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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主体性外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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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应循声严守文明行驶准则,减速慢行。但她不去制造事故,事故却会来找她。咚得一声响,她被人追尾了。
她有点崩溃,自己的人生总是这么具有戏剧性。她只能打开双闪,翻出雨伞,戴上口罩和帽子下车查看。撞得倒不严重,只是一点剐蹭和凹陷,大概是许观昨这辆车确实耐撞。
后车上的一男一女还在吵架,吵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驾驶位上的司机看到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羡,打开门下了车。但应循声直觉,他的行为透露出一丝刻意。
“雨天路滑,女朋友又跟我吵架,我全责。美女,一场小事故,就不报警了吧。”他说。
他说的话倒也合理,应循声问:“你想走保险,还是私了?”
“你这车太贵了,私了我得赔死。我先拍个照,然后咱们开到旁边去等保险。”他说完就拿起手机拍照。
这人有点太好说话了,不扯皮、不甩锅,甚至没有什么气急败坏。
“我也拍个照,手机在车上。”她转身上车,锁上车门。考虑了一下,直接发动车开走了。
非常时期,谨慎为妙。
……
“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但我记下了他的车牌。”应循声把手机备忘录拿给许观昨看,“抱歉了,你得去自己报保险修车了。”
“声声,你做得对。”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虽然我很想让你最近不要出门,但怕你生气。”
“假设我的预感没有错,他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反手摸着他的头发,“难道想在大街上把我掳走?法治社会还敢这么嚣张。”
“人发起疯来,是想不了那么多的。”
“看来你很了解。”她被逗笑了。
“嗯,我正在发疯。”
“那怎么办?我今天刚挑衅了,说你是我的,她们抢不走。”
“我是你的,不会让她们抢走。”许观昨将她扑倒,吻了起来,然后问道:“我很不安,可以安慰一下我吗?”
“你怎么这么清楚,变态。”
“每天垃圾都是我丢的。”
“许观昨,你好恶心。”
“抱歉,……又被咬了吗?”
“我真的很招蚊子,崩溃。……还是这种地方,挠起来都不方便。你别……”
“好喜欢你。”
……
第二天,许观昨就将车牌对应的车主信息给应循声发了过来。人确实是那个男人,身份和行踪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毕竟他们不是警察。
“如果不是我想多了,就可能主谋是那名女性。”她回道。
“我看了行车记录仪,没有拍到明显的身份特征。”
“我特意丢了枚戒指在地上,还挺贵的。借这个名义报警去调监控,也不容易打草惊蛇。”
“你很聪明。”
“谢谢,就是有点散财。图示和价值证明给你发过去了。”
她打开微信,看了眼昨晚发的那条抱怨撞车和丢戒指的朋友圈,仅夏枫林可见。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她看到了没有。
她修改了一下权限,说:“许观昨,给我那条最新的朋友圈回复一下,恶心一点。”
“声声,你发得好可爱。”
“不许笑,计划需要。”
“押韵了。”
“你是不是有病?”
……
自上次被撞后,应循声就没再自己开车了。要出门就每次都换着车接送,副驾还坐着个黑衣大汉,让她觉得自己在演007。
第一次看到他,她好奇地问了一下他的工资,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散财了。但好歹多给一个人提供了就业岗位,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也算好事一桩。
许观昨现在没功夫去对付章亦然,倒是让那个癫公越跳越起劲了。应循声去公司谈新专辑的制作时,陆姐给她看了聊天记录。合着她把他拉黑的那段时间,陆姐就成了这个“代餐”。
“你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他为什么会觉得你被绑架了?”
应循声边看边笑道:“他有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也把他拉黑了呗。”
“职业道德不支持我对大客户下如此狠手。”
应循声拿着陆姐的手机,发了个语音恐吓:“章亦然,你不是想找人聊天吗?你再发癫,我就把你微信卖给粉丝,让她们陪你好好聊聊。”
“你也太狠了。节目第一期明天就得出预告了,估计又得拿你炒一番。”陆姐说。
“炒呗,他们又没实锤。”
“那是。专门组一个团队给你做危机公关,谁能有这架势。”
“合作曲那边,我也联系发预告了。白捡的热度,不蹭白不蹭。”
午休时,许观昨给他打了个电话,问到:“声声,你愿意陪我参加一个宴会吗?”
“你以前可从没邀请过我。”
“因为知道你不感兴趣。”
“嗯,这次呢?”
“你不来的话,我怕我就要被抢走了。你不需要做什么的,只需要做自己,然后陪着我。”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宣示主权’?”许观昨是有意让她进入自己的社交圈之中了。
“嗯,你愿意吗?”
“可以。”
“谢谢。”
应循声以往拒绝参加这类活动有两大原因。一是不想遵循古板的社交礼仪跟陌生人进行无用的寒暄,二是讨厌繁复的dress code。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包装成了一个精美的礼物,摆到货架上供人进行价值评估。
正如现在,她就在许观昨耳边抱怨:“我真的很讨厌穿高跟鞋,也很讨厌这种长裙。”
“你可以用你喜欢的穿着打扮自己,没有人有资格置喙。”
“但是批判的视线也让我很讨厌,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做这个造型,花了我两个小时。”她在他眼前竖了两个指头。
“很好看,辛苦你了。”
“许老师,不许发情。”她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没有,真的很好看。”
“逗你的,进去吧。”
这是一场慈善晚宴,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开场了,主持人在台上对项目进行着介绍。
台下人在进行着寒暄,似乎没有人对这个把大家集合在一起的名头感兴趣。捐赠出去的钱,无非是名利场的入场券,以及自我标榜的宣传费。但捐总比不捐好,只要真能送往需要它的地方,他们是否真正关心正在发生的苦难也不那么重要了。
许观昨一出现,就有人上前打招呼。既然他对自己没要求,应循声就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冷面文盲,主打一个“你好”、“谢谢”、“再见”三连。
他也在介绍她是自己女朋友后就将话题引到了别处,谈着一些她不感兴趣的金融话题。她在一旁听着,只对他家庭关系的部分产生了一点兴趣。不出意外,他有不少亲戚也在做生意。
“晚上好,夏枫林。”看到来人,应循声率先打了个招呼。
“应循声,这就是你的不感兴趣?”夏枫林说,她的笑容很张扬。
“是啊。你看,我只和你打了招呼。”
“那我还得感到荣幸了。”
“是因为我很欣赏你。”
“许观昨,你女朋友喜欢我,你不吃醋吗?”
“我喜欢的太多了,他吃不过来。”应循声说道,“夏枫林,你捡到了我的戒指吗?”
夏枫林略顿了一下,回道:“我说不是我捡的,你信吗?”
“暂时可以信。因为你想看我求饶,那样我不会求饶的。我大概只会,死之前想办法带个人陪葬。”
“那我很难想到让你求饶的方法了。”
“别急,慢慢想,我等你。”
“那我先回去想了。”
“再见。”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了。”应循声对许观昨说。
“嗯,也确实像她会做的事。”
“那就不用查了。剑不重要,主人才重要。”
“我听你的。”
“每次你说这句话,感觉都是你不想。”
“我只想一起掰断。”
“好凶啊,许老师。”看到继续有人走上前,她说道:“你继续营业吧。”
……
“他们都有求于你,借着吹捧我来取悦你。”应循声冷笑道,“在这个场合里,我被消解掉了,成为你的附庸,和你手上那块表没什么区别。”
“也并非有求于我,只是有求于钱。在资本面前,人都被消解掉了,成为它行使自己权柄的工具。”
“看得挺透彻啊。很多时候,语言揭示主体。你是积微的许总,我是许总的女朋友。我们都丧失姓名、沦为客体,不过我丧失得更加彻底。”
“别人的看法我无法改变。但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想,他们怎么想也不重要。”
“嗯,一套约定俗成的潜规则而已,提高效率的笨方法。我有时候觉得,商业项目和骗局也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断拉人入伙,让人相信有下家会接盘,就能一直运转下去。或者说,骗局只是惨遭瓦解后的商业项目。”
“金融就是根据大众对未来的期望进行资源分配,然后从中牟取差价。但确实,期望也是被构建出来的。只要话术足够好,足够多人愿意去相信,它就会变成事实。”
“所以你们整天开会,拉帮结派,相互忽悠。看起来你不太喜欢这个工作。”
“不喜欢,只是做起来比较容易。而且我只做分析和决策,忽悠的事交给别人负责。”
“噫,你这话说出去得气死多少人。”应循声笑着说,而后正色道:“不过,真的找不到喜欢的事情吗?”
“还没有找到。好像什么事情做起来都差不多,做也可以,不做也可以。或许,喜欢本来就是一种奢侈。无论是喜欢的人,还是喜欢的事。所以,权钱名利都是一种代偿。无论喜欢与否,至少可以获得回报。”
“消费主义是人类应对终将驶向的虚无之门的一条减速带。许观昨,如果没有遇到过我,你会不会去给夏枫林当‘赘婿’?虽然你们都不喜欢彼此,但都能从这场婚姻中获得可观的回报。”
“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许真的会。但大概率,我撑不到那一天。没有你,他递给我的那把刀我就拿起来了。先杀死他,再最终杀死我自己。”
“我们的相遇,改变了彼此的人生轨迹。没有你,我会在完成《应循声》之后彻底结束她,交由世人去评说。作家只是作品的工具,当作品经由作家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作家就该退场了。”
“现在呢?”
“退场未必一定要离开世界,或许可以是回归生活。而且,现在我有了个新计划,写一张《许观昨》。所以得帮你找到喜欢的事情,不然我写不了。为了我的艺术梦想,你努力一点。”
应循声一直觉得,“喜欢”是人主体性外显的时刻,人会从自身所爱中找到自己。
“我会的。有你的参与,这件事就不再是不可能了。我曾经想,你能为我写一首歌就满足了,然后让我刻在墓碑上。”
“现在一块碑大概刻不下了,直接刻个二维码吧。”她说完就开始笑,“你真好用啊,死了还能帮我赚版权费。”
“好。”
看着摆上来的拍品,应循声说:“你捐点钱,让别人也获得追寻‘喜欢’的原始资本。”
“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我挑一件,你挑一件。”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