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前我都在》Moonye

12、夜明

　　前几天回暖的天气，昨晚又突然降回原点。
　　早上起床时感觉到身体不太舒服，黄瑶在家里随便翻了包感冒灵，就着热水灌进嘴里。

　　她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晚上下班时，那种头脑昏涨的感觉也没有丝毫消失的意思。

　　在十字路口犹豫了会，黄瑶最终拐弯去了医院。
　　挂号，看病，开药。
　　一套流程下来，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早中晚各一次，餐后吃。”
　　叮嘱完，对方把袋子递了过来。

　　黄瑶低声说了声谢谢，转过身。手机响了声，她拿起来看，高启强的消息，通知今晚要回旧厂街吃饭。
　　高晓晨的生日。

　　没注意前面的路，要拐过弯时，措不及防撞到一个人。

　　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那人却像是受到很大伤害一样，侧着身躲到了一旁。
　　手里的药盒也散落一地。黄瑶帮忙捡了起来，接着抬起眼。

　　很意外地看到个熟悉的人。
　　不记得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但黄瑶可以肯定的是，上一次见他，他绝没有这么多白发。
　　安欣按着右胳膊，身体半蜷，靠着墙。五官因为痛苦皱在了一起，黄瑶知道他右手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道歉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安欣摆了摆手，“我没事。”

　　缓过了劲，安欣抬起头，视线落在黄瑶身上，半晌后认出了她。
　　“瑶瑶？”

　　“安叔叔。”黄瑶把手里的药盒递过去，照例也问候了句。

　　“你是感冒了吗？”头发花白之后，更有长辈的样子了，安欣关切道，“最近流感比较猖狂，你还是注意一下身体。”
　　黄瑶点点头，“你手还好吗？”

　　“不累着的话就还好。”他似是无奈地笑了笑，“但我最近在出一个任务，所以这不是，又复发了。”

　　“什么任务。”黄瑶下意识反问，一抬头对上安欣锐利的目光，审视般地要把她整个人剖析开来。

　　“228枪击案。”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五年前在市区发生的，你哥哥高晓晨曾是头号嫌疑人。”观察着她的反应，安欣继续说道，“你知道什么内情吗？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已经在高家生活很久了”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高启兰走了过来，很意外地喊了黄瑶声，似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她。
　　“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问了问黄瑶之前读大学的一些事。你怎么下来了？”安欣说着，“等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看你太久没上来，以为你拿药出了什么事。”
　　姑姑喜欢安欣，这是高家人都知道的事。难得的，她此刻有些迟疑，目光望向门口处。

　　黄瑶也顺着看过去。

　　不知道在门口的位置站了多久，唐小虎手里捏着根烟，视线穿过缭绕的烟雾，冷冷落在她身上。
　　恍惚中黄瑶想起五年前她从勃北回来，刚下飞机，在机场见面的那次。
　　莫名的熟悉，连带着心一起雀跃起来。

　　“那时候我在勃北读大学，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黄瑶朝安欣笑笑，回答了他刚刚的问题，又转头对高启兰说，“姑姑你去跟安叔叔吃饭吧，虎叔可以送我回去，也不算白跑一趟。”

　　高启兰本来也想吃这顿饭，这个提议也算是如她意。简单几句告别，黄瑶朝门口走去。
　　看到她过来，唐小虎掐灭掉手里的烟。探究的目光落到她手里捏着的检查报告上，瞥了眼黄瑶身后还没走掉的两人，最终还是闭了嘴。

　　“那我们先走吧。姑姑说她要待会。”两人表现出了极其默契的“普通叔侄关系”，但也仅限于人前。

　　一走到没人角落，手里的纸被抽走，唐小虎站在她面前，眉头紧锁着扫过报告上一行行。

　　看到诊断书上的“普通流感”，才松了口气。
　　他这口气松弛得太明显，让黄瑶会以为他刚刚一直紧绷着情绪。

　　她伸手在他胸肌上戳了戳，故意打趣:“你紧张什么？担心我啊。”

　　下一秒，她作恶的手被抓住。从他宽大掌心包裹中传来温热触感，黄瑶动作顿住，身子猛地一僵，突然反应过来在他的视角里，虎叔应该是握住了她冰块一样的手。

　　黄瑶下意识想抽回手，但他死死攥着，根本动弹不得。
　　她想说些什么，但瞥见他的脸，又不知怎么开口。
　　不知为何，黄瑶觉得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嘴角紧抿着，连带着那道疤呈现着一个向下弯的趋势。想起刚刚安欣说的，是因为228枪击案吗？

　　手被他逐渐捂热，唐小虎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关切的声音从低气压中传出:
　　“好好吃饭，记得照顾自己。”

　　车子就在不远处的地方，披着他的衣服，黄瑶走过去拉开车门。车里有着暖气，其实就不太需要身上的这件外衣了。
　　她刚想脱下来还给对方，意外碰到口袋里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
　　她那个烟盒。

　　藏着录音器的烟盒。

　　-

　　在旧厂街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楼下传开门开开关关的声音，确认高启强出去后，黄瑶才小心锁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
　　熟练地拆掉外包装，露出卡在夹层里的黑色匣子。

　　将存储卡插进电脑的那刻，她手都在发抖。

　　里面弹出一个录音文件，黄瑶点开，长久的沉默，只偶尔有几下轻微声响。

　　听着像是衣料摩擦。

　　不知道等了多久，里头才总算有了点别的动静。

　　“那我们先走吧。姑姑说她要待会。”
　　带着丝丝电流，黄瑶自己的声音。

　　她心猛地一沉，手搭在鼠标上，光标落在暂停键，但隔了很久也没有点下去。

　　——“你紧张什么？担心我啊。”
　　——“好好吃饭，记得照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