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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油漆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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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后第三天我调查案件的过程中无意碰见姜末,我终于知道了我养的狗为什么总是受伤。
他从那天我和他讲要好好去读书开始,基本上是有在去学校的,至于去学校上课有没有听进去些什么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也不在乎,他去了就行了,偶尔没去的话,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般白天的活动都是他进行的,像是什么买生活必需品和吃的,在我不方便露面的范围内的,都是让他去。晚上我们就躺在床上睡觉,我一般睡眠不好,因为总在思考案件线索,不知道他平时睡得怎么样,不过都挺安分的。
高中生放假晚,这几乎成为了社会运作的肿瘤标志物,那些高中的学生每个人都背着重重的书包,在天空刚刚擦亮的城市各处朝着学校走着。
对于这种活泼明艳的年纪,我偶尔会问一次回家的姜末学业累不累,他一般是丢下他那轻轻的书包笑笑,实际上我收拾出来的那张书桌他根本没用过几次。
我不盘问他当初为什么会被赶出家,他也不打探我每天在调查的事情,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就像屋子顶部的那个生锈的风扇,在闷热的天气里还堪堪转动。
我是在姜末差不多出门了两个小时以后出门的。
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我必须要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才能降低被发现的风险。白色口罩似乎已经快要融进了我的皮肤,我真希望真相能够快点水落石出,这口罩就像是致命的毒物,让我呼吸不通。
我不怎么戴帽子了,主要是因为怕裹得太紧相反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容易被怀疑。
当初在王鑫悦事发的公园里发现了我的DNA,这让我想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后面因为我被冯玉岚陷害紧急抓走,新采证的那片带有血迹的枯叶就没来得及送去化验,所以我不仅得搞清楚我的DNA为什么出现在第一现场,还得偷偷回趟警局,把那个证物拿出来。
白帆和何鹤现在确实是我最应该信任的人,可是检验结果出来之前,我的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告诉他们这个证物的存在,我不想连累他们,把他们牵扯进来。
警局对于我这种黑名单上的人,自然是最危险的地方,所以这就使得我的调查陷入了瓶颈期,我不在租屋发霉的时候,只好每天坐在老城区的那个咖啡馆,想些我脑子里可能会遗漏的东西。
老城区的咖啡馆开的地方不合时宜,这里的民居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在住,这种装修符合年轻人审美的咖啡馆几乎没有什么人来光顾。
在中午人员稀少的咖啡馆窗边,我随便要了一杯拿铁。这里除了是老城区没有密集监控的地方,还是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和密密匝匝居民楼晾衣杆下面的安静之处,这是我选择这里的另外一个原因。
在老小区楼里夹缝生存的咖啡馆不像那些在市中心的馆子,它带的不是那种站在金色流光高高殿堂的神圣感,而更多的是烟火气。
简而言之,这里能无意中听到八卦,而我会在这些八卦里获取信息。
更直接讲,这里有个在仁合医院肿瘤科室工作的护士会经常光顾这家咖啡馆。
医院内部我目前不能深入调查到,只好先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
“昨天啊,我们科室有个新来的实习妹,她把‘尸体’扔了。”
“啊?”
经常和她来这个咖啡馆的似乎是她的好朋友,我坐她们常坐的位置后面听了许多天了,大概听出来另外这个护士是另外一个医院的。
她们的话题变换很快,当话题从自己男朋友变到医院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是我脑子进行记录的时候了。
“尸体”那个字眼让我心理敏感,多年从职经验让我注意力马上提了上来。
“这也能扔?”
她那个朋友问出了我心里的疑问。
“哎呀,就是麻药的瓶子,你知道我们肿瘤科一般叫用完麻药的空瓶子是‘尸体’。”护士说着说着也笑了,她轻轻的笑声从我背后传来。
“我去,该不会是毒麻的瓶子吧,她疯了。她找回来了没?”
我继续听着,喝了口咖啡,尽量装作一个普通来喝咖啡的失业游人。
毒麻这东西,我在刑警部也比较了解这东西。像比如吗啡,在医院是麻药,出了医院,这东西就该归禁毒大队管了。
使用完毒麻,必须把使用凭据和空瓶一齐交回领药的窗口。空瓶子不见了,在医院范围内必须找到。找得到那就是过失,找不到就是私藏或是偷卖,蹲局子的那种后果。
“对,让我和她翻了足足一个下午的垃圾桶,总算是找到了。这位姐真是扔的时候有多爽,找的时候就有多狼狈,还要拉上我……这两年实习生真的越来越蠢……还好我和她下楼的时候,那个收垃圾的阿姨还没有把医用垃圾合并运走,不然以后你真就要去牢里给我送饭了。”
“太恐怖了……不过话说,听你讲,你在这个科室呆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实习生换了又换,好像没听你说过哪个留下来的,没人给你帮忙,这也太坑爹了吧。”
“不知道。”
护士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挺无奈。
……
看着她们收拾东西从门口离开,我放在杯沿上的手指刮了刮瓷杯。
吗啡……?
我心里下意识留意到了她们讲的东西。
为避免惹人怀疑,我准备在她们走后再坐一会儿。
阳光刺眼的午后,玻璃窗外有小学生背着书包放学回家。我抿了一口拿铁,这让我想起一件事。
我们家好像每个人都有喝咖啡的习惯,而我独独是那个喝不来美式的人。美式对我来说不仅是苦,还糊嗓子。
我并不喜欢苦味的食物,不管是那种类型的苦。就连有喝拿铁的习惯,也是因为我喝的是生椰,并且加了重份量的糖。
“你待会儿要去姜末练舞的地方?”
估摸着时间,我正准备起身回去,旁边听到姜末的名字让我整个人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
斜对面坐的是两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打扮的女生,这咖啡馆小,座位之间隔不了太多距离,又还是斜对面,她们聊的内容我几乎都能听得见。
练舞?我本来准备出去,现在又坐了回来,想听听他们在讲什么。
“你要翘课啊?”女生的朋友喝了一口咖啡,会意地笑着看她,是那种很亲近的女生之间会做的互损的动作。
“哎呀……”女生略嘟嘴,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他太帅了。”
“诶哟,帅是帅,你就喜欢这种坏男人啊……”
女生在朋友逗她的时候笑骂着拍了对方一下:“所以呢,你去不去?”
“唉你暗恋的人你让我和你去,我不去,我去了也是没意思。”
“哎呀,去呗,陪我去。”
……
再听到后面就是他们说姜末怎样怎样好看了,这种女生对于帅哥的迷恋几乎都是一个模板,我差不多把杯底最后的拿铁喝完也结账走人了。不过最后让我留意的是她们说的练舞。
从别人口中听说姜末真的是很不同寻常的体验。
姜末和我住了快有半个月,实际上也就只是住在一起,对于我养的狗,我实在是没有过多的了解的。
本来接下来做好的选择是回我的屋子,但我实在好奇心和控制欲作祟。
说是控制欲,我自己也不太想承认,因为我不能接受我养的狗还有我没见过的另外一面,这种心理仿佛又过分又显得稍微有些变态。
据我对这片老城区的了解,在姜末学校的那片确实有个音乐中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们说的那个。
实在要是去错了地方也就去错了吧,我心里想,顺便接姜末下晚自习,当作我心血来潮。
我后面花了大价钱现金打车去,因为我不能坐地铁。
不过出租车挺快,差不多是天擦黑之后,我就到了。我看那出租车司机的计程表上的时间,应该是过了半个小时,因为碰上晚高峰,这期间还小小地堵了十分钟多一点。
我以为我来音乐中心不过是怀着试一试姜末是不是真在这里的心理,结果真的遇见姜末了。
这个十七岁的高瘦男生,他的耳廓环了一排有点闪的耳钉,戴着连衣帽和白色口罩,与我相遇在音乐中心的大门口。
音乐中心门口等着的女生有五六个,好像大部分都是等他的,他像是那种把女生骗得心甘情愿的小混混,在校园里是实打实的出名。
他来和我住的时候,那个用来装衣服的行李包里一共装了七八套衣服,除了两件秋天穿的卫衣,其他的都是薄款的,他搬进来第二天的时候我给他把脏的全洗了,我的短袖在他身上穿了差不多快有一个星期。
今天他穿的是自己的那套衣服,上身和裤子都是浅灰色的。早上他随便背上他的黑色书包出门时我没太注意,现在他从音乐中心的玻璃大门里出来,门口的灯挺亮,照在他身上我才看见原来他的这件衣服两肩膀上还切了口,漏出好看的厚实肩膀。不知道是什么新的潮流款式。
我站的地方是红绿灯旁边,刚好灯跳到绿灯,另外一边的行人如同潮水一样从我身后涌过来,人群很杂,形形色色的人遮挡我的视线,但我还是认出了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的姜末。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因为他戴的那个白色口罩和我的是一个型号的,想也知道他一定是从我衣柜里偷拿的。
看他裹得那么严严实实的,我觉得估计平时我也是这个样子。不过他从音乐中心出来包得那么紧,想必是为了躲他的这些迷妹。
我站在水流一样的人群里,姜末口罩上面的眼睛扫到我,然后飘忽不定的目光钉在了我身上,像是锁定目标的忠犬。我感觉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是有点愣住的样子,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他压了压头,在一群女生里走了过来,他走得很随性,裤子松垮垮的还有点拖地。那书包像是极不值钱的附属品一样随便挂在他的肩上。
我就盯着他靠近,已经能够想象出来他身上有多好闻了。
“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过来,我闻到那股熟悉的烟味。
“听说你在这里跳舞呢,来看看,看来是来晚了。”我随便打趣着。
我当然知道姜末从不去上晚自习,但我也没有责怪他的必要。
“那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他的眼睛直视我,那个“家”字从他口里蹦出来,混在他的目光里让我有点恍惚。
什么家,不过是个不至于让我们风餐露宿的小破屋。
“走吧。”
我在所有人的注视里把小狗接回家,我没提他不和我说他跳舞的事情或者问他以后的打算。
在我心里姜末这种人对未来是没有打算的。
计程车里坐过一路,回到小区里我听到骂骂咧咧搡门的声音。那房东的外甥女把窗口紧紧关着,三楼有人下来在楼梯口看,但也只是站在二楼和三楼的中间拐角处不敢下来。
我和姜末上来,他在我身后停了一下,我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表现不像是害怕那个搡门的声音来源,反而像是怕我发现他犯的某个过错,于是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空油漆桶撞击地面墙壁的声音在整个楼道响起,红色油漆噼里啪啦地泼满我门口那生锈的绿色护门,我听见一楼阿嬷养的那只大狗在狂叫,这栋楼里充满了下一秒就要撕开人的紧张感。
大概有十多个人,脖子和半边脸都纹满了花花绿绿的图案,为首的那个手里提着刚刚泼空的油漆桶,其余人手中全是棍刀棒。他们叼着烟,把整层楼熏得云里雾里,但是却和我身后同样抽烟有纹身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我后面这条脏狗,只有我知道他又脏又坏,但是很乖。
我走过去,瞟了一眼他们在我门口墙上写的歪歪扭扭的红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父债子偿。”
红色油漆写成的字格外醒目,未干的油漆滴落下来,在地板上聚成一片,是最难处理的那种。这让我有点头疼。
原来是这样。真正赌钱的爹不知所踪,留下没有过错的儿子挡每天的棍刀棒。
我想起和姜末初遇时的油漆桶,还有他脸上和肩背上时不时就会有的伤,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群人如虎狼要咬开人皮肤的恶狠狠的目光之下,比起应该有的害怕,我的希望是姜末能继续在我面前装乖,不要和他们动手。
毕竟他刚刚的停顿,应该就是害怕让我看见他打架时的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