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学说》蜉蝣居士

16、打架

　　这群人拿着棍刀棒过来，注定是要打一架才能走的。
　　他们没见过我，只是恍惚间愣了一下，但又气势嚣张地甩起了手中的刀棒。他们或许是觉得自己人多，手上还有利器，对付我和姜末两个是没问题的。

　　三楼住的另外一家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的头发染成金黄色，十指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捻着一根烟在楼梯口那里笑着看这边将要发生的好戏。
　　“阿珠！咩哟，败家子噻，人家干架你看莫看，滚回来！等起人家打到你上！”

　　她被她妈掐着耳朵带走，但实际上她已经有自己的工作并且有不菲的收入。这样依旧和父母住在一起，听别人说，好像是因为她和常人不一样，不能说她脑子不太正常，应该是归属于变态的那一类。

　　“什么时候还钱啊小兄弟？你爹可欠了我们好多账呢，你搬到这里来住，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嘞？”为首的那个挑挑眉，看向我身后的姜末。他脸上有个明显的刀疤，似乎他很引以为傲。

　　“不是前段时间还把我一个小弟打住院的，怎么，不打算还钱了？”他继续说着，边笑着嚼嘴里的什么东西，把手里的油漆桶往地上一扔，里面没泼尽的油漆就溅了出来。

　　“还，肯定还。”没等后面的姜末应声，我倒先说出口。
　　我平淡地走近这群人，不多看他们，开始摸索身上的钥匙。

　　“诶哟，我擦你妈爽快人呀，你这位亲戚挺牛逼啊。”他似乎眼前一亮，没想到我说出这么一句话，“早知道你跟我们讲你他妈有这么个有钱的亲戚不就解决了。别忘记我那小兄弟的住院费也要加啊！”

　　把绿色门搡开的一瞬间，我几乎没有多思考，马上往没开灯的房间探手，从门边捞出一个东西。
　　这一刻我心里说出一句话。
　　姜末，快跑。
　　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

　　我手上抓的那东西朝着这小刀疤使劲一挥，他嘴里还在说着姜末他爹欠了多少钱，早知道要来和我讨之类的话。

　　一个警棍过去，甩在他脸上我听到骨头碎裂的脆响，他的鼻孔鲜血直流。看着他血出来，我不知道我脸上是什么表情，心里想起姜末背部那新伤叠旧伤的淤青伤痕，已经骂了无数句脏话。

　　我日你妈你倒是来拿钱啊，欺负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算什么种，来找我这种成年人啊。

　　突然血腥起来的场面如同晴天转换疾风骤雨，黑云泼墨般让人心惊的画面不仅让其他十多个人僵在原地，也让一边看着的姜末眼神微微瞪大。

　　其余人终于反应过来这突发的情况，一阵如雨的棍刀棒朝我过来，我发了狠地往他们身上甩手里这伸长了快有一米长的黑色警棍。楼层里混乱一片，惨叫声骂娘声，居民们在两边堆砌的杂物被踹得满天飞。
　　全他妈是一群吃软怕硬的地痞流氓软刀子，以为人多就能制胜，靠着他们那鬼画符一般过家家的纹身就想着来讨债，也不想想我身为刑警抓过多少比他们暴戾的犯人。

　　等我全部用警棍把他们甩趴下的时候，我发现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姜末能把他小弟打住院。

　　为了避免失手出人命，我几乎都是避开他们的要害打的，但情况飞速变换之下，我的手脚都是先意识一步出去，其中有两三个被我用警棍砸晕过去了。几个还拖着残腿，血流了一地，一个扶一个跑掉了。
　　跑的时候还不忘逞口头之快，一边用脏话骂骂咧咧。

　　和他们打斗的时候场面混乱，以至于我被拳头打到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感觉，现在身体的运动状态停下来了，我感觉我左边脸就好像是脱臼一样的疼，想必是□□了一个黑拳。

　　我看向也参与了打斗的姜末，他还在喘气，看着我的眼神不太一样，就好像没见过我打人。

　　突然我想起我和我哥的隔阂是从我初中一次打架时候开始的。那次是听隔壁班有人说，学校里有人欺负我那个和我同年级的表弟，经常在放学回家路上欺负他。

　　那天回家我照着他们说的话，找到那个地铁口。不得不说这群初中生还是长了点脑子的，欺负我弟的时候选择了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而又不是太多人的那个地铁口。
　　我还记得当时我哥过来的时候，刚好我满脸血。不过那不是我的血，全是那些学生的，糊在褶皱的校服上面，蓝色的布料混满了猩红色。

　　我当时顶着骇人的血迹和气喘吁吁赶来背着公文包的他对视，高强度的运动使我大脑充血极度敏感兴奋，我的手在抖，整个人还沉浸在血腥打杀的状态里。
　　所有人都在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嚎，只有我是那个站在中间正在喘息快要跌倒的人，是唯一的胜利者。
　　我看着江青临过来，以为这一切都结束了，结果看见他和我对视那一年惊骇的眼神，那样子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凶残的吃人怪物。

　　在那之后江青临对我大失所望，在最后一次与江青临的见面里，我对他嘶吼为什么连他都不相信我，难道我在他心中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杀人犯吗。
　　江青临只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阴暗面，他们都说你是人民之子，但我从你初中那次打架里我就看出来了，或许你都不知道，但是那眼神真的只有杀过人才会有。

　　他一向只看证据，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又未尝不是有偏见的人。
　　因为我的能力不足，家里人就觉得，家里实在会发生这种事，那肯定就是我。

　　江青临的话不可理喻，让我觉得他就是一块冰冷没有情感的断案机器。
　　这个时候我再想到江青临的话，竟然突然之间思考我的眼神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看什么？害怕了？”我想装作轻松地勾起一边的嘴角，但是手上实在抖，最后尾音也带了颤抖。
　　故作坚强的最后，是我也在害怕。

　　“没有，你手上被砍到了，在流血。”姜末表情骇然，紧张地过来拉起我的左手，我才看见那惊心动魄的血肉伤痕，伤口很深，皮肉甚至有些往外翻，暗红色的血以令人恐惧的速度往外冒。
　　“呃。”我使劲皱眉。

　　他赶紧把他上衣脱下来往我不断流血的左臂上绑，他手有点抖，勒得很紧。
　　怎么受伤的是我抖的是你。
　　我看他低着的额头，他该不会是第一次见这种伤口吧。

　　伤口这种东西，还未发现的时候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但是在发现它的那一刻开始，伤口就是被发现的盗窃者，疼痛会像你与他对视一样，给你带来强大冲击感。

　　姜末。我心里默默地说。我养的狗，在给我包扎，太笨拙了。

　　他给我急忙临时止血的时候，我看向楼道里，乱七八糟的一片，隔壁邻居种的万年青，花盆被砸得稀碎，这大婶脾气不好，希望她明天不要来吵架。

　　姜末让我去医院，我摇了摇头把那根沾了血的警棍扔到半边，说街北面走几步有诊所，缝几针就可以，那大夫挺熟练的。
　　他像是没听懂我说的话，隔着刘海看我。

　　“笨的，”我说，“你见过私下里打群架自己去医院让警察找上来的吗？”

　　像姜末这种这么说自然会懂，因为私底下的这种打架，为了不让警察掺和进来，一般都是选择诊所不会选医院。我这么说是哄他的，其实因为我不能去医院，去医院就会身份暴露，还不等给我包扎，我就先被抓进去了。

　　他一听了然了，轻笑出声，问要不要背我。
　　“嘁，我他妈伤的是手，傻狗。”我被气笑了，这仿佛是我第一次对着姜末笑，他看着我有点愣神，我不自然地躲开他看我的眼睛，装作没有看到。

　　和他有过这么激烈惊险的“生死之交”，我突然觉得在此之后和他的所有亲近都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这边打架了都是往这个诊所跑的，之前我感冒来打针的时候就见过有人流着满头的血冲进来过。这个诊所的值班大夫估计早就习惯了，这种血淋淋的惊人场面。

　　给我缝伤口的时候，姜末一直在盯，我猜想他肯定是想问我疼不疼，但他始终没开口。
　　等那大夫去拿药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外面的风从诊所有些糊的玻璃窗吹进来，让我被打了黑拳的那边脸有点好受。
　　“你……”
　　他的声音有点小，不仔细听还不知道他在和我说话。
　　“嗯？”我抬头转过去看他，结果他的目光就避开，看着那边的一盘棉签。

　　“你警棍……”
　　原来是问那个。
　　“我以前干刑警的，后面没干了，忘了还，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
　　我胡乱解释一堆，语速有点快，陈述语气说完，表示我不想他再问下去。

　　当然是骗他的，我拿着警棍去找冯玉岚，不是还没回警局就被通缉了嘛，想还回去也还不了。但是派上用场了倒是真的，随便扔门旁纸箱的东西，本来伸手抓的时候心里也是在打鼓，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没什么话题，我想起中午咖啡馆那些女学生对他的评价，突然有点好笑，难得起了想逗他的心。
　　“你猜我今天为什么去找你？”
　　他还是盯着我，我兀自说了下去:
　　“咖啡馆有一群小妹妹说你在音乐中心，你挺受欢迎的。有个小妹妹说你是，坏男人，真的吗？”
　　我想和他建立友谊关系，只能用这种类似于男生说秘密的方式来开启聊天。我用左手肘碰了碰他，这是两个男生之间经常有的动作。
　　“我很乖的。”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次换他盯我了，他不再说什么，眼睛是玻璃球，里面可以照出我来。
　　他的神态不太自然，我想他是因为被我说了这种为难人的话所以紧张。
　　“我知道。”
　　放狗屁。我心里骂。

　　他的目光还在我上，我看气氛快要尴尬，又把头低下来，养精蓄锐。

　　我那只手足足在街尽头的小诊所缝了四针。缝伤口的时候，我还在想那群被我们两个打得瘸的瘸晕的晕的地痞流氓到底去哪里了，结果打点滴的时候就看见那群负伤的人进来了。
　　我突然想笑自己脑子有毛病，这个老街区也就这么大，附近也就这么一家好的诊所，不想死又不想去医院的只得来这。

　　一堆人一个搀扶一个进来，看见我和姜末两个人坐在输液用的铁丝椅子上，那气氛真是比地下还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