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战争病（潘子同人）》轩辕寂

4、04

　　火车只把他们送到边境线以外五十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下。
　　中国和越南之间的争端全部围绕着这短短一段边境线引发，谁也说不服谁，谁也说不清到底该怎么个划分。
　　他们像动物一样被赶下车，每人带着个硕大的军用背包、一杆枪和各种零碎的东西。没有多余的语言，各班集合报数，混入接应的队伍里面就开始往不同方向的战线急行军。
　　班长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他跟上。
　　象征文明的铁轨被抛到身后，整支队伍向还未被人类征服的原始林子进发。他莫名觉得有些恐惧，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队伍在他身后延伸出去，整齐的起伏，连丝枪杆子碰撞的声音都没有。他突然有种感觉，跨进那道林子线就再无法出来。
　　可班长在前头，他必须跟上去。
　　这次行进以后和训练完全不同，他们这些新兵甚至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到什么地方去，唯一接到的命令是安静，然后尽快前进。
　　他被夹杂在一大队军装里头，努力让自己追上班长的脚步。
　　时间抓得比训练更紧。他们几乎没有时间吃饭。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头炊事班做好饭，班长只来得及给他抢出来个小半碗，锅边就已经瞬间挤满人。班长装得若无其事，转手把碗甩他手里。
　　还是没说话，呵呵着笑了声，用身子把他挡在后面。
　　他才知道炊事班也并不像班长当时描述的那样好。做晚饭以后还要收拾各种餐具，等收拾完还没来得及清洗，休息时间就已经过去。班长几乎是边跟着队伍跑边往嘴里塞饭。
　　队伍补给本来就不太充足，饭菜往往不够。饭要是给洒到地上去，就和着泥挖起来塞嘴里，掺着沙子要起来咯吱响。就是这样也比吃不上饭要强。
　　班长还偷偷给他塞炒米。他想拒绝，班长拍了拍他的肩：
　　“小鬼，你抢不到。”
　　“我可以！既然他们都抢到，那我也可以。”
　　他觉得自己受到轻视。接受过相同的训练，却被摆在一个“做不到”的位置，而被自己的偶像瞧不起就更让他无法忍耐。他们还吊在队伍后面，一边跑得喘粗气一边争论，班长显得比他轻松。
　　班长举了举手，好像想要摸他的脑袋，但那只手最终收了回去。
　　“别和我争，小鬼。等你从战场上活下来了，再来跟我说你是个男人。”
　　这让他说不出话。他开过枪，但的确没见过血。在老兵眼里头他只是个嫩芽子，上了战场还会尿裤子的小娃。班长把炒米塞到他包里，转头往队伍后面坠，吆喝着后面的人跟上，没有去管他憋着张脸生不出气。
　　急行军持续了三天。在他们进入丛林以后行军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他只知道队伍已经深入边境线，远远的能听到枪炮声。半夜睡着会被推醒，在半迷糊的时候被推去找掩护，躲避空中可能出现的袭击。
　　班长推醒了他甩掩护后面去又再弯着身子推别人。
　　他曾经想过要赌气，但班长也并不是将全部心思放在他身上，炊事班有太多战士太多事情需要班长亲自管理，在他决定赌气的时候班长甚至根本没有注意，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娃，马上就放弃了这种做法。
　　急行军的这几日几乎没有思考时间，他随着队伍前进。队伍也终于分散开来，他们的队伍停在了老山开外靠近越南的一个阵地里。
　　到阵地修整以后他才知道这次分配算是半机密任务。
　　一九八五念前期百万大裁军以后，一直僵持着的边境阵地突然迎来了猛烈的炮火。政府召集了一部分仍然在年龄内又尚未成家的老兵，再混上他们这些新兵队伍里面，紧急征调往中越边境战场。
　　到阵地的那天晚上双方的炮声一直没有停过，新兵紧张的时候老兵们却显然要放松得多，在炮声里头还有心思要开欢迎会，被两边的班长给喝住了。那样轻松的气氛使他和别的那些新兵都一并松了口气。
　　“小鬼，刷盘子去。”
　　班长从背后拍了他一记，顺手往战壕后方推。
　　他裂了裂嘴露出一排门牙，班长瞧不见，老兵看他的样子哄笑了一阵，“小鬼”“小鬼”的叫他。就是炊事班里头也有不少新兵，年纪比他要大些，老兵就开始认定他是小鬼。
　　“去刷盘子去，傻楞着干啥。”
　　班长也跟着那些老兵笑，甩手又推了他一下。他歪歪身子嘟囔了句，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可不高兴，抓抓脑后勺跑到后头刷盘子。
　　炊事班一路上负责做饭，午休时候把各种餐具一摞背身上就赶紧的跟上队伍跑，也不管什么干净不干净。这半路中途的要找个水源刷锅刷盘子也不太容易，一般是习惯了一天两顿凑起来吃完了才在晚上休息时候一次给刷干净。他不做饭，负责刷盘子。
　　那天夜里头他就是听着炮声刷了半宿的盘。
　　处得近一些的战友笑着说他像只狼犊子，他龇了龇牙，大家一起笑了一场，同期的战友也有开始叫他小鬼。他不生气，每次都哼哼一声答应。“小鬼”是被班长叫出来的，他倒挺高兴。
　　到战场以后班长和他说话的时间更少，他经常是和炊事班的战友混在一块儿开开玩笑刷刷盘子，和战火的距离远了，和班长的距离也远了很多。
　　偶尔能看见班长抽烟。
　　整个战壕里头他就只见过排长撰着个烟盒，其他班长都围着抢几个烟屁股抽。往往是谁蹲壕边上宝贝的咬了根烟屁股抽，马上就会被旁边抢过去塞嘴里用力吸。这边又笑骂着抢回去。
　　他还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尽管他饭里头又隔些日子窝着鸡蛋。班长他们那种同期战友间的打闹他插不进去。
　　后来和班长抢烟的也少了。班长整日蹲在壕边，眼角有点发红。
　　就算不去听满天的炮火声他也知道前方战线相当吃紧。炊事班做饭的分量每天都在减少，连他刷盘子的时间也缩短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