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实验》长风吹月

17、第 17 章

　　雁红色的眼眶直直对着柳戈，里面没有她往日的倔强聪慧，而是只剩下两窝红色蚁群。

　　小小的红色蚁群数之不尽，它们还在向她的额头、鼻翼及面颊延展，也许不到半个月雁的全身都会变成人形蚁群。

　　行走的会是什么？那将不再是天使雁，而是蚁后红的意识延伸，一个带着天使躯壳的蚁后子嗣。

　　柳戈终于知道族群沙丘的蚁群是如何进行统治的，蚁后应该拥有催眠的能力，她在不断同化着其他种族。

　　按这样说，智子确实是蚁后的孩子。

　　“雁，这里不是你的家，蚁后也不是你的母亲。你还记得黑渔海吗？”

　　“当然记得。这并不矛盾，黑渔海是我的故乡，而蚁后是我的母亲。”

　　柳戈反驳她的说法：“不，不是的。你明明前一天还想要离开的，是我劝你留下来的，你还记得吗？”

　　“我找到了归宿，为什么还要离开？柳戈，你只是还不适应，很多智子一开始都这样，很快你就能融入这个大家庭了。”

　　雁的话让柳戈毛骨悚然。难道所有来到族群沙丘的生灵都会被这样同化吗？如果是的话，这第90层应当成为整个灯塔最恐怖最诡异的位面，而不是籍籍无名的下层位面。

　　“快走吧，别让母亲等我们太久。”雁又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柳戈只能跟随雁一同走着，路上不断有新的生灵加入她们的队伍。

　　她们是那些沉眠着的生灵，部分身体也都变化成为了红色蚁群。

　　一个十六只脚的蜘蛛走到雁身边，她的十六只脚都由流动着的蚁群组成，这只蜘蛛更像是只剩下身躯的一个怪物。

　　“嗨，新的智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谢谢，你的腿也不错。”

　　蜘蛛不无羡慕地说道：“比起腿，我更想要当蚁后的眼睛。”

　　柳戈在之后又看到了有着红蚁鼻的蜥蜴、上半身全是红蚁的人类以及有着一对红蚁耳朵的兔子。

　　“我们要见到母亲了。”雁在看到前方的一座红色沙丘时开口说道。

　　她们走到红色沙丘面前，忽而刮过一阵大风，沙粒直往柳戈面上扑去。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等狂风停息，红色沙丘已然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是沉眠着的蚁后红。

　　柳戈看见身边的所有生灵都亲切地唤着母亲靠近蚁后，她们孺慕地紧紧贴着蚁后的身躯，那原先身上的红色蚁群尽数涌进蚁后红的身躯中，紧接着她们原先空缺的器官或躯干中红色蚂蚁又开始慢慢繁衍。

　　她注意到现场所有的生灵都是女性或雌性，她们的意识成为了蚁后红的殖民地，红色蚁群就在那不同的器官或躯干中汲取养分成长着扩张着。

　　等待她们的结局将会是什么？

　　身为智子，身为蚁后的孩子，自然要为族群的繁衍献出一切。

　　一切为了族群。柳戈的脑海中突然想起这句话。

　　不。不是的。柳戈竭力想将这句话赶出自己的意识，你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脑子，不许你留下来。

　　“我是蚁后红，我是你的母亲。我很喜欢你，我的孩子。不过，我更喜欢的是你的脑海，让我占据它吧。向你的母亲献出你的脑海，献给我吧。”

　　这声音不断在柳戈的脑海中盘旋，如同一只饥饿许久渴望血食的老鹰，它的身影就在那高空不断流动着飞旋着，尖利的喙闪着黑色的亮光，随时准备着破开猎物的柔软腹部。

　　“这是我的脑海。你给我出去。”柳戈痛苦地对蚁后红说道。

　　“你不想和雁继续成为朋友吗？她已经成为了我忠实的孩子，我赋予了她一对能看透虚妄的眼睛。如果你向我屈膝，那么我将赋予你的大于雁十倍百倍，我将赋予你权力。”

　　“一个可能成为蚁后的权力。”蚁后红极力诱惑着柳戈。

　　“你要死了对吗？”柳戈突然说道。

　　蚁后红似乎也愣住了，她许久都没说话，那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停了。

　　柳戈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的实体清醒着，但你的意识在沉眠，只能靠着智子们的意识供养勉强活着。所有智子都是你的供养者，本质上她们才是你的母亲，不是吗？”

　　柳戈的讥讽让她感到愤怒，蚁后红的语气十分冰冷：“柳戈，我是统治者，我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这一切都在我股掌之间。你现在应该向我跪下，献出你的忠诚。”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柳戈不得不感慨道。

　　“你现在还有机会，真正进入我的族群，成为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你将得到众多生灵的羡慕和崇敬，因为你会是智子，会成为我的孩子。”

　　“如果我说不呢？”

　　柳戈的话让蚁后红笑出了声，她对柳戈的抗拒毫不意外：“你知道我之前是什么吗？很久以前的我，也是一名人类，曾经的我像你一样拒绝过当时的蚁后。”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物种什么形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存和繁衍。如果你拒绝，我会囚禁你，直至你悄无声息地死去。我有这个权力，而你没有，这就是区别所在。”

　　柳戈一个人孤身站着，她看着面前沉睡着的庞然巨物，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生灵，她们都是残缺的，或是没了五官或是没了四肢。

　　这些生灵确实还活着，只是这活着没有意义。

　　柳戈对蚁后红说道：“如果我接受，我也会像她们一样生不生、死不死，成为让你活下去的养分，这跟死亡并没有多大区别。”

　　“不，你跟她们不一样。我刚刚说了，我会给你一个可能成为蚁后的权力。你的脑海给予我，我会和你的意识融合，族群就将诞生一个新的蚁后。”

　　柳戈思考了一会问道：“那个新的蚁后还会是我吗？”

　　“我的诞生同样来自于与旧蚁后的融合。我还是之前的那个人类吗？这答案当然是不，蚁后不仅仅是一位统治者，更是一种传承。”

　　“我的回答是拒绝。”

　　“你想好了吗？”

　　“是的。不自由，毋宁死。”

　　蚁后红叹息，而后平静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会后悔的，柳戈。”

　　她说完这话，狂风再次袭来，带来的风沙将蚁后重新覆盖。

　　蚁后身边的各种生灵也在一一消失，柳戈猜想也许此刻的她们都身处在蚁后的意识海中，在蚁后汲取完生灵部分意识后会将圈养的食物再次放回现实世界。

　　然而，柳戈回不去了，她被困在了蚁后的意识海中。

　　柳戈看着她身边的雁，雁似乎很疑惑，为什么柳戈不跟着她们一起离开。

　　雁的眼眶中只有着数只蚂蚁，她的神志好像也恢复了一些。

　　“柳戈，你不走吗？”雁看了眼自己消失一半的身躯，然后问道。

　　“蚁后红将我关押在了这片沙海。我回不去了。”

　　雁很焦急：“你会死的。你的意识一直回不去，你的身体会渐渐枯萎。”

　　“是啊，但我没有办法。”柳戈苦笑。

　　没有办法违心做出选择。

　　雁的身躯消失了更多，她在巢穴中要醒过来了。她在竭力与那股拉力抗争，她抓住柳戈的手想带着她一起离开。

　　只是不行。

　　雁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出神，她明明握紧了柳戈的手，只是最后的触感变成了粗糙的沙粒。

　　她醒来了，但柳戈仍旧沉眠着。

　　雁转身扶起昏迷的柳戈，然后向巢穴中的其他生灵求助：“我的朋友还睡着，求求你们帮帮她。”

　　一只兔子开口说道：“我们帮不了她的。放弃吧，她违逆蚁后的意愿，我们应当远离她。”

　　“是的，母亲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一个十六只脚的蜘蛛说出了血红蚁群最重要的规则：“我们只有听话，才能得到母亲的赞赏和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