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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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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象书院有两件大家公认最不可能发生的事。
第一件:让素来温文尔雅的院长宁白同拍桌发怒。
第二件:把院长宠溺到骄横跋扈的掌上明珠宁欣惹得放声大哭。
偏偏这两件事,唐立青在下山前通通做了,而且是隔三岔五就来上那么一回。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在这呢。” 唐立青抱着宁欣小师妹,单手轻拍她的脖颈以示安抚。
“赶紧下来,让院长看到又要气得拍桌子了。” 说是这么说,唐立青还是继续单手环抱着宁欣,另一只手拖着行李箱,迈着步子,朝书院内走去。
“我要是下来,阿靖还会走吗?” 宁欣脑袋埋在她的衣领里,把唐立青最值钱的衣服都哭湿了。
三年前唐立青与院长大吵一架,她当天晚上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走时什么也没带。
宁欣刚开始在书院里闹得天翻地覆,把所有师兄弟都折腾了一遍。
连向来最宠爱她的父亲,每每提到唐立青总是沉默不语,不愿开口。
宁欣后面缠着父亲问了好久,自己也等了她好久好久。
“嘿嘿,先不走,陪你玩几天。” 唐立青宠溺地回答了一句。
“哼!” 宁欣撅起嘴,左边脸颊上带着浅浅的酒窝。
宁欣这回居然破天荒地放开了唐立青。
从她的身上下来时,两只赤脚踩在唐立青的白色鞋面上,骄横地说:“我踩住你了,阿靖不许再走了!”
“好好好。” 唐立青还当她是小孩儿,半哄半骗着。
“你鞋呢?这么没规矩。我不在的日子,还没把你爹气死吗?” 唐立青见她不哭了,忍不住开始逗弄她。
还不等宁欣开口,师弟向乾拎着被宁欣甩掉的棉质拖鞋,从书院门口一路小跑进来。
“师姐你拿个快递,怎么把拖鞋都丢门口了。”
向乾埋怨似的眼神朝宁欣身上望去。不料,却意外看到身旁站着的唐立青。
他看到消失三年的师叔突然出现了,顿觉头皮发麻,大呼惊叫一声,双手抱着脑袋似是不敢相信,一双拖鞋都掉在地上。
他那喊声响彻山谷,回音游荡。紧接着,人就跑进院内,通知师父和其他师兄弟去了。
“……” 唐立青内心尴尬,想着向乾小师弟在院内呆了几年,人还是这么一惊一乍,毫无沉稳可言。
唐立青捡起地上的拖鞋,低头弯腰给宁欣穿上。
宁欣今日开心极了,看着阿靖一直傻笑,两只脚丫子一前一后配合得紧。
等唐立青站起身,宁欣站直身子挨着她,用手作水平线比了一下身高,发现几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差阿靖半个脑袋。神情似有泄气。
“别比划了,在山上光长脾气不长身高。” 唐立青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抬手摸了下宁欣毛茸茸的脑袋,觉得甚是喜爱。
“走走,赶紧带我逛逛去,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回家还要买门票……”
唐立青见宁欣傻愣着,便拉起小师妹的手。朝书院的更深处走去,边走边说着自己回程路上的经历,对自己在 G 城的生活却只字不提。
虽说经过这么几年,如今明盐山已然摇身一变成了旅游风景区,褪去了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味道,但罗象书院的布局摆设还是保持着原貌,没有再次翻新。唯一改变的就是原先唐立青的房间改成了杂物房。
穿过往日熟悉无比的长廊,来到书院正殿。唐立青见到了院长,她摘下鸭舌帽,恭敬地行了礼。
院长宁白同正在殿内练字,她们二人在院内嘈杂的嬉笑声,宁白同早就听见了。只是碍于长辈身份,他步子迟迟不肯动。
待唐立青走近大殿内躬身向他行礼时,他手中握着的长毫不由地撇落一滴墨汁,晕染在了米白色的宣纸上,墨色慢慢化开。他今日难得一见,毁了一副好字。
“回来了?” 院长宁白同嗓音沉稳低沉。他眼中清明,神色自然,却挡不住头上的丝丝白发带来的沧桑感。
“回来拜祭师父。” 唐立青直截了当,她除了这一句其他都不想多提。
“嗯,去吧。” 宁白同心照不宣,他大手一挥,背过身去继续练字,不再说话。
唐立青和宁欣二人出了大殿,站在院内,聊起了天。
她从宁欣口中得知,在自己走后一年,书院的收入每况愈下,捉襟见肘。
原本明盐山周围土地幅员辽阔,山脉上物产丰富,甚至长有市面上不得多见的稀有药草。因着山脉灵气滋养,长势甚好且药效显著,要价也自然高些。
书院之前数十年,也都是靠山上采摘的药材作为主要收入来源。
却不想,几年前雷明市政府突然宣布着重发展旅游业,为了保护明盐山的自然生态环境,从此禁止私下贩卖山上药材。
被截断了主要经济来源,书院日渐入不敷出。
院长也没其他法子,即便自己不吃,院内一帮半大小子也要吃。
宁白同在镇长的建议之下,不得已开始对外招收学生,创办国学课程。
也因着这几年传统文化兴起,慕名而来的学生数不胜数。书院凭借机会招收了不少外门弟子,收上来的学费,也足够院内日常开销了。
再加上明盐山景点对外开放的门票一半收入都归书院所有,书院的日子竟然过得比以前更滋润,养得院内弟子们个个人高马大的。
唐立青听着师妹宁欣讲述到一半,不由皱起眉头。
她异常反感宁白同对外开放书院、招收学生这一行为。
当年她瘦小的身躯怀抱着白色骨瓷罐,一路跋山涉水。来到明盐山时鞋底都磨破了,脚上全是水泡。
她拿出师父的遗物信件,说明身份来意,恳求院长宁白同让师父认祖归宗,落叶归根。
院长初时不允,年仅十五岁的她便跪在朱红色洞门外两天两夜,几度晕倒,终是逞强不肯起来。
宁白同听闻也只走出院门来,远远望了一眼。
冷冷抛下一句:“明盐山一派,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唐宗珩早已叛离师门,你起来吧。” 随后转身离去。
唐立青被宁白同这一句浇得从头到脚,心灰意冷。
她强忍眼泪支起了单薄的身子,折回半山腰,双手刨开硬土。白色骨瓷罐被她埋在了梧桐树下,连个牌位都没有立。
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唐立青黑色眼眸里藏着恨意,不由暗讽一句:“想不到这几年院长也改变了很多吗?”
“连入门要求都放宽了。”
宁欣看出了她对父亲处事不满,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继而眼珠一转换了话题。
“阿靖,明天正好有个新生入学仪式,陪我看看嘛。”
听着宁欣小师妹撒娇,唐立青心也似被这只小猫挠软了,两根手指敲了下她的脑袋,满口答应下来。
“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唐立青在院内空地上翻开了随身箱子,把早就备好大大小小的礼物都拿了出来,摆在行李箱上。
刚说到这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向乾带着其他七个师兄弟赶来了,还规规矩矩站成一排。
“师叔好!” 八个师兄弟们异口同声喊了出来。似乎看出来唐立青要分礼物了,喊得格外卖力。
唐立青看着他们个个站得腰板挺直。她便故作长辈一般模样,双手藏在背后,脚步向前一迈。在他们面前来回转了一圈,点了下头,面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随后她把礼物通通交给向乾,让他分发下去。
“师叔,这礼物一堆一堆,谁是谁的啊?” 向乾瞅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盒子,人也没了主意,生怕分得不匀称。
“红色的给向离,褐色的给向坤,黑色给向坎,还有其他……” 唐立青双手抱臂,手指撑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她经过这一路的旅途颠簸,已然十分疲倦,也是记不清了。
“哎哟!” 向乾吃痛大呼一声。
宁欣不知怎地生气了,突然抬起左脚踢了向乾屁股一下,拖鞋险些又飞了出去。
“滚滚滚!都别来烦阿靖,你自己看着分!” 宁欣瞪了眼向乾嗔怒道。
向乾立马闭嘴了。
书院内规矩颇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讲究辈分高低,且无视年龄大小,只论进门先后。
更何况,这位宁欣师姐闹起脾气来,再故意捉弄他们几回,怕是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