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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〇一 ...
那是个黑白的梦,像是电影里才有的画面,但有三点显眼的红——在灰的天下,黑的山上,像三盏发光的血灯。
警报声与汽笛声分辨不出颜色,凄厉而急促。她随着黑压压的人群向城外跑,身旁没有相识的人。
人群跑去松林里,她却不在那儿。
她在小河边上,忽然,她看见飞机朝河岸俯冲而来,一些黑点随之坠落。她转过身,那些黑点紧跟着坠落,声响很大,坚硬的碎片从背后袭来,与泥土合力将她掀倒。
她匍匐在泥里,像是晕了,但没有。她听着,直到轰轰的声音远去后再才睁眼。
面前有个女人盯着她,她只有头,泪与泥贴在她狰狞的面颊上,颜色像那红灯。她见过这个只有头的女人,出城时她怀中还抱着她的儿……
纪诒月梦到这处便醒来,她总是从这处醒来。额边热汗涔涔,她打开床边的台灯,取来手帕擦擦汗,再下床走去窗边吹风。
窗外是北平。此刻北平的风像一位母亲那样轻抚着她,汗不再向外渗。
月亦是北平的月,不像昆明的月那样大,那样近,却也明亮。
她名字里的“月”就是北平的月,爷爷取的,父亲和母亲只为她取了小字,叫婵,婵娟的婵。但凡亲近些的人都唤她婵,但这样的人并不多,从前多是些亲戚和她父亲的同仁,近来才又添一人,那人叫叶清安。
叶清安对此似乎很得意。
婵想着他,在溶溶月光下露出个笑来,笑容意外的明媚,像八岁的婵而非十八岁的婵——
如今的婵在人看来是孤僻又古怪的。
婵吹了会儿风,感到舒适许多后重新回床上躺下。屋外有蝉鸣声,那调子听起来像是秋就要到了,但婵与蝉不同,她总觉得夏还长。
她伴着蝉鸣睡去,无梦到天明。
这天是星期六,在婵的安排里有场唱片音乐会要参加。
音乐会由绮和大学中文系教授颜丰吾主持,他们在昆明时便有此传统,眼下主要听的是巴赫的《马太受难曲》。
这部唱片是颜先生从英国带回国内的,多年来虽随主人辗转了祖国的无数土地,却完好如新。颜先生对它爱不释手,每隔上一年便要花上数周时间与人欣赏完整部《马太受难曲》,平日里也自己听。
婵小时候曾断断续续听过,但不太懂得宗教,高中时又在一位发小的号召下去过几回,彼时隐隐受到震撼,但听的次数不多。直到今年五月,颜先生又开音乐欣赏会,婵这才以绮和大学一年级学生的身份参加。
暑假原本也能举办,但绮和要北上复员,音乐会唯有中断数月。到如今颜先生的事务不似先前繁重,他便抽闲接着办那音乐会,只不过尚在暑假,能去的人只是些住在北平城里的学生。
婵出门前在屋中环顾一圈,她望见桌上有霄——她的哥哥纪诒云——留下的字条,但没有走近去看。就算不看她也知道那上头写了什么,无非是向她道歉仍不能陪她的话。
他们的霄是物理系的高材生,心中只有实验室和那些精密的仪器,好像也因此冷酷得像机器。
婵想着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姣好的面容似乎变得愈加忧郁。她垂下眼帘,黑而密的睫毛盖住视线,而后再垂首走去院中。
花坛旁停着辆自行车,她推上车出门去。
颜先生乃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家住西直门附近,从前在北平校园教书时他便日日回家住,好在家中有汽车。婵则住在什刹海附近爷爷的老宅里,她骑车穿出街巷,见到什刹海。
“海”里的荷花仍开着,堤上的柳仍茂密,虽还早,但堤边卖冷碗鲜果的小贩早已支起棚吆喝起来。
婵的目光沿着堤岸望去尽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那人。
这时,她听见树下有人叫她声:“纪小姐?是纪小姐回来了么?”
婵偏头看去,见到一副担子前站着的老者,捏住刹车。
她还记得他,姓马,小时候她唤他马伯,那时她最爱在他这儿买冷碗吃,从夏吃到秋也不见病。九年过去,马伯老得倒像马爷爷,面皮更黑,也更皱。
婵望着他下车来,没有叫人。
马伯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笑着与她说话:“真是您,竟这么大了……”他说着欲言又止一番,眼圈有些红。
婵有些后悔下车来,她不知当说些什么,也不愿陪着红眼睛。她知道,父亲当年帮过马伯一家,他现下是在为父亲或者说为纪家感到难过。
不过好在马伯很快又笑起来,道:“连日来都是阿喜替我看这摊子,今日才见小姐回来,请小姐吃碗冰吧。”
他动作利索舀了份冰,浇了红的果汁,再用荷叶包好大包鲜果一并送到她手边。
老者有些佝偻,婵印象中马伯给他们递果子时是低着腰的,如今却仰着面孔。
“多谢马伯,”她总算开了口,顿了顿说,“改日我还来。”
马伯喜笑颜开,连连应声,没有注意到婵在荷叶底下的手,直到少女将冰碗放至车筐里,骑车离开后他才见到担子上的钱。
他又红了眼,心想再见到婵时要告诉她他用的是极鲜的菱角和鸡头米。
婵骑车慢,有冰碗在车上便更慢。她的眼仍在寻觅,那是双黑润明亮的杏眼,本该多情妩媚,但婵将它感染得带上几分疏离感,人们觉得她孤僻多是因为这双眼。
终于,她在一棵槐树下见到她要找的人。
叶清安只长她一岁,今年不过十九,但他比她成熟得多。既有许多少年意气在身上,也透露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沉稳,二者在他身上交融得很好。
两人一同停车,清安身形颀长,腿放下便撑在地上,下车朝婵走来。
和昨夜想到他时不一样,婵脸上没有笑意,而是淡淡的神情,隐隐有些高傲。
清安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如果是从前,他会早早等在什刹海堤岸边,如果是从前,他会笑得像昆明的天气。不像今天,笑容底下还端着副有事要与她商量的表情。
婵没有开口,清安先带她坐去树下的花坛边。他看见婵车筐里的冰碗,取出瞧她眼,温声说道:“还太早,不宜吃冰。”
“是给你吃的。”婵接过话,嗓音清润,表情却冷冷的。
清安莞尔,另一只手从他的车筐里取出个餐盒送到她面前:“那便换着吃,这是小舅妈早起捏的烧卖。”
清安乃杭人,小舅舅也在绮和大学任教,他眼下随舅舅住在校园里。其舅妈也是杭人,因而做的烧卖与北平的烧卖不同,相比之下,婵更爱吃清安家的烧卖。
烧卖还微微热,婵拿起一只吃起来,有风吹过槐树,将她的裙摆吹动。
清安又将荷叶送到她手边,说道:“果子不怎么凉,吃些吧。”
婵瞧上眼,伸出纤手,却越过荷叶从他面前的冰碗里提起一颗樱桃——冰碗顶上唯一的一颗樱桃。
“真奇怪,这时节还有樱桃,还这样新鲜。”她这样说上句,将樱桃吃进嘴里,果肉被灵活的舌尖剔掉,只剩果核与手中的樱桃蒂。
清安见状将荷叶托放下,取出张手帕支到她面前,一边说:“也有晚熟的樱桃。”
也许像婵。
清安总觉得婵也许没她看起来那样成熟。
婵对他的举动似乎感到习以为常,毫无负担地将茎与核送到他的手帕上,再接着吃烧卖。
清安也低头吃了几口冰,再偏头看婵。
少女生得清丽,和小时候的婵一样可爱,像洋囡囡,只性子变得像两个人。
等婵吃完第二只烧卖时,他开了口:“我有话要同你说。”
婵垂着眼回应:“我知道。”
她从见到他起便猜出他有话要说。
“知道我要说什么?”清安反问,见她顿了顿才收起玩笑,换回那副些许沉重的神情,接着那话说,“出门前收到电报,母亲病情加重,要我回杭。”
“所以不陪我去音乐会?”婵像是不理解他的话有多沉重,只是问音乐会的事。
清安难得蹙了蹙眉,须臾教微风抚平眉头:“小舅舅托人买了票,我与你说完话便该走。”
昨夜梦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长长的警报声,短促的汽笛声,飞机和炸弹的轰轰声。婵放下怀中的餐盒,隐隐约约听见清安在向她道歉。
“不要你道歉。”她说。
清安微怔,而后趁四周无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没有道歉,你说过,不喜欢有人和你道歉。”
那是她弄错了。
婵忘记耳边的声音,扭头看清安,嘴唇嗫嚅两下,却久久没能出声。
清安却像是听见,回答道:“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最迟开学前,得看妈几时好……我会写信给你,若它能比我早回北平的话。”
婵仍旧不语,清安只好起身来,将餐盒重新送到她手上:“替我保管些日子,能吃完里头的东西更好,这鲜果我带去车上吃。”
“嗯。”她总算应声。
清安与她道别,上车后一踩车蹬,随晨风离开。
他有没有回头婵不知道,她没抬头,只是紧紧地抱着清安的餐盒。
餐盒在颤抖,好像隐忍着什么,又或许只是被捧得太紧。
瓶颈期的放飞之作!短篇不V,完结前应该会时不时微调。
有问题我尽量解答,有bug我尽力修复,多多担待!
*开头梦境里的三点红是指昆明五华山上的空袭信号球,好奇背景的可以看看汪曾祺先生的《跑警报》,但这篇文章带有他本人的轻松豁达色彩,不是战争的沉重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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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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