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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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话本中，拿出官印的那一刻我便稳操胜券。
可县太爷到底是县太爷，官场混了多年，深知政令规矩，他眸光中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气定神闲道：“四品大员又如何，你身为武将，本应驻守雁渡！怎可跑来覃山县作威作福！将军虽居高位，却也应该知晓万事终究得讲一个‘理’字！人证物证！在何处？！身为四品官，竟连此事都不知晓？”
“有何难？用之前的尸体与牙印对比对。”
“尸体皆已埋了。入土为安，难道将军还要仗势欺人损伤尸体不成？！”
我一脸严肃地点头。
他说得对。
已这么久，尸体已有些腐烂，根本没办法对照牙印。就算能，那些死者的家属不开棺验尸，我也无可奈何。
我本以为可一局定输赢。事实却是人证，无物证。
与县令独子一道作恶之人见县令气定神闲，也来了劲，连声道我冤枉了他们。
那县令又开口了：“何况，将军你是雁渡的武官，不是钦差，手中也没有尚方宝剑，如何管得了我覃山县之事？”
我复又重重点头。
此事上也是我肤浅了。
我以为亮出官印便可将这一群人绳之以法。
可依照律令，我还真动不得这位覃山县县令家的公子。
县令声泪俱下：“为官者，自应为民做主！可本官这连个秀才都不是的可怜孩儿，难道不是穷苦百姓？”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将“连个秀才都考不中的读书人”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眼前的这名县令爱子心切，身为七品芝麻县令，面对我这个朝中四品竟是冷静自若、不为所动。大有为了爱子与我这恶人战斗到底的决心！若把这心力用分毫在朝政与百姓上，也不会沦落如此地步。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村里将这伙人杀了，我心道。
脑中更是闪过数种处理此事的方式。最容易的方式便是提刀将这群恶人砍了。可温苗苗在，我不可坏了自己在她心中温柔的印象。
我决定先回天靖城，将此事禀报戮夜阁，由戮夜阁发布赏金令。
朝中束缚太多。
故我想当快意恩仇的大侠。
“走。”我道。
“走？”温苗苗有些生气。
“放心。”我轻声道，用眼神告诉她，此事，未完。
她目光中的愤怒消减三分，见县令气势汹汹，又见我胸有成竹，微微点头。乖乖拉住我的手。
我登时感觉一道闪电从我的手掌心中一窜而过！
她！
拉了我的手！
主动的！
我和她，肌肤相亲了！
我用手指细细品尝她的纤纤十指，在心底细细勾画她手上每一道手纹的痕迹。将每一寸刻入心底，刻入脑中，刻进灵魂。我甚至在脑中勾画，似乎看见我带着她，骑着马，在花神湖上，在遍地的鲜花中缓缓前行。
“女侠？”
我用力清了清嗓子。“走。”
司陵骁是什么？能吃吗？
吸血妖兽是什么？管他是什么！寻个机会杀了便是！
我牵着她，小心翼翼走出县衙。我好歹是个四品官，给县令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背后偷袭。
县衙外，围聚着等着看热闹的百姓。
“要相信你们的父母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土芋！”我道。
喊口令嘛，谁不会？
穿过人群转入僻静处，温苗苗问：“女侠，此事便不管了？”
“要处理恶人，不止一种方法。”我尚未来得及细说戮夜阁之事，便听县衙处传来惨叫，还有接连不断的惊叫。
“妖怪杀人了！一团黑毛闯入县衙将县令公子和县令一道杀了！”一路人惊慌失措吼道。
满街的人都朝县衙跑，生怕自己错过热闹。
愚蠢。
我师门最大的优点，便是不凑热闹。
我最是嫌弃凑热闹的人。
“女侠，似乎很可怕，我二人快去凑个热闹！”
“好勒！”凑热闹是什么？凑热闹是每个人必备的优秀能力！
温苗苗拽着我朝县衙跑。
看热闹一群人围着师爷，师爷已被吓得屁滚尿流。
县丞青着一张脸令衙役封锁县衙，我从旁人口拼凑出事件真相。
我才走。
便有一团黑色的东西闯入县衙，手拿西域圆月长弯刀，手起刀落！一刀斩落一颗人头后，那团黑东西便风一样窜了。被杀的不止县令父子，还有与少爷一道作恶的那群人。
自有人怀疑我，可那时我正带着温苗苗穿过人群。
“我和温姑娘，清清白白。”
话出口，我才意识到“清清白白”四个字在这句话中有点儿歧义。
我心乱如麻。
旁人只道：她们的确没杀人。
原来只有我一人觉得这句话有歧义。
我转身，我对温苗苗一摊手，道：“看，解决了。”
“女侠，你好厉害！”
我心花怒放。
我被温苗苗表扬了！
“可……女侠，那是妖怪吗？”温苗苗睁大眼，有些紧张。
我摇头。谁家妖怪吃人还用圆月西域刀？难道不该直接咬脖子？
看起来一团黑，用圆月西域刀？
我想到一个人。可她怎会来覃山县？
“女侠，我累了。”
她算什么？她不过是师门中的一员罢了。
天色渐暮。
温苗苗累了。
天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我带温苗苗去了之前住的客栈。
原本抓了妖兽的我应被食客们团团包围，可因“妖怪”的出现，便无人在意我。
我很满意。
平平无奇的我，本就不需太多的关注。
“客人，小店只剩一间上房了。虽只有一张大床，但你们二人同睡也足够。”客栈小哥道。
来了！
这大小话本中常见的套路！
我是正经人，对此自然不屑一顾！
我师门有钱！
我师门不差钱！
我师门之人怎能用“只剩一间房”为借口占小姑娘的便宜？上回我二人住的是套房，两房两床。这次，我清了清嗓子，道：“我加钱。”
如果加一百两不够。
那就再来一百两！
温苗苗一把抓住我的衣角。“女、女侠，有、有妖怪，你却要与我分开住？”
我摸摸装满银票的钱袋，泫然欲泣：“小二，我穷。”
路遇变故。
深夜独处。
孤女寡女。
下一步，难道就是干柴烈火？
我正襟危坐，细细听着浴房传出的水声，生怕漏掉每一滴水从她香肩上滑落又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的声音。
我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我是正经人，我是好人，不可胡思乱想。
浴房门开了。
她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亵衣，有些地方水未擦干，柔软的细绸紧紧贴着。她坐于我身边，细细梳理长发，用软软细细的声音道浴房的水已尽数倾倒，店小二正在为我备水。“谢谢女侠，让我先洗。”
我嗅着她身上的香味，结结巴巴道：“不、不、不用。”又絮絮叨叨道我是大侠，身为大侠自应当匡扶正义，应该以天下为己任，应舍己为人，以身奉公，此为大义、大义！
“女侠既这么有正义，为何当初要绑架小妹？”
“……我是司陵骁的事业粉。”作为事业粉，要时刻关注司陵骁的事业进展！他若练不成九天玄云，我岂不是没有机会踩着他成为声震武林的大侠？当然，这点儿小心思我不敢说。
“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呢。”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你，你，心悦他？”
温苗苗双手托着脸头，嘟着嘴，歪着头想了很久。摇头。
我正在欢喜。
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了，就定了呗。何况他是戮夜阁阁主，在武林中身份很高。终究要嫁人，加一个说出去有面子的，岂不更好。”
我握紧黑血剑。
我要当大侠。
一个打败戮夜阁阁主的大侠！
“女侠，你师门叫什么名字啊？”
我迟疑许久，咬牙切齿道：“灰灰门。”
温苗苗瞪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我微微咬住唇。
这名字，是师门的痛。
师父曾再在一个雨夜痛心疾首地讲起师门名字的由来。
很久很久以前，作为师兄妹的师祖和师祖祖闲聊时决定创建个门派。师父与师祖祖各有一黑一白两把剑，师祖祖便寻思给师门取名叫黑白门。
又觉不妥。师祖祖深思熟路一整夜，道：黑白混杂便是灰，我与师妹是两个人，便是两个灰。由此取名为灰灰门。
师祖嘀咕道：“还不如叫黑白门”。但见师祖祖那双人畜无害、期待着肯定的眼睛，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认了“灰灰门”的称号。
与我们说起这件往事的那日，师父拍着胸口，含泪道：看，你们师祖与师祖祖的感情，多好！所以别想着改门派的名字，就叫灰灰门！就叫灰灰门！
正义凌然的师父喊得声嘶力竭，我却只看见了师父眼中的泪光。
那日我便顿悟了。原来硬着头皮、昧着良心认了“灰灰门”的称号的，不止师祖一人。
再后来，我养了一只小羊。
我本准备给它取名为小灰灰，师父说，要避尊者讳。我的小羊便被迫改名为“小羊肉串”。
追忆起往事，一时间我悲从中来。
“可，灰灰门也很好听啊。”
我用力点头。
温苗苗说得没错，就叫灰灰门！就叫灰灰门！只能叫灰灰门！
“大侠，你师门都有什么人？”
大师姐，没啥本事，就是挺会杀人，挺会挣钱。
大师兄，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文武状元。
二师姐，脑子有病。开口闭口“男人女人都影响她出剑的速度”。
二师兄，一无是处。只是长得特别好看，是男人就想睡他，是女人就想给他生孩子。
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师兄弟。
我一一道来，师父收徒，有男有女。
温苗苗道：“大侠，你师门挺多人。”
“不多不多，只有十二个。”
她渐渐累了。
“女侠，睡了吧。”
睡了？
睡了！
“我，先去洗个澡……”
热水尚未烧好。
正好。我需要几盆冷水让自己好好冷静下。
回房时，温苗苗已缩在床角睡熟。
我小心翼翼躺在她身边，不敢阖眼，也不敢动。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彻底没了睡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