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三十四回 ...
-
第三十四回
二人用罢午饭,在院子里消了消食,一起进了屋。蔺徽言将夜里画下的图纸和昨日的整理在一处,乔温靖也放好医案,才与她道:“去躺下罢。”
蔺徽言依言脱去外衫,在她床上躺下。她揉了揉腮帮子,道:“咱们还得扎几次?”
“那得看你恢复情况。”乔温靖拿过针囊,将灯台拢上,一起端进,道:“但比我预计的,的确快一些。”
蔺徽言笑了笑,只看着她,道:“说真的,若非你发觉,我都不知道我这里竟出了问题。”
“那也是你病程轻,才不至于难受起来。”乔温靖挽起袖口,在她身前坐定,看过她的眼,叹了口气。
蔺徽言诧异道:“何故叹息?”
“每次与你针灸,我这心里总是不好受。”乔温靖抬手将她的发丝理好,道:“好在你的颌骨,再灸两次,养上半年,应该就能痊愈。”
蔺徽言抬手拉着乔温靖的衣襟,道:“温靖,若能日日与你相见,我倒愿意隔几天便给你扎一次。”
“这却是浑话了。”乔温靖未曾多想,取了金针,俯下身来,沉声道:“莫要乱动。”
金针依次扎入,乔温靖心知蔺徽言一直盯着自己,虽是羞赧,这次却忍着不曾说她。及至施针结束,她才松了口气,又见蔺徽言因强忍痛楚而通红的脸,心肠一软,抓着她的手腕,宽慰道:“我见你经络逐渐恢复,过几日后,只需每日按摩归理便好。咱们再忍一忍,总是见好的。”
蔺徽言自喉间应道:“嗯。”
乔温靖忍不住拂过她的眉眼,叹道:“六安,你这般模样,倒叫我想起小满小时候。她年幼体弱,每每吃药,总是要哄上半日。后来长大些许,认得些字,记药材却是过目不忘。”
“小满十岁上下,便看完了七部医典,身子骨也强健起来。”乔温靖轻轻拉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来回摩挲着,续道:“后来她与我说,‘娘,我不想再学医了’,面上的表情,便如你现在的,几乎一模一样。”
蔺徽言心里软成一片,反手和她的手交握,断断续续道:“我……不疼的。”
“嘘,别出声。”乔温靖垂首看了看,又退开些许,靠着床边,看向窗外,道:“你莫以为我还为此伤怀,只是可惜她天资卓然罢了。如今却是想开了,真不在意。小满性子野,不似你这般知书达理的。将来你若和她见了面,万勿随她性子,不能忍让,否则便会被她得寸进尺。”
蔺徽言知晓她只是随意说着话,自己便不开口,只拉着她的手,默默陪着。
三轮行针,蔺徽言只咬牙强忍,几乎不曾流露出来。乔温靖看在眼里,末了为她按摩,更是轻柔至极,唯恐再弄疼了。
今次诊疗过后,乔温靖细察之下,便道:“果然好了泰半,再针灸两次,定能痊愈。”
蔺徽言见她高兴,心里也快活,便道:“那你看我如今气色好转,可能走动了?”
乔温靖也不答话,却拉着她的手,仔细诊了脉。
“如何?”蔺徽言笑着问她。
乔温靖叹口气,道:“是好很多。”
“那我……”蔺徽言坐直了身子,语含期待,看着她,道:“那我是不是能……”
“过几日,你要的物事到了,便可去忙你的。”乔温靖替她拉好衣袖,收回手,道:“只是你要谨记,重活给培风,莫要累着自己。”
蔺徽言松了口气,软着嗓子,道:“乔山主的吩咐,我定谨遵,绝不违逆。”
乔温靖见她眼底的欢愉,心知也是近来拘束得紧了,便道:“这几日若是天晴,我带你山上走走?”
这番话出乎蔺徽言的意外,她站起身来,飞快道:“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乔温靖仰起头看着她,续道:“莫说旁的,光咱们这青萍峰,你总得好好逛过。”
“是啊。”蔺徽言笑脸盈盈,道:“那现在呢?”
“恭敬不如从命。”乔温靖见她兴致极好,不忍驳了,也站起身来,道:“走罢。”
乔温靖的住处挨着药圃,说是药圃,实则是借着此间钟灵韵秀,荒种了许多药材,凭他们自己本事生长。早些年里,药圃还有小路,这些年则渐渐荒废了。
蔺徽言跟着她缓步走着,眼见高树林立,水草凄美,又听乔温靖是不时与她说些药材药性,连脚下难行都忘却了。
乔温靖蹲下身,看了看一株草药,与蔺徽言叹道:“虽然这些年也垦了几亩药田,但只能种一些常用的草药。其药性和山林中自然生长的,总是差强人意。”
“所以这里的药圃,便只是播种之后,任其生长?”蔺徽言看出关键,在她身旁蹲下,望着乔温靖,道:“你希望此间仿照野林一般,是以并不打理?”
“不错。”乔温靖看了眼她,道:“这几年是长出了一批,药效虽比不得我在深山中采摘的,但也好了许多。你看这株,再过几月,便可采摘入药。”
蔺徽言起身看了看四周,道:“温靖,若是这般,你需找一些好地方,仿四时气候,再撒种子。”
乔温靖颇受启发,咦了一声,缓缓站起来,道:“六安,你再说说看。”
蔺徽言却不着急,和她在密林中并肩而行,理清了思绪,继而道:“我在书中看到过,侍弄花草的,也需尽量按着他们本来的土壤环境养护。花草如此,药材也不外乎这些个道理。”
“温靖你足迹遍布天下,应知晓何种药材喜欢在什么地方生长。但你可曾留心,什么地方终年如何?便说我大青山中,有一处峡谷,内里四季如秋,从不下雪。”蔺徽言看向乔温靖,道:“若是种一些喜欢秋天的药材,想来事半功倍。”
乔温靖眸子亮晶晶的,不断颔首,道:“不错,天下地大物博,是有四时之地,终年不变的。何况莫说四时之地,便是一日轮转四季的,也不在少数。我只要找到这些地方,将想要的药材种下,随后只需要隔上几年,去瞧一瞧便是。”
这等法子,前人不知有没有做过。今次得蔺徽言几句话,乔温靖但觉踌躇满志,当下便琢磨起八州合适的地方来。这一想,还真叫她想出了好几处。
蔺徽言看在眼里,也觉着高兴——这还是她头一次觉得真真帮到了乔温靖。但乔温靖自顾自地琢磨,一时间忘乎所以,蔺徽言也不得不拉起她的手,道:“这些事也不急于一时,总之大青山那一处的,我能帮你。”
乔温靖这才回过神,看了眼蔺徽言,又将目光放在这幽深静远的山林中,叹息道:“今日茅塞顿开,将来此法见效,不知能救多少人。六安,多谢你。”
“若非你有一颗慈悲心肠,也不会救了我,便无你我之今时今日。”蔺徽言望着她,笑道:“这话,我担不起。”
“无妨,你我但行好事,却不必问旁的。”乔温靖看了看天色,道:“该回去了,过两日,我再带你去别处瞧瞧。”
既得了乔温靖开口,蔺徽言便不肯日日留在住处。她早早去寻乔温靖,若她得空,二人便满山乱逛。若她忙着旁的,蔺徽言便自己去各处机关察看。
这一日药炉已然冷却,程培风叫了她来,二人一起动手,不过半日便成了。程培风看着蔺徽言,赞道:“蔺姑娘,你这双巧手,当真了得。”他是眼看着蔺徽言拿了一只板子,不过是左右抹泥巴,但三五下便成了形。
“我是从小玩到大,自然熟练。”蔺徽言洗了手,道:“等干了后,生火烧上一宿,再瞧瞧气密便好。”
程培风点了点头,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她,道:“蔺姑娘,你回去歇着吧,这有我看着。”
蔺徽言知他行事谨慎,喝了大半杯后,想着乔温靖约她在西厢房见,便道:“也好,那我先走了。”
乔温靖拿起准备好的药膏,去厨房找到宋芙儿,取了二人的午饭,一路来到西厢房。路上桂花开得愈发锦簇,香气也浓郁起来。
蔺徽言回来不久,正拿着茶盏喝水。她听得乔温靖的脚步声,放下茶盏出来,接过食盒,道:“不知道宋姑娘今日又准备了什么好吃食。”
乔温靖把药膏挖出够用的,盛入砂锅,放在小泥炉上温着。她道:“桂花开得好,芙儿做了桂花莲子羹,味道应该不错。”
蔺徽言已然摆好各色碗碟,等乔温靖坐定了,才尝了一口——桂花气弄,百合莲子清爽,再加上点缀的野蜂蜜,甜而不腻,极是开胃。她赞了句,一气喝下小半碗,才拿起筷子吃菜。
乔温靖见她吃得香甜,不知不觉自己比平日里多吃了两口,便觉着有些个撑。待收好碗筷,乔温靖锁门合窗,笑道:“去里头躺着吧,今次只涂药膏,免去你浑身痛楚。”
蔺徽言见她弯腰看药,边解外衣边问道:“是要涂哪里啊?”
乔温靖头也不抬,自然道:“针灸何处,涂何处。快去躺好了,这药膏凉了,药效便去泰半,耽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