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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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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是夜,乔温靖果然未曾过来。因着雨新停歇,程培风来的时候推了车,把热水送进后,才在蔺徽言房外道:“蔺姑娘,你所要的东西,山下传了信,三日后便能备齐。我已去信飞惠,他上山的时候,自会带上来。”
蔺徽言拉着衣领,隔着门,笑道:“如此甚好,只是三五日后,不知药炉可能用?”
程培风道:“还有一炉药丸新炼,但明日便好了。届时再撤了火,定能来得及。”
三两句说完,蔺徽言心知他不善言辞,只简单道了谢。程培风也不多留,告辞离开。倒是宋芙儿念叨了两句,才替她拉了厅上的门走了。
蔺徽言有些饿了,但她更觉着浑身黏腻着,十分难受,自是先去沐浴更衣,才打开食盒。内里一碗瘦肉粥,一碟酱瓜,一小碗卤得软烂的蹄花,看得出来是十足用了心。
她披了外衫,打开门,边听雨边小口吃着饭。秋雨绵绵,更衬得远山引人遐想。她神思嘈杂,又难免想到大青山里的家人。
这还是十六载来,头一次去家千里遥,中秋不得团聚。蔺徽言慢慢停了筷,长叹一口气。即便想得清楚,她和乔温靖之间是绝无厮守终生的可能,但她也知晓,今生今世,断不肯再与旁人结伴余年。
然至多三五载,她的婚事,便不可能不被提及。届时如何与爹娘说清楚,由不得她不愁。可她也明白,此事多想又有何用呢?
一念及此,蔺徽言只端起碗来,就着酱瓜三两口将粥喝尽,蹄花却怎么也难以下咽了。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蔺徽言自沉思里收回心神。夜色凉如水,雨丝细密风。她起身收好碗筷,关门拉栓,拿起烛台进屋。多思无用,蔺徽言重新研墨,伏案苦思机关——无论如何,她离开之前,也要将扶余山上的阵法机关修好才是。
夜里忙到将近子时,蔺徽言才熬不住,点了安神香睡下。第二天起身,难免有些个精力不济。她不想让人多问,宋芙儿来时,便仔细遮掩了过去。
雨淅沥沥下了半宿,黎明时才停了。蔺徽言看着清朗的天,回房又画了许久图册,才熬到了时候。她自书笈里拿了个油纸包收好纸张,瞅了一眼天色,正是金乌当空,蒸得山中云烟氤氲。蔺徽言拢了下衣袖,把油纸包夹着,出门去找乔温靖。
雨后,一路上都是落叶,尚来不及清扫。蔺徽言脚下匆忙,难免滑了几次,好在她常年冶炼,身手反应快,才未曾跌倒。
还未走进院门,蔺徽言先闻到一股药味。她心下一紧,脚下飞快,勉力推开一条门缝,看到乔温靖人在院中,正坐在个小板凳上,伺弄几只药罐。
“怎么这会儿就来了?”乔温靖闻声回首,几缕青丝不听话,自耳后钻了出来,拂过她的脸颊。
“没什么事,我就来了。可扰了你?”蔺徽言扶着门,见她只是略带疲惫,并无旁的,仍着急道:“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乔温靖摇摇头,笑道:“我没什么。你自己过来,我抽不开身。”她说着话,又转回身,手下缓缓搅动着药罐里渐渐浓稠的药汤。
蔺徽言自门下重新拿了个板凳,在她身旁坐下了,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道:“这是在熬药膏?”
“嗯。”乔温靖盯着火候,几乎眼睛都不眨动,道:“夜里睡得不错?”
“你的安神香,自然是最好的。”蔺徽言扶着膝盖,道:“可不过是药膏,为什么不让宋姑娘他们熬?”
乔温靖叹口气,道:“这是我想了几日琢磨出来的方子,给你用的。”
“给我用的?”这话叫蔺徽言吃了一惊,忙道:“温靖,我要么针灸,要么药浴,怎么又来了个药膏?”
“你不是怕疼么?”乔温靖瞥了她一眼,柔柔笑道:“我便琢磨着,若换成药膏,以推拿的手法助药性吸收,如此免去针灸,你便少受些罪了。只是你的颌骨要根治,仍需施针,总得吃了这个苦头。”
蔺徽言张开嘴,恍惚了半晌,也只道了一句:“好。”她是被那针灸扎得次次痛苦难当,但也知晓每一次乔温靖所耗费心神,丝毫不在她之下。可乔温靖却看在眼里,连这点苦都不忍她吃。
“温靖,其实我……”她嗫嚅着,不知如何去谢。
“我看你强忍,心里如何不难受?”乔温靖打断她,道:“你帮我去屋里倒杯茶来。”
蔺徽言忙起身,道:“你等我。”她进了屋,也闻到一股茶香。循着香味来到书房,只见熬着的茶正冒着小泡,恰是火候。
她提着茶壶,手里拿了茶盏出来,放在自己坐的板凳上,又去拿了一只,这才坐下斟茶。茶汤红润,香气沉郁,又有一股橘子风味。
“这是新会青柑,等凉了你也尝一盏。”乔温靖侧眼看了看她,道:“你来得太早,只能这般陪着我了。”
“原来你叫我午后再来,是因着药膏的时辰?”蔺徽言若再猜不到,也就辜负了乔温靖的一份心。
乔温靖打开另一只药罐,闻了闻气息,才道:“这等枯燥的,我怕你觉着无趣。”
“可我要不是来早了,你岂不是连一盏茶都喝不到?”蔺徽言摸了摸茶盏,觉着温度尚可,便端起来递给她,道:“幸亏我来早了。”
“雨下了那么久,你夜里睡得怎么样?”蔺徽言问了句,接回乔温靖的茶盏,又倒了一盏,拿手端着,慢慢吹着气。
“不错。”乔温靖看在眼里,只叮嘱了句:“仔细烫着。”
蔺徽言点了点头,等茶凉了一些,才小口啜了,慢慢品了滋味,笑道:“甘甜里带了丝清凉,好喝。”
“这茶浓,你只准喝一盏。”乔温靖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道:“培风同我说,过几日飞惠回来,便能把你要的物事都带上来。切记莫要累着了,知道么?”
“知道。”蔺徽言心里甜丝丝的,小口品着茶,和乔温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知不觉等到了药膏足火。
乔温靖将药罐拿到石案上,挑出一点,等凉了后,对着日光细看,但见色如琥珀,透无杂质,方颔首笑道:“成了。”
说话间,宋芙儿自门外进来,瞧着蔺徽言,笑道:“我先去了你那边,却见房中无人,便想着蔺姑娘到了这边。”
“对不住,我忘了同宋姑娘说一句,劳你白跑一趟。”蔺徽言见她提着两只食盒,起身去迎,道:“实是雨后山景宜人,我在房中待不住,才出来走走。”
乔温靖放下药罐,听宋芙儿道:“不妨事,蔺姑娘不必客气。我猜你也是来了山主这里,便取了山主的午饭,一起送过来了。”
“芙儿,快去摆饭吧。”乔温靖开了口,自己则将两只药罐拿油纸封好,又道:“她的药浴方子我调了调,在厅上放着,你等会儿带给培风,让他莫要抓错药。”
“是。”宋芙儿依言进屋,放下食盒,先拿起药方看了看,见里头减了两味霸道的药材,便知蔺徽言的病情愈发好了。她收好药方,将食盒里的菜肴依次摆好,抬头只见蔺徽言跟着乔温靖,一人抱着一只药罐子,分明什么都没说,但却觉着二人是亲密无间。宋芙儿眨了眨眼,笑道:“山主,这药膏是成了?”
“不错。”乔温靖颔首,带着蔺徽言将药膏放在阴凉处。
宋芙儿心知这是乔温靖特意熬制的,便道:“如此便恭喜蔺姑娘——山主肯换药膏,看来你是要大好了。”
蔺徽言的欢喜,自不能多言,只腼腆一笑,道:“也多谢宋姑娘,多谢扶余山近来照顾。”她这一笑,便同芙蓉花开一般,煞是好看。
宋芙儿不掩夸赞,转头同乔温靖道:“山主,你看蔺姑娘,这气色好起来,是愈发漂亮了。”
乔温靖看向蔺徽言,细细端详片刻,才道:“蔺姑娘本便端丽,也不知将来会寻得如何的郎君,方配得上她。”
主仆二人皆是赞言,蔺徽言则半红了眼,道:“分明是……是山主更好看。”
宋芙儿一怔,又见乔温靖坐了下来,只道:“对了对了,以往是没见过比山主你还好看的。今次看着蔺姑娘,总算有个能同山主比肩的了。”
蔺徽言虽知晓宋芙儿不过就事论事,但她心底是一直盼着有一天能和乔温靖站在一处。她默不吭声,和乔温靖面对而坐。乔温靖见她不肯开口,便寻了个由头打发了宋芙儿。
“芙儿快人快语的,她是没把你当外人,才说得过了。”乔温靖柔声道:“我年岁大了,自不如你漂亮,却是芙儿乱说了。”
“宋姑娘没说错,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蔺徽言说完,才觉着这话着实不该说出来,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找补道:“温靖,你生得便好,真的。”
“好,你也好,我也不赖。”乔温靖为她布了菜,道:“快吃吧,等会儿菜凉了,会伤脾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