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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四十三章 常棣之华(三) ...

  •   绘影锦丰。

      玉娴神色匆匆地从皇极殿回来,直奔玉笙堂。将自己从李正德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宁妃。

      宁妃听罢,满脸震惊,“当真?”

      玉娴点头,“千真万确,李统管亲眼看到五殿下抱了一个专用来装圣旨的金漆匣子,欢欢喜喜地离开的皇极殿。”

      宁妃细想一番,“能让景晟高兴的事,不是公开的身份,就是给他和清越县主赐婚。若是赐婚倒还好,怕只怕是公开他林日成的身份。”

      玉娴紧张道:“之前李统管不是说,陛下就有打算恢复五殿下身份的意思吗,那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奴婢去通知四殿下吗?”

      宁妃摇头,“先不急着和晔哥儿说。”

      “主子另有打算?”

      “陛下对嘉氏还算手下留情,对外只称嘉琼是告老还乡,举家迁回连州祖籍,又格外施恩,竟连与嘉氏一向交好的瑞宪长公主府都安然无恙。”

      “陛下是顾念亲情之人,且和淑太后还在呢,陛下多少是忌讳她,不敢真对瑞宪长公主怎样的。”

      “如今太子昏迷,豫王被贬,睿王又是个病秧子,景晟不能随意露面,倒是我们晔哥儿得势了。这不,瑞宪长公主识趣得很,刚去盘城安顿好,就主动送来了营州特产。”

      顺着宁妃手指的方向,玉娴看圆桌上摆满了礼盒,不禁笑道:“瑞宪长公主是极有眼力见的,知道如今四殿下是最得圣心的。”

      宁妃会心一笑,“除了东宫有两个儿子,豫王妃的身份,便是生了儿子,也是无用。睿王妃伤了身子,八成是不能有了。这子嗣上面,以后也是要看晔哥儿的了。

      景晟因为惠妃的关系,一直都不得瑞宪长公主待见,她断然不会同意清越县主嫁给景晟。天赐良机,送上门的儿媳妇,为何不要。”

      玉娴向宁妃行礼,“奴婢恭喜主子。”

      皇极殿。

      东暖阁南榻上,烨帝靠着软垫闭目养神,玉婕立在一旁摇扇。

      李正德悄声走近,将玉娴送来的参汤放在烨帝身侧的案上,轻声道:“陛下,宁妃娘娘亲手做的,还热乎着呢。”

      “嗯,宁妃有心了。”烨帝并未睁眼,“先搁着吧。”

      李正德又道:“陛下,这参汤凉了就不好了。”

      烨帝缓缓抬起眼皮,眼神倦怠,斜眼看着李正德,冷冷地问:“叶邈今日,还不曾来回禀东宫的情况吧。”

      李正德陪笑道:“叶院使正在外头候着呢。”

      烨帝坐直身,“那你去叫他进来吧。”

      “哎,奴才这就去。”李正德一脸谄媚,伸手将参汤往烨帝跟前推了推,“那这......您趁热喝。”

      看李正德离开东暖阁,烨帝立即摆手示意玉婕,“老规矩。”

      玉婕上前,将参汤端起,倒进水仙玉石盆景里。

      这一日,细雨绵绵,凌芸从有凤来仪侍疾回明居时,景明正在书房画雨荷。

      福祐见凌芸进门,便停止研磨,行礼退下了。秋菊整理好凌芸解下的兜风,随即也悄声离开。

      景明看凌芸站在书桌旁,直勾勾地看着他,却不说话,便主动找话说,“母后今日如何?”

      凌芸不带一丝情绪地回答,“好多了,能下地走动了。”

      景明也不看凌芸,顺嘴道:“那就好。”

      凌芸拿起细长的柄匙,从青玉双桃水盂取水倒在砚台上,然后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景明挥动手中的笔,娴熟的画出了一朵硕大的莲花,伸手又换了一只极细的毛笔,沾了沾红色的颜料,给莲花着色。

      沉默良久,还是凌芸忍不住先开口问景明,“听说东宫的事查清了?”

      景明笔下不停,“宫正司在苑嘉的甯宓殿,搜查到了大量沉香,经叶邈鉴定,里面都被混入了恸情。她之所以会发癫,就是因为长期焚用此沉香,导致神志不清,进而发狂。”

      凌芸扔下墨锭,气道:“所以,一直都是她害你?”

      景明放下笔,笑着问凌芸,“你不信?”

      “当然不信。”

      “可父皇信了。”

      凌芸愤然道:“苑嘉与你无冤无仇,嫁进东宫也不过两年光景,绝无可能给你用恸情。明居之前用的沉香,可是从景晔和宁妃手里得来的。”

      景明一脸无奈,“但宁妃到父皇面前哭诉,说她也是收了苑嘉的礼。苑氏内部确有香料生意,与滇地也常有贸易往来。

      父皇已命二哥查过苑氏香铺的全部账本,卫姑姑亲自把司记司的礼单,和苑氏的每一笔进贡往来,都仔细核对过了,全无出入。”

      “司记司归尚书局,宁妃的内侍玉娴又是尚书局的尚侍,景晔和宁妃想要作假,岂不是轻而易举。再说了,就算苑嘉害你,也不可能给自己用这种沉香吧。这么荒谬的结论,父皇也能相信?”

      “是否作假,已无法查证,关键是沉香真的都是从苑氏流入宫中的。父皇也只会看证据定罪,并不会深究结果是否荒谬。

      越奚之前也同我说过,只要恸情的用量合适,确有安神的功效,不会伤身。而且,各宫皆有沉香,用后皆无碍。再怎么查下去,也是无用。”

      “所以,苑嘉一定是做了替罪羊!”

      “哪怕是替罪羊也好,只要事情解决了,父皇就算是给大哥,给母后,给我一个交代。”

      凌芸心中抑郁难平,“可我不甘心。”

      景明伸手,拉凌芸坐在他腿上,抱着她安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不甘,但是现在我们拿不出别的证据,还好发觉的早,我也无大碍,你暂且先忍一忍,我和皇姐会继续查下去的。”

      凌芸愁眉苦脸道:“可我想不明白,景晔害你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你究竟哪里威胁到他了?”

      景明耸了耸肩,“我也不懂,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那接下来,东宫会怎样?”

      “父皇仅定了苑家的罪,并没有给东宫其他人惩罚,但大哥至今昏迷,东宫人人自危。如果大哥再也醒不来了,东宫定会易主,到那时,对你家会有极大的影响。”

      凌芸已经没有心情去想,东宫这件事对阮家,到底有多大影响了,她除了替景明感到不满之外,还有些心疼凊葳。事已至此,凌芸也觉得没有必要再瞒着景明不说了。

      “之前,大姐托我查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怎么没听你提过?”

      “大姐给了一份太子滋补汤的药渣,我求日成帮忙看了,但我一直都没敢和你说这事。今早日成才给我答复,说里面有避育的药。”

      “大哥自己怎么喝这种东西?他不会是怕和嘉懿再有孩子吧?可这好像也不对啊,为了不生孩子,也不至于自己喝药啊?”

      “不是,这滋补汤是太子妃给太子日常服用的。”

      “什么?”景明懵住了。

      凌芸亦是心中难安,“听大姐说,苑嘉一心求子,见太子妃有母后赏的坐胎药,便想偷药渣去配,大姐身边的翡翠也想去捡个便宜。

      但没想自己到偷错了,拿回来的药渣是太子滋补汤的,大姐发现里面有不好的东西,不敢相信,才来求我再验的。”

      景明叹了口气,“这事你还是先瞒下吧。”

      凌芸感慨道:“就算我瞒下,大姐也已开始怀疑太子妃了。其实,她还托我问你一些事,但是被我拒绝了。”

      “她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你是否知道,太子妃以前的心上人?”

      “心上人?”景明愣了一下,“她的心上人,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你是说,景昱?”

      “对,只有他,不过,景晔也喜欢她。”

      “这是真的啊!”凌芸一脸震惊。

      景明点头,“对,真事。不是还有段顺口溜吗,说什么叔嫂树梢话悄悄。”

      “敢情上林苑里,传说的太子妃和小叔子走得近,这个小叔子是景晔呀。”

      “那不然是谁?”

      “我就说不像景昱,大姐还不信,非说是景昱。”

      “不过这话传的也太模糊了,这宫里除了大哥,哪个皇子不是她小叔子。”

      “传闻也不好指名道姓直说呀,全靠大家猜。我还听过,有人猜你呢。”

      “这哪个王八蛋说的!老子打死他!”

      看景明暴跳如雷,凌芸笑着搂住他,哄道:“哎哟哟,犯不上生气哈,都是说着玩的,我也没当真。”

      景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义愤填膺地说:“平日里,二哥都是在太微宫和大哥处理政务,倒是景晔总是直接到东宫去找大哥。这再怎么猜,也不能猜到我头上呀!瞎扯!”

      本来是想逗一逗景明,万万没想到他还当真了,凌芸急忙转移话题,“那你说,太子妃会不会和景晔有什么关系啊?”

      景明瞪大双眼,“你大姐是又发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吗?”

      凌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信口胡说的,女人的直觉而已。”

      景明咧嘴,嫌弃道:“你这知觉未免有点可怕了。”

      “怎么说?”

      “除非她疯了,才会不想当太子妃。”

      宁妃今年正逢四十整岁,烨帝特许她在生辰日办一场隆重的寿宴,还安排乐班在涵韫楼唱戏贺寿。起先听说要到花晨月夕设戏台,考虑到凌芸不喜热闹,景明便私下找皇后驳了一次。

      大病初愈的皇后,满心担忧景旸,却也是无可奈何。说这是宁妃在很久之前,向烨帝求来的生辰礼,烨帝已然点头,并早就让内侍局预备了,她也没有办法改变。

      东宫出事,本不该还有喜庆,但六月初十的万寿节,烨帝便以战事为借口没有办,若原定好的宁妃生辰宴再取消,太子又称病不上朝,怕是更引九州及域外怀疑,紫微宫内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凌芸不愿景明为她得罪宁妃,又怕皇后因此和烨帝发生龃龉,劝景明以大局为重,不过是听场戏,吵不到她的。

      却不想到了当天,皇后领众妃出席寿宴,另有不少皇族内眷,连远在盘城的瑞宪长公主都被请进宫。

      午后,涵韫楼开戏,烨帝携众皇子也来捧场,这戏竟一直唱到晚上。

      凌芸最不爱听戏,被鼓乐戏腔吵得脑仁疼,早就想称病离席。但难得冰莘入宫,强打着精神陪她坐在一处,后来还是景昕实在看凌芸都睁不开眼了,叫冰莘先陪她回房休息。

      回到明居,关闭门窗,前边的吵闹声小了不少,凌芸就又提起精神和冰莘闲聊,跟她打听去宁州找景晟的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二人谈得正欢,却有小宫人以瑞宪长公主的名义来寻冰莘。知道瑞宪长公主的脾气,凌芸不敢再留冰莘。

      冰莘也知凌芸最近因为照顾皇后,又有些劳累,现在仍需要静养,左右阮戎韺回京述职,她也能同瑞宪长公主在宫里多留几日,待明日无事再叙不迟,便就此告别。

      秋菊服侍凌芸更衣盥洗毕,凌芸估摸着景明是又被景昱、景晟拉着吃酒,便不打算等他回来,喝了安神汤,先行就寝。

      秋菊怕今天花晨月夕人太杂,再有什么事惊扰凌芸休息,便留在暖阁守夜。冰莘跟随传话的小宫人直接去了涵韫楼东间,说是瑞宪长公主在那处等她。

      景明一直担心凌芸会不会不舒服,可是烨帝在上,他没办法提前离席,更没法去隔壁女眷那边看凌芸。

      全程心不在焉,老是叫福祐去打听隔壁的消息。后来,听说凌芸先回去歇着了,他便放下心来,顺手抓了一把瓜子来吃,坐等烨帝离席,他也好溜掉。

      正走神溜号,眼看一名内侍端了满满的一碗热茶,直朝景晔泼去,景明愣了一下,一手拿着瓜子,放在嘴边,却始终没张嘴咬。

      景晔登时起身,惊慌中衣袖一甩,将他用的酒盅和玉箸都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奴婢该死,请四殿下降罪!”内侍连连磕头请罪。

      景晔斥道:“你这丫头,竟如此毛躁!”说完下意识回头看一眼烨帝,见他蹙眉,强忍下怒气,不再多话。

      那内侍哆嗦着拿了手帕擦拭景晔长褂下摆处的污渍,声音颤抖,“奴婢带殿下去更衣吧。”

      “也好。”景晔转头对烨帝道:“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烨帝颔首,景晔起身离开。景明继续嗑瓜子,顺着景晔离去的方向,只瞧景昱正在给景晟倒酒。

      “来,五弟,二哥敬你。”

      景晟拿起桌上的酒杯,毫不迟疑的一饮而尽。

      景昱扬手示意身后的小宫人给景晟倒酒,又笑道:“再来!”

      景晟一手抢过那个小宫人手里的酒壶,先给自己到了一杯,起身坐到景昱身边,又给他斟满。

      “二哥,我这做弟弟的,该是先贺你得子之喜才对!”说着便要给景昱倒酒。

      不想兆雪嫣突然出现在景昱身边,伸手挡在酒杯上,对景晟赔笑道:“谢过五弟了,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杯酒便等来日我真的生了皇孙,再敬不迟。”

      “二嫂,二哥的酒量我是知道的,难得今日我们兄弟聚一聚,你便不要如此扫兴嘛。”

      “可殿下已经吃了许多酒了,你也不少了,便莫要再喝了,仔细伤身。”

      “二嫂,你这样可容易让人误会啊,往后宫里要是传开二哥妻管严的话,那可就不好了,就这一杯酒,敬完便是。”

      “我身子有些不适,冒昧过来,是想让殿下陪我回去休息。”

      看兆雪嫣给自己使眼色,景昱便顺势接话道:“罢了罢了,就这最后一杯酒,你便让五弟敬了吧,毕竟是他的一番好意。”

      喝完杯中酒,景昱便同兆雪嫣向烨帝行礼告退。

      景明叹了一口气,摇头心想,景昱哪里都好,却是个酒鬼,刚刚景晔都已经被他灌得走路不稳,还好今天小五回来了,不然我也得被他灌。

      离开涵韫楼,景昱对兆雪嫣关切道:“是哪里不舒服,可叫人去传太医了?”

      见四下无人,兆雪嫣挽住景昱的手臂,低声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不过是寻个由头,想先回宫而已。”

      “怎么了,女眷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席面上倒是没什么事,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瑞宪长公主不常回宫,性情倨傲,不好相与,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

      “是啊,瑞宪姑母,对谁都瞧不上眼。”

      “可今日我看宁妃和瑞宪长公主很是热络,相谈甚欢,凌芸和冰莘离席后,就不断有人给宁妃传话,不知为何,我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怕不是你孕中多思。”

      “大概真的是我太敏感了。”兆雪嫣觑着景昱的神色,谨慎道:“对不起,我不该这般任性直接去找你的,父皇不会怪罪吧。”

      “没事的,你现在有着身子,父皇怎会不体谅。”

      景昱伸手握住兆雪嫣的手,以示安慰,“反正今日主角是宁妃,那戏听与不听都和咱们没关系,别胡思乱想了,我们回去早点休息。”

      一更过半,戏才唱罢。

      喝得烂醉如泥的景晟被景明扶着往楼梯口走,只听隔壁女眷那边传来玉妍的说话声,“不好了,皇后娘娘,出大事了!”

      紧接着就看李正德冲上楼来,扑跪到烨帝脚下,“陛下,四殿下和清越县主,他们......”

      “什么?”皇后惊呼一声。

      玉妍哭丧着脸,“您还是亲自去下楼看看吧。”

      景昕转头看众人神色骤变,多是诧异,独宁妃镇定自若,毫无惊色,瑞宪长公主故作慌张,眉眼竟有笑意。

      冰莘说是送完凌芸就会回来,可直到散席也没再露面。见此,景昕恍然大悟,难怪玉娴出出进进,不断跟宁妃耳语。

      不知是何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仿佛听见稀稀落落的声音。

      突觉一身寒气,缓缓睁眼,只见皇后嗔目立于床前,鑫贵妃、嘉贵妃、宁妃、惠妃、景昕都在。

      冰莘挣扎起身,却见自己浑身上下被淋透了冷水,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堪入目,头脑发胀,浑身疲惫不已。

      冰莘恍然不解,转眼却见悬在床边的床单上,红彤彤的斑斓,犹如一朵绽放的杜鹃。

      冰莘顿时清醒,只见床上凌乱的被褥中躺着的人竟然是景晔。

      未待冰莘反应过来,瑞宪长公主朝她扑去,紧抱着她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不,这不可能!”

      冰莘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停地摇着头,不住的分辩。

      视线绕过皇后和嘉贵妃,只看碧纱橱外,景晟和景明并肩而立。

      她声嘶力竭地哭嚎道:“景晟,我没有,你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没有!景晟!”

      鑫贵妃喝声道:“好你个阮冰莘,如此不择手段,明目张胆的勾引皇子,秽乱宫闱,岂容你狡辩!”

      嘉贵妃在旁厉声道:“鑫贵妃慎言!”

      皇后闭了一下眼,“四殿下与清越县主,情投意合,陛下早已赐婚。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否则,本宫严惩不贷!”

      惠妃回过头,朝景明使眼色,景明会意,强拖着景晟离开。

      景晟一言不发,也不肯走。

      景明无奈劝道:“小五,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你留在这里只会让冰莘更痛苦更难堪。她曾为你离家数月,人尽皆知,若瑞宪姑母细究起来,父皇也护不了你。

      而今,此事要是再闹大了,更是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不想她一个姑娘家为你声名尽毁吧,听惠娘娘的,跟哥走吧。”

      景晟被泪水迷了眼,心里的怨气在体内扩散,侵蚀他的三魂七魄,再无力支撑空洞的身躯,任凭景明将他拉出门去。

      冰莘奋力推开瑞宪,滚落下床,再抬头,已不见景晟身影。

      “皇后娘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是被打晕的,是有人说我娘找我,我才来这里的,我来的时候,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冰莘扯着瑞宪的手臂,质问道:“娘,您不是找我吗,您倒是说句话啊!”

      “我,没有找你啊!”

      瑞宪此言似万剑穿心,冰莘跌坐在地,难以置信道:“什么?”

      “这是个局!”冰莘满脸泪痕,双眼通红,仰脸睥睨屋内的每个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宁妃身上,咬牙切齿,却笑道:“给我的局!”

      皇后忍泪,目视前方,看向床里仍昏睡不醒的景晔,吩咐景昕,“昕儿,带清越县主回你宫里休息。”

      景昕行礼,“儿臣遵旨。”

      “都散了吧。”皇后转身,先瞧了一眼愁容满面的惠妃。

      惠妃不敢与皇后对视,后退一步,给皇后让路,“臣妾恭送娘娘。”

      皇后出门前,冷眼看向门口的宁妃,“等四殿下醒了,你自己和他解释吧!”

      六月正是雨季,骤停骤下,忽大忽小。

      皇极殿的门一开,便看景晟正跪在雨中。李正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烨帝,可烨帝却对景晟视而不见,只吩咐道:“摆驾淡然凝轩。”

      烨帝走过影壁,见惠妃正站在皇极门外,示意她不必行礼,不带任何情绪道:“带晟儿回去吧。”说完便乘轿离开。

      目送烨帝的御轿走远,惠妃忙不迭跑进去,看景晟跪在石阶前,已然浑身湿透。

      惠妃一把夺过玉婵手里的油纸伞,冲到景晟身边,蹲下身,高举着伞,为他遮雨,心疼道:“晟儿,跟娘回去吧。”

      看惠妃一心顾着景晟,瞬间衣裙浸湿,玉婵紧忙将事先备好的伞打开,站在惠妃身后给她挡雨。

      景晟笑对惠妃,“母妃,您快走吧,不要被儿子连累。”

      惠妃蹙眉,“说什么糊涂话,你我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我的倚仗,反倒是我拖累了你才对。”

      “母妃,您别这么说,您从来没有拖累儿臣!若非儿臣与冰莘相恋,您也不会被他们为难。”

      “行,你明白就好。那现在趁你父皇还没有生你的气,赶紧跟娘回去吧。你若因此激怒你父皇,我又怎会安然无恙。”

      “母妃,父皇答应过我,即便不能成全我和冰莘,也不让冰莘嫁进宫,他说过不会给冰莘和四哥指婚的,金口玉言,驷马难追,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傻孩子,你父皇的口头承诺,你怎么就如此当真呢?”

      “父皇诚心许诺,也是儿臣用自己的战功求来的恩典,我为何不当真?”

      “好,就算你父皇有心成全你,但冰莘经历那样的事情,不让她嫁给四殿下,难道还能嫁给你吗?”

      “可我不在乎!”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一切分明是要强行拆散你和冰莘,以此逼你父皇给冰莘和四殿下赐婚,若是你父皇还成全你,瑞宪长公主和宁妃绝不会善罢甘休!”

      景晟两手紧抓着惠妃的手臂,潸然泪下,“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娘,我求您,想办法救救冰莘啊!”

      惠妃紧闭上眼,摇头叹气道:“除此之外,也并非别无选择。”

      景晟瞪大双眼,破涕为笑,“我就知道您一定还有办法,您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惠妃长出一口气,睁开眼,一字一顿地说:“勾引皇子之罪,重可夷三族!”

      “什、什么?”景晟傻眼,瘫坐在地。

      惠妃冷冷地说:“此计之毒,就是他们有恃无恐,笃定你父皇不会无视亲族血脉,把事做绝。”

      景晟崩溃大哭,“四哥不是良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冰莘嫁给他,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

      惠妃亦落泪,“悠悠众口,蚀心蚀骨,倘若冰莘不嫁给四殿下,声名尽毁,生不如死。”

      景晟怒吼道:“可现在,她定然觉得,倒不如直接取她性命!”

      “也许,这就是老天安排的命运吧,可怜你们,只差一步。”

      “不是只差一步,而是万事俱备。”

      景晟从怀里掏出一卷轴,颤颤巍巍地向惠妃展开,“娘,父皇不是空口无凭,他早就定好了,要在我今年生辰的时候,公布我林日成的身份,给我和冰莘赐婚的。”

      “这难道是......”见那明黄金丝缎,惠妃瞠目结舌。

      惠妃从景晟手中接过卷轴,景晟接过伞,谨慎地给它遮雨。

      难以置信地盯着上面烨帝的笔迹,惠妃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五子晟,惠妃林氏之长子,天资聪颖,隽逸卓绝,身负将帅之才,堪当大任。

      自十岁起化名林日成从戎,少年炎耀,勇冠三军,为国征战,护佑九州,历任宁州、晋州、吉州、滇州边防军副将参谋,涉讨彧兹,抗东夷,守滇关等百余场战事。

      今将赫赫之功,布告九州四海,特以嘉奖,封宁郡王。兹尔清越县主阮氏冰莘,秀外慧中,德才兼备,今赐婚与宁郡王,是为正妃,另择吉日行六礼。钦哉。烨和廿八年壬辰七月辛亥。”

      和景明先前那份,与塔娜郡主的赐婚圣旨不一样,景晟这个,已经盖好了烨帝的玉玺。

      “她知道吗?”

      “我没说,我原本想着,给她惊喜的。”

      惠妃强忍着泪,精心收好圣旨。

      惠妃幽幽地说:“你父皇平生最恨人要挟他,这笔账他会替你当记下,夺妻之仇,他定会让他们加倍偿还的。晟儿,若你真的能与冰莘不离不弃,你们终会等来那一天的。”

      景晟丢掉伞,扑进惠妃怀里嚎啕大哭,“娘......”

      惠妃泪如泉涌,“去见她一面,先做个了断吧。”

      紫微宫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花晨月夕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已封锁半月的东宫。

      嘉懿站在芝兰堂前空旷的月台上,迎着漫天烟雨,欲哭无泪。

      “你还说,你喜欢我。”

      “喜欢我,就利用我爹,做敲门砖,利用我,做垫脚石。”

      “要不怎么说你蠢呢,竟然在同一件事上,栽了两次跟头。”

      “做你的春秋的大梦去吧,你和我一样,只不过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他得不到的东西,你们都不配拥有。”

      “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7章 第四十三章 常棣之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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