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李成蹊

60、心声（1）

　　这样一点，苏火火也明白了个十之八九，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道，“三个小国原本不足为惧，可三国合力，内忧外患，北渊朝堂又势同水火，如今算是群狼环伺了。”

　　墨听潮点头道，“是。”

　　果然！这若是放在九境城，九境城子民势必会群起而攻之，胆敢侵犯九境者，虽远必诛！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不理解，”苏火火抬头望着男人道，“如今大陆之上，东夏、南陵和北渊三足鼎立，共同维持大陆的势力平衡，但其中北渊最为弱小，外有敌人虎视眈眈，皇家内部更是一地鸡毛，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呢？若你有志向抱负，东夏和南陵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墨听潮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若他只是普通男子，那选择更好的发展也无可厚非，可是他的责任远不止于此。

　　“东夏和南陵不缺能人，”男人好听的声音缓缓答道，“东夏有阴阳师家族坐镇，南陵国有大祭司，而我的责任，便是护佑北渊屹立不倒。”

　　不知为何，苏火火总觉得他口中的责任，并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

　　墨听潮问，“小火可知，大陆之上，三国鼎立之势，起源于何时？”

　　苏火火道，“自然知道，一千年前。”

　　墨听潮又问，“那起因如何？”

　　“这……”

　　起因如何，她不知道。千年前的事情，她一个久居九境城的避世狐族女子，哪里会去打听这些。

　　墨听潮沉沉的目光望着她，又问，“小火可想过，这大陆之外，还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这下，苏火火却是有些吃惊了，她同师父游历这么些年，可从未听闻大陆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地方。

　　望着少女因为惊讶而略显娇憨的眉眼神态，墨听潮也不由跟着展眉，“大陆之外另有一片岛屿，岛上居住着被封印的上古魔族。近些年来，一位世外高人发现魔族想要突破封印……”

　　“等等等等，你停一下，”苏火火抬手打断他，“魔族，这、你莫不是在与我玩笑？好好的怎么又蹦出来个魔族？这难道不是话本子里才存在的东西吗？”

　　墨听潮无奈道，“我怎会与你玩笑？你自己就是妖族后人，难不成还会对这些感到惊讶吗？”

　　“我……”苏火火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墨听潮盯着她微微开启的小嘴，眸色不自觉深了几度，他忍不住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如蜻蜓点水那般，才又说道，“上古时期，大陆上共有五大种族，分别是神、魔、鬼、妖、人，其中后人魔两族一直纷争不断，战火不熄，神族便出面主持公道，将鬼族迁居至阴间地狱，魔族迁居至海外之岛，人族留守大陆。”

　　“一千年前，魔族不顾约定侵犯大陆，引起众怒，被封印于海外之岛上，但时过境迁，封印破损，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大陆之上，唯有东夏、南陵、北渊三国齐心，方能对抗外敌。所以北渊真正的敌人，并非西凉，而是那个从未露面的魔族。”

　　“如果北渊覆灭，便会有其他国家取而代之，”苏火火奇怪道，“不是一样能抵抗魔族吗？”

　　“自然不同，”墨听潮抚了抚她一头青丝，轻声解释道，“千年前抗敌有功的当属赵、元、夜三大家族势力，天生为抵御魔族侵犯的黑月、赤焰、玄雍三大铁骑，也只服从三大家族的命令，若北渊灭，赵家亡，那黑月铁骑便不复存在。”

　　“所以当务之急，便是稳固北渊政局，清君侧，御群狼，”苏火火歪着脑袋，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不过说起来，你既然来都来了，何不直接杀了夏鼎声？莫非是怜惜他身边那个娇媚的女儿？”

　　墨听潮被她逗乐了，低低地笑出声来，“家有猛狐，岂敢怜惜他人。”

　　苏火火被调侃，面子上过不去，于是嗔怒地撞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墨听潮被她这一力道撞得闷哼一声，无奈地扶正她的脑袋，道，“杀了一个夏鼎声，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只要西凉的狼子野心尚存，就无法根除，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灭西凉，亦或，诛其心。”

　　“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苏火火眯了眯狐狸眼，上下打量他道，“恐怕你的身份，不单只是个小小国师吧？”

　　“你若想知道，等我处理完北渊事务，便带你回家。”

　　“回家？”

　　“回家，”墨听潮顿了顿，笑道，“见爹娘。”

　　苏火火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呀，我等你带我回家。不过现在，你得先带我出这劳什子九连阵呀！”

　　“暂且出不去，”墨听潮将她抱在怀里，起身迈步往前方一片光秃秃的林子走去，“不过此处不避风，不能久待，我们去找一处避风的山洞，过了今晚，明日带你出去。”

　　“为何不是今夜？”

　　“今夜天寒地冻。”

　　“骗人！”

　　“阵眼会在夜晚不断变换，很难走出去。”

　　“不信！”

　　“……”

　　男人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将臂弯里的少女掂量两下。

　　“我想多抱抱你。”

　　苏火火笑得明媚得意，“这还差不多。”

　　说完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姿势，闭眼养神。

　　——

　　墨听潮抱着苏火火，一路上走走停停，避开所有不确定的阵眼，找到一处可以避风栖息的山洞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

　　小丫头早在他的臂弯睡了过去，他舍不得唤醒，便就这样抱着人儿走了进去。

　　他不舍将她唤醒，将她放在一旁的草堆上，怕她着凉，便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又从四周找来些许干柴，在草堆旁生了个火。而后他席地打坐，入定调息。

　　火光摇曳，给原本阴暗的山洞增添了几分暖气。火焰哔啵声在空旷的山洞中显得格外清晰。

　　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小丫头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正趴在干燥的草堆上，托着脑袋，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弯弯的狐狸眼中似缀满星辰。

　　“何时醒来的？”他问。

　　“早就醒了，”苏火火笑眯眯地歪歪脑袋，道，“白日在别院地牢已睡了许久，方才在你怀中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精神好着呢，闲来无事，只好欣赏欣赏美男打坐。”

　　“美男？”

　　少女这戏谑风流的语气，不禁让墨听潮想起那日温池初遇的情景，这小色鬼对彼时尚陌生的他都能做出那档子事儿……

　　他睨了她一眼，语气凉凉道，“小火若是看见其他好看的男子，反应也是这般吗？”

　　“那是自然！”苏火火答得理直气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

　　墨听潮扯了扯唇角，“那不妨同我说说，你都看过哪些美人？”

　　苏火火听他这么问，倒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她回忆着说道，“还真不少，像什么曲怀觞啊，饶悲风呀，还有侯卿、尤川、李茂贞……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呢……”

　　“……这些都是谁？”墨听潮听她口中念出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名字，不由蹙眉问道。

　　“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苏火火故意停顿，把声音拉得很长，偷偷瞥了一眼脸色沉入锅底的男人，而后弯着眉眼地笑道，“他们都没有你好看。”

　　墨听潮表示十分不屑，冷冷哼了一声，但微不可查上扬的嘴角，仍暴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境。

　　苏火火自然是眼尖地瞄见了，不过她却没想到这男人这好哄，便趁热打铁逗弄他说话，“墨听潮，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心怀不轨的？”

　　这个问题……墨听潮并未想过，但若真要追溯一番，恐怕也算得上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犹记得他受伤落入温池时遇见她，只当是遇见个不知羞耻的女流氓，却不想未来是如此难以预料，命运也是如此多玩笑，在竹林中，他竟又被她莫名缠上……

　　现在想来，真正的相遇，应当是竹林中的那一次，他从未见过有一个女子可以向她一样如此多变，眼泪和笑意皆是说来就来，她接他暗中招式时，冷静睿智，果断杀伐。她身子突然返祖时，又是单纯娇憨，梨花带雨。

　　树深时见狐，溪午不闻钟。

　　那么假如她没有出现意外状况呢。墨听潮想了想，即便没有见过她变成狐狸时的娇媚一面，他也仍会沦陷，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果说他是天山上亘古不化的千年冰石，那么她就是地底深处永恒不灭的炎炎烈火，他与她的相遇，如同冰与火的撞击，饶他是再冷心冷情的守戒之人，也无法抗拒这如潮水袭来的热情。

　　所以再次相遇时，是在她的婚礼之上。所以彼时他才会情不自禁地，毁掉那场婚礼。

　　不过彼时，他心中未能拨云见日罢了。

　　可是，小丫头是不记得那次相遇的。

　　墨听潮沉吟片刻，答道，“树林遇见的那一次。”

　　“树林？”

　　苏火火眨眨眼，她来了京城之后，确实有一晚在晴川河的小树林里遇见了他，她不由惊讶，“那么早？”

　　墨听潮抿了抿唇，如炬的目光定定地锁住他的小姑娘，启唇轻声道。

　　“是，很早。”

　　苏火火轻快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