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下有只色狐狸》李成蹊

61、心声（2）

　　笑声渐息，墨听潮问她，“那小火呢？”

　　苏火火装傻，“我怎么？”

　　“你对我……”墨听潮轻咳一声，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我对你什么？”苏火火继续哄诱他。

　　她明白这厮，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好听肉麻的话更是从来不好意思说出口，今日，她偏要逼他主动问出来。

　　墨听潮反应过来小丫头是在捉弄她，颇为羞恼地瞪她一眼，“我是问，你对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问完，马上又将目光移回来。

　　苏火火瞅了瞅男人微微泛红的耳尖，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个嘛，可就说来话长喽。”

　　“你说。”男人嗓音醇厚，又带着些许期待。

　　苏火火道，“初见，翩翩公子，俊逸非凡”

　　墨听潮听着很是受用，点点头表示赞同。

　　苏火火又道，“第二次，目无法纪，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妄自尊大，趾高气昂的大混蛋一个！”

　　墨听潮忍不住问道，“有这么糟糕吗？”

　　“有！”苏火火肯定地回答，犹如一盆凉水将男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天知道本小姐当时讨厌透了你，若你在我面前的话，我肯定活活扒了你的皮，以消我心头之恨！”

　　墨听潮觉得有些委屈，但也找不出话来分辨，只好暗戳戳地咽下这份苦楚。

　　“这第三次嘛，是在杨镇，”苏火火换了个姿势趴着，继续娓娓道来，“当时见你出门还自带琉璃杯盏，觉得你挺装腔作势；后来又莫名其妙给我送伤药，又认为你居心叵测！”

　　墨听潮越听越不是滋味，看了一眼小丫头不停顿批评他、絮絮叨叨地小嘴，他有一种想堵上它的冲动。

　　“哎，说起杨镇，我倒突然想起问你一件事，”苏火火话锋一转，神态跟着严肃起来，“你明明先我十多日离开九境，为何我会在杨镇碰见你？就算你们当时带着叶等等，也不至于慢到如此地步吧？难道……是因为巫月？”

　　苏火火忽然记起，在杨镇落脚的客栈中，他们就已经和巫月见过一次了，不过彼时她只当他是个武功高强行为古怪的老头，完全不知后来竟然会牵引出众多事情，而且都是与此人有关的。

　　墨听潮给火堆添了两根柴，点头道，“他们既然想拖住我，我自然要成全。”

　　“所以，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调换了夏鼎声回京城的密探，给了他九境城的假消息。”苏火火摸了摸下巴，分析道。

　　“是。”

　　“哇！”苏火火蹭一下爬起来，凑到墨听潮旁边，点着他的手臂笑道，“想不到你这么鸡贼，那么早就盯上了神兵营。”

　　“神兵营和金吾卫掌握整个京城布防脉络，定然不能放在夏鼎声手中，”墨听潮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姑娘拉进怀中，又捡起草堆上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还有问题吗？”

　　“没了，我继续说对你的感觉啊，”苏火火扬眉笑道，“这后来呢，对你印象大多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有好有坏，两极分化，这里我就不多赘述了，不过我只记得你总是惹我生气。”

　　墨听潮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还哼，不服气？”苏火火捶了一下他胸口，笑道，“你将我辛辛苦苦熬的药倒了，又莫名其妙亲我一口，你同我说说，你当时怎么想的，你是在撩我吗？”

　　“嗯。”

　　男人回答很诚实，他对于她的心意，他从来不会隐瞒。

　　“这都是教你的？”

　　苏火火可不相信，这么夸张奇怪的事情，会是墨听潮这榆木脑袋想得出来的。

　　“赵谨。”

　　果然！苏火火暗自记下这笔账，心中将赵谨连番问候几遍之后，道，“往后别这么迂回，想亲我抱我直说便可，我又不是不给。”

　　“好。”墨听潮认真地记住了，顿了顿，又问，“那现在呢，我有没有惹你生气？”

　　“你擅自将我迷晕，让我误了送叶青出城的时辰，害得我被巫月盯上，这事儿还没完呢，”苏火火白了他一眼，道，“你必须得好好补偿我！”

　　墨听潮紧了紧臂弯，“如何补偿？”

　　说活眼珠一转，忽而想起小鱼曾提起过的云中阁，眼下算算时间，距离开阁比赛的时日也不远了，便道，“听闻天水云中阁是个热闹非凡的地方，尤其是到了各国使臣来访之际，会举行一场盛大的比试，你帮我报个名，我要参加。”

　　先前铁匠铺的大叔转交过她一本“唐诗三百首”，一开始苏火火不知道这本书是何用意，但在见了小鱼之后，她恍然想起来，若是云中阁论文，比试诗词，那这本书显然将给她很大的助力。

　　这些来自新新世界、传承千百年的诗词文化，是这个崇尚武力的大陆，根本无法比拟的。

　　而大叔口中的胖大娘，如果她猜得不错，应当就是她曾居住过的晚安客栈的店主。

　　这位胖胖的老板娘，似乎来历颇深啊……苏火火心中逐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墨听潮倒是十分诧异，似乎没想到她竟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可懂？”

　　“不懂。”

　　“那你为何参加？”

　　“好玩，为了赢得大奖。”

　　墨听潮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可是你一窍不通。”

　　“不怕，我有外挂，”苏火火信心百倍地拍拍胸脯，“你只管去帮我报名。”

　　看到小姑娘兴致勃勃，墨听潮自然不舍得拂了她的意，罢了，既然她想玩，就随她去吧。

　　“好。”男人展眉浅笑，目光温柔。

　　苏火火高兴地抬头，便这样措不及防落入一双如墨深沉、如水缱錈的眸中，目光交缠跃动的星火，将少女整颗心都柔柔地包裹起来，令她仿佛置身暖阳。

　　她是鲜少见到男人露出这样的目光的，以往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冷冰冰，亦或不可捉摸，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从少女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颚，如玉的面颊刚毅中带着柔和，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如切如梭，如琢如磨；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墨听潮，你可知如今你在我心里是何模样？”苏火火推了推他的手臂，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端端正正地坐好，与他对视。

　　“如何？”

　　苏火火一咬下唇，想起来话本子上男子调戏女子的做法，便学着一手勾住男人下巴，慢慢地凑近他耳边，语气轻佻，戏谑风流。

　　“郎艳独绝，举世无双。”

　　缓缓八字，轻轻吐出，她故意离他很近，湿热的气息打在他耳边。他觉得就好像有一只小猫咪在舔他的耳朵，酥酥麻麻，心痒难耐。

　　墨听潮搂住她腰肢的手臂忍不住扣紧了些。

　　苏火火显然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思，不过，她可不会白白便宜他，必须得晾晾他，让他知道得罪她是没有甜果子吃的！

　　所以当男人拖在她后腰的手掌往上移动，俊颜逐渐压下来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他，从他怀中蹦出去老远，直落到草堆的另一头才停下来，朝他扮鬼脸，“想亲我？门儿都没有，就不给你亲亲。”

　　墨听潮皱眉，语气不容置疑，“过来。”

　　“不可能。”苏火火一扬脑袋，拒绝得很是坚决，“叶青的事还没完呢，你得吃下这个小小惩罚。”

　　“好，好，”墨听潮无奈又好笑，“总得把衣服披上罢。”

　　“不用不用，习武之人当不惧严寒，况且火堆跟前热乎着呢，”苏火火摆摆手，转眼见到男人眉心带着淡淡的失落，又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便道，“别不高兴嘛，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墨听潮别过头，不答话，但少女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于是苏火火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哼着找调子。

　　“我种下一颗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小姑娘一边吐出干净利落的字眼，一边动手打着拍子，轻快的语调流水一般划过空旷山洞的石壁，荡起一阵阵浅浅晕晕的回音，“摘下星星送给你，拽下月亮送给你，让太阳每天为你升起……”

　　墨听潮，“？”

　　这……这奇特的音调，怪异的旋律，怎么听着别别扭扭的，不过……似乎还有点儿好听。

　　“变成蜡烛燃烧自己只为照亮你，把我一切都献给你只要你欢喜；你让我每个明天都变得有意义，生命虽短爱你永远不离不弃……”苏火火一边唱着，一边观察男人的神色，只见他原本别过去的面颊此刻已经微微转了过来，眉头微蹙，明明听得很认真嘛，也因此，她唱得更卖力起来，还时不时跟随歌词大意做起简单的动作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渐渐的，男人的面颊，当真如苏火火口中唱的小苹果那般红了起来。他活了二十余载，还从未听过这般直白露骨的言语，什么苹果呀心窝呀，直唱得他心跳不止，热血翻涌。

　　却叫他好生欢喜。

　　直到苏火火一曲终了，他都仍然沉浸在余音之中回不过神来，少女一连唤了他好几声，才终于将他神游九天之外的思绪给拉扯回来。

　　“我唱得怎么样呀？”苏火火万分期待地望着他，期盼他能给个赞赏好评。

　　墨听潮沉默了一会儿，斟酌着道，“好听，词有些奇怪。”

　　“奇怪？”苏火火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揶揄道，“这都是我要对你表达的心声，你还觉得奇怪吗？”

　　墨听潮道，“那不奇怪了……”

　　苏火火听到这话，欢快地笑出声来。清脆悦耳的笑声穿过山洞，没入无边无际寒冷静谧的夜林之中。

　　洞口不远处的林中站着位青衣少年，脏污的青衣上披霜带露，显然站了有一会了，他面无表情，朝带着微弱火光的山洞口，伫立良久，身影微顿，似乎疲惫不堪。

　　寒夜浓郁，一声悠长黯然的叹息，随着林风缓缓消逝，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