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不让退课》黄圆豌豆

7、点读机

　　谢澜虽然手上总不听使唤，脑子却是相当好用的。秦落约略讲了一遍，她便搞清了谱号、拍号、音名、唱名等基本概念。小字组小字一组共十四个音，在五线谱和琴键上对应的位置，也记了个分毫不差。

　　不愧是学霸，学起这些来倒是真快，秦落心里默默感叹。

　　感叹完毕，她心里冒出个之前一直被忽略了的问题——像谢澜这样的学霸，为什么最后竟也来了兰华呢？

　　难道高考发挥失常了？

　　大概是的吧。

　　想到这儿，她瞥了面前的谢澜一眼，心里浮上些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庆幸的情愫，嘴唇张开又闭上，终是没提这事。

　　她猜的不错，谢澜的确高考发挥失常了。

　　她考试前一天，因为过度紧张发了烧。第二天上午坐在语文考场上，脑子晕晕乎乎的，十分不清醒，看着卷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手一直抖个不停。待到好不容易答完前面的题目、翻开最后的作文时，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

　　那次的作文，两个题目，第一个给了一大段阅读材料，她读了两行，实在眼晕，便跳到了第二个题目。

　　第二个题目直截了当，是个半命题作文，题目是：假如XXX

　　XXX是要补充的部分。

　　谢澜懵了：假如？

　　假如什么？

　　她跟那两个字大眼瞪小眼片刻，手心里溢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脑袋疼得要炸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便只剩下二十分钟，而她的稿纸还空空荡荡，一个字没写。

　　她的大脑也跟那稿纸一样，一片空白。

　　谢澜深呼吸、使劲闭了闭眼。几秒过后，脑海里终于出现了什么能填补那空白的东西。

　　只可惜，出现的是秦落，在她脑子里满满刷了一屏幕，挥之不去。

　　秦落曲线优美的身影、秦落柔顺飘逸的黑发、秦落背着的浅蓝色书包、以及那书包上栓着的一只软软的、眼睛被过长的毛遮住的小兔子……

　　还有秦落站在她面前，目光看向别处，沉默拒绝她的侧脸。

　　监考老师站在前面讲台上，声音冰冷道：“还有十五分钟。”

　　谢澜回神，咬牙提笔，在“假如”后，补上“落落没有拒绝我的表白”几个字。

　　那次考场作文，她用短短十五分钟时间，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手速突破了过往的最高纪录。

　　只是判卷老师不知道也不关心“落落”究竟是何方神圣，扫了眼题目，瞥了眼开头结尾，心中嗤笑一声，便无情地判了她零分作文。

　　零分作文二评，第二位老师从作文中，知她先前表白被拒，觉得可怜，给了她五分。两相折中，总算是捞回了一星半点的分数，没有光荣登上《高考零分作文大全》。

　　于是谢澜就凭借着这白白丢失的四十多分，因祸得福、如愿以偿地上了兰华大学。

　　秦落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以这种方式，被暗恋对象写入高考作文，从而永久封存在了档案之中。

　　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继续考虑高考的问题——

　　她让谢澜对着那纸钢琴，找出《小星星》里，第一行右手几个音对应的琴键。谢澜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软软道：

　　“老师，这个，没声音。”她伸出食指，在其中一个“琴键”上戳了两下。

　　秦落翻了个白眼：废话，当然没声音了。

　　谢澜见对方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忙小声补充道：“没声音，我不知道自己弹的对不对……”

　　秦落不以为意：“我盯着呢，不对会指出来的。”

　　谢澜挠挠小脑袋，有点不好意思道：“可是如果有声音的话，不是能更好地建立音高和音符之间的联系吗？”

　　秦落一寻思，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于是点点头，说：“那你自己弹的时候，把弹的音唱出来吧。”

　　谢澜早等她这么说。秦落话音刚落，她便无缝衔接上一副笑脸：“老师，你忘了，我五音不全呀！”

　　秦落一愣：“那怎么办？”

　　“能不能……麻烦老师你唱给我听？”

　　秦落丝毫没察觉到对方的小阴谋，犹豫两秒，便答应下来：“好，你弹吧。”

　　谢澜开心地笑眯了眼。

　　秦落还没教她指法，她便依然伸出食指，小鸟啄食似的，照着琴谱上的音，一个一个慢慢在纸上按下。

　　手指接触到“琴键”时，耳边传来秦落灵动如流水般的声音，让咖啡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顿时黯然失色。

　　谢澜细细听着，思绪沦陷其中。

　　“do，do，sol，sol……”秦落留意着谢澜手上的动作，小声跟着唱。

　　她出生音乐世家，从小培养出了绝对音感，视唱功底十分了得，即便有背景音乐掺杂其中，也能把音唱得极准。

　　“la，la，la，la，la，la，si，do，re，mi，fa……”

　　谢澜顺着琴键一路往上，秦落终于唱不上去了。

　　“……谢同学，你玩够了？”

　　谢澜接着往上，发现没声音了，笑眯眯地抬眼看她，毫无诚意地说：“抱歉，弹错了。”

　　落落牌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她想。

　　秦落佯怒，欠身过去，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弹错了，打手！”

　　谢澜捂住手背，故作惊恐，睁大眼睛讨饶：“老师，我错了！”

　　谢澜脸小眼大，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少女一般，可爱又显小。穿上一身校服的话，说是初中生，别人估计也信。此时露出这么个委屈巴巴的表情，更是透着股惹人怜的稚气，还隐约带着些俏皮。

　　秦落终于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谢澜欢呼：“老师，你笑了！”

　　秦落闻言，莫名一阵不好意思，立刻咬住自己的腮帮子，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废话时间结束，快练。”

　　谢澜撅起小嘴：“那老师，你继续唱……”

　　“我被你玩没电了，”秦落淡淡道。

　　谢澜扑哧一声笑了，没再要求什么，手指继续在琴键上移动起来。

　　头顶的吊灯光线柔和，咖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秦落静静看着她练，觉得可以就这样看上一整天。

　　两人默默对坐着，一个看着另一个，谁都没有说话。直到谢澜停下来活动手腕，秦落才恍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开口打破了沉默：“谢同学，你累吗？不然今天到此为止？”

　　谢澜立刻将头摇成拨浪鼓：“不累不累！”

　　秦落仔细打量她片刻，觉得她大概仅仅是出于礼貌，于是伸手过去，指尖按住那八开纸，移到自己这边，对折好，重新放回夹子里。“今天还是……”

　　谢澜没等她说完，立刻又开始摇头，褐色卷发微微甩起，在空中划过个漂亮的弧度：“真的不累！”

　　“那……你没有作业要写？”

　　谢澜果断道：“没有！”

　　“没有课程要复习？”

　　谢澜连连摆头：“没有！”

　　“明天的课，不需要预习一下吗？”

　　“不需要！”

　　秦落没再发问，一脸狐疑地盯着她。

　　谢澜被她盯得浑身发紧。

　　“我说谢同学啊，”秦落盯她半晌，终于幽幽开口，语气里满是不忿：“为什么你这样的人，当年都能每次年级前三啊？”

　　谢澜：“……”

　　她当然也有作业要写，也要复习，也得预习明天的课。她只是没告诉她而已。

　　秦落当然也不信她真没有功课要做。

　　不过她倒也没深究，刚想转换话题，却听谢澜轻声道：“原来这个，你还记得啊。”

　　秦落一怔，急忙解释道：“啊，那个……学霸嘛！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还是会略知一二的吧……”

　　谢澜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放在膝上的左手紧紧攥成拳。

　　那四年前的那次表白，她大概也还是记得的吧……

　　如果她还记得，那现在面对自己，她又是怎样的心态呢？

　　谢澜无从得知，也不敢去猜。

　　秦落见她不应，顿觉一阵尴尬，好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显示有来电。

　　她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片刻，拿着手机起身，冲谢澜比了个手势：“我出去接个电话。”

　　谢澜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目送秦落的身影走出咖啡馆，心里克制不住地乱猜起来——

　　有什么电话，是非要出去接不可的呢？

　　难道是男朋友？

　　落落她，会不会已经有男朋友了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落还没回来。谢澜心烦意乱地拿咖啡匙敲着杯子，模样仿佛一个边敲着木鱼、边为吃不到鸡腿而烦恼的小和尚。

　　终于，当整整两分钟过去，而秦落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时，谢澜放弃了敲杯子，把怨念的目光移向了秦落放在桌上的蓝色夹子。

　　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了，还是练琴要紧。

　　于是谢澜伸手把夹子捞过来翻开，从最上一页重新抽出那张画着琴键的八开纸。

　　白色纸张被抽走后，透过空空如也的透明膜，第二页放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一张演出的门票。

　　谢澜漫不经心扫了一眼，瞥到上面写着的座位号时，登时愣住了。

　　那是下个月，秦落要参加的校园钢琴大赛的门票，座位号是6排19座。

　　也就是她每次都心心念念要买，却每次都被个神秘人提前抢走的，对她有特殊意义的，6排左起第10个座位！

　　谢澜讶然，也不管私自翻别人的东西不合适了，直接把夹子往眼前拽了拽，往后翻了几页——

　　全是这半年来，秦落参加的大大小小演出的、6排19座的票！

　　所以那个一直和她作对的、暗中抢走她票的人，居然就是秦落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