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下美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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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足尖点滴，垫着脚尖踩在石阶上扣动门环。
□□抬头看门边，上面写着“谢府”，谢姝站在门口叩了会儿铜环，门被人从内打开，门房揉着睡眼训斥，“什么人扣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是我，你去叫姑母过来。”
门房愣了会儿一晃脑袋才看清眼前的少女，少女发髻散乱，趿着草履站在地上，可通身的贵气不是乡野女子能装的出来的，她身上花间裙都是绫罗制成……这不是谢九娘子吗！他们夫人嫡亲的外甥女！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让我进去！”
门房连忙让开请他们进去，谢姝垫着脚尖，“快给我找架肩舆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娘子稍等。”
不一会儿两人抬着一个简陋的竹肩舆而至，谢姝心有嫌弃无奈眼前也没别的肩舆可坐，由门房搀扶着上了肩舆。
□□和郭放都是第一次进将军府，门房以为他们两个是谢府的护卫客客气气的请他们从小门入内。
这谢府自然不是乌衣巷的谢府，可也气势恢宏，□□和郭放不敢乱看，院中种着一株巨大的梅树，因未到时节遒劲的树干上只有稀疏的绿叶瞧着颇为萧索，未几，谢萦婉仅着单衣披一件外衫进入了前厅。
他们站在前厅外间，里间谢萦婉不知说了什么，侍女出来让他们进去。
□□与郭放没有见过这场面，皆是束手束脚，□□俯下身对着谢萦婉揖手，“见过夫人”。郭放忙学着他的样子向谢萦婉揖手，“见过夫人。”
“抬起头来。”谢萦婉披着外衫，发上没有任何金玉珠宝，但她谈吐之间隐约还保留自小在谢家养成的从容。当年的第一美人，额前轻垂着一缕碎发，容颜并不因岁月磨砺而不堪，风姿依旧，美的让人惊艳。她身形妩媚，虚倚在一旁的矮几上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从氤氲的水汽里打量着眼前两个弱冠年岁的男子。
□□身长七尺八寸，生的也颇为不错，至于另一个国字脸，身材矮小，谢萦婉没仔细瞧，对着□□道，“不错。”
他们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谢萦婉抬手，侍女端来一个漆盘，上面满满的雪花银，“这是我赏给你们二人的，今日之事要多谢你们二位救了娘子，不过若透露半句——”谢萦婉声音陡然严厉，她眼尾带着寒意扫过两人，重重将手中茶盏搁下。
郭放瞧着银子目不转睛连忙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你们两个，做些什么营生？”
总不能说盗墓的，他俩混迹赌场，偶尔给人做短工混口饭吃，□□避重就轻“也无甚营生。”
“我这府中还缺两个护卫，不知你们可有兴趣？”
“夫人大德，赏我们饭吃！”郭放自然欢喜这样又轻松又来钱的活，扯着□□袖子二人一同跪在谢萦婉面前，齐声道“谢夫人。”
“李管事，带他们下去吧，着人去谢府与东海郡王府通报，昨日我在玄武湖游湖碰见娘子，一时便带着娘子回家了，忘记着人通报，闹的这样是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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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萦婉挽着她的头发，一手拿着象牙篦子滑过她的青丝，从发根梳到发尾。
铜镜中的姑母与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倒像母女。
姑母当年是建康城中有名的美人，求取姑母之人差点踏平谢家的门槛，可她却不顾一切的嫁给了一个出身卑微的武人。是什么样的感情竟能让姑母甘愿放弃锦衣玉食嫁给一个默默无名的寒人？
谢萦婉再次将篦子插入青丝，这一次受到了阻隔，谢姝轻哼。谢萦婉放轻了动作，握着靠近发根的一段头发，另一只手插入青丝，将头发不顺的一处捋顺。
“姑母，姑父是个什么样子？”
谢萦婉梳着她头发的动作一滞，她的神情隐没在铜镜照不到的地方，“怎么突然问这个？”
“姑母这么美，为何愿意嫁给一个寒人？”
“年少不懂事罢了。”
“姑母后悔了？”她转过脸来看着站在身侧的谢萦婉。
在谢姝天真的眼神里谢萦婉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个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试图冲破枷锁的她，她垂下眼抚过她鬓角的一缕头发，“后悔。”
谢姝敛下眼，她似乎有些失望。
“他的尸首我都没找到。”谢萦婉为她梳着剩下的头发“若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听阿兄的安排嫁给范大人。”
如今的尚书左仆射范大人出自与谢家同出陈郡的范家，姑母当年便是和他订的亲，可谓门当户对。
“姑母喜欢范大人么？”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门当户对才是最重要的。”谢萦婉抚过她的脸庞，少女的肌肤如凝脂般顺滑，她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答应姑母，别走姑母的老路。”
她看着谢萦婉眼中的疲惫下意识的点头。
谢萦婉笑起来，“建康城中不少儿郎都尚未定亲，姝儿可有心仪的人选？”
谢姝红了脸，“姑母别取笑我。”
“我们姑侄两个说些私房话，害羞什么。前些时日我听人说什么建康四子，庾韬和王家小姐早定了亲，那另外两个呢？我们谢家的娘子便是入主中宫都使得，将来娶我们姝儿的定要龙章凤姿之人才可，我瞧着王彧便不错。”
“姑母，我连他王四公子长什么样都不知，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你就乱点鸳鸯谱！”
“斯文俊俏的贵公子配我们姝儿，郎才女貌，这是天作之合。”谢萦婉凑近她脸颊，铜镜里央出来两人的脸，“王四公子风姿卓然，若我早生十年定要嫁给这样的男子。王家的富贵就连天家都难相较。”
“姑母为老不尊！”
她自然知道王家富贵，琅琊王氏不光权势滔天与此同时其财力也富可敌国，据说大司马喜欢吃乳豕，王家圈养的乳豕都是以人乳喂养，如此奢靡也难怪陛下都要不悦了。
“莫非你喜欢阮旷不成？阮旷这孩子，少年心凌云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少卿与我哪有什么儿女私情，姑母越说越离谱了！”她不等侍女服侍踏上木屐躲开谢萦婉。
谢萦婉一身中衣还半跪在妆台前，等着侍女为自己装上假髻，“可惜庾韬已和王家的女儿定亲了，不然来个亲上加亲也是好的……”
“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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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非要到湖边玩做什么，还不带护卫，所幸是无事，真出事了你让你阿父阿娘如何安心？”
庾氏抱着她垂泪，谢姝一夜未归，她吓的整宿未眠，连妆容都未顾及，幸好是被人救下，若是出什么事她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阿娘，我下次不敢了。”
一旁侍女捧着襦裙过来，不忘插嘴，“夫人担心娘子整宿未睡。”
她看着礼服再瞧瞧庾氏，愧疚涌上心头，若非她任性，也不会害的这么多人担心，“姝儿知错了。”
那命妇服平日不常穿，近日大事也只有贵妃即将生产一事，“阿娘，是贵妃生了吗？”
“昨夜生了，一会儿宫中有人来宣旨，你大伯奉命出征。”
“出征？可是北边又有什么战事？”
庾氏替她换上礼服，边系裙带边说，“是南边孙鼎之事，已经连下了两座城，还攻入了会稽。”
“哦。”原来不是胡人南下，孙鼎之事她也听说过一二，不过是有些本事的贼人头子借着五斗米教的由头煽动百姓闹事，怎么突然敢攻下会稽。“贼人攻入了会稽？”
“会稽内史王宴之笃信五斗米教，竟是放了贼人入城，陛下正为这事责备丞相。”
“王宴之疯了不成？”不光谢家在会稽郡有产业，朝中其他世族在会稽也多有别业，会稽于建康就如同昔日的长安于洛阳，他不抵抗直接让晋国失了一城。
虽说王宴之不是王家嫡系，但也出自王家，这件事大司马与丞相面上也都无光。
“所以剿匪的事宜就落到了你大伯身上。”
贵妃生女，陛下想为大伯加官，也正缺一个由头，量那些个小贼也无甚真本事。
“我听说是两个城中的男子救了你？”
“嗯。”
“那是该好好赏他们，不过此事绝不能声张出去，他们可晓得？”
“姑母说都已提点过了。”姑母留他们二人在谢府做个护卫想来也是出于这般考量，想到这里她忽得回想起昨夜月下□□的笑容，不经意间露出的虎牙有点憨厚的同时又不失少年的天真。
“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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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面上傅着铅粉，一张惨白的脸似女人点上了口脂，冠上貂珰随着他的步伐晃动，自谢府中门入，入大堂，走到早早设好的香案前。
黄兴堆起笑脸上前，出口是尖细又带着沙哑的嗓音，像指甲刮在陶器那般使人头皮发麻，“恭喜太傅大人、恭喜将军，贵妃生了小公主，此外陛下另有旨意给将军。”
谢广对着他一揖，“劳中贵人亲自跑一趟。”
“卫将军谢石接旨。”
谢石对着黄兴揖手，“臣谢石在。”
黄兴摊开手中的圣旨，“朕自登基十三载，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胡人未灭，四海未平，诚多事之秋也。贼子孙鼎，以道惑人，卫将军谢石文武俱全，深得朕躬，兹命出征平定贼乱，钦此。”
“臣接旨！”
谢石捧过圣旨，黄兴凑近谢石道，“陛下让奴带话给将军，将军是贵妃兄长，便也是陛下的兄长，只要将军顺利平叛归来，陛下必有重赏。”
谢石喜色形于言表，“谢吾皇——”
谢姝听的无趣，只想等那宦官早早宣完旨意便去自个儿院中休息，低头看着眼底的一小片地儿发呆，一双丝履走到她眼前，她随着诸人抬头，黄兴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漆盒捧至她面前，“九娘子，这是陛下和贵妃特意赏你的。”
“赏我的？”她皱着眉头接过漆盒，“多谢中贵人。”
“娘子抬举奴了。”
谢广上前挡在了谢姝与黄兴之间，“中贵人，这边请。”
黄兴一笑转身对着谢广道，“奴还得回去复命，改日再与大人叙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下美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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