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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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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然就这么抬了抬嘴角,幅度极小地笑了一笑。
这是陆盛第一回见到这人真笑起来的样子。
他摸了摸鼻子:“那怎么走?”
“打车。”程然说。
“你这车怎么办?总不能扔路中间吧。”陆盛说。
“叫拖车。”程然拿手机拨了个号码,神闲气定地报出他俩的位置。
两个人窝在车里等拖车拯救。
程然:“十分钟到。”
陆盛提醒道:“那我赶紧打个车?一会儿拖车来了咱俩没地方去。”
“打好了。”
程然把手机转过来给他看,预约好了十分钟后抵达的Uber。
“那成。”陆盛说。
这人就特靠谱,天生的领袖气质,让人慌不起来。
头上顶着“安全感”三个大字儿。
拖车来了之后程然下车几句话做了交接,陆盛把伞留给他,先上出租车等。
这人上车之后给了司机一个编码,在手机上输入之后,GPS才显示出目的地地址。
跟国内的闪送有点像。
“这是怎么,防止上错车?”
“防盗刷。”
Uber绑定的银行卡,打完车直接从里面扣费。
“打车还能盗刷?”陆盛纳闷,“美国信用卡安全这么差的吗?”
他问:“什么网站?”
“微信。”程然解释道,“盗的Uber账号。”
这操作陆盛见识过。
他看小说的账号就被人盗了两百次,怎么改密码都没用,充一笔钱看不了两次就被别人拿去盗文了。
“就尽整这些歪门邪道。”陆盛掏出手机,“你账号推给我,我全给他举报了。”
“已经没了。”程然说,“推出编码之后。”
陆盛满意地点点头。
他想到一漏洞:“那如果你不是用自己的Uber账号打的车,完了司机问你要编码你拿不出来,怎么办?”
程然:“扔下车。”
陆盛问他:“你被扔下去过吗?”
“有一次董阳打车。”
“然后呢?他用微信打的盗版车?”
“他手机没电了。”程然冷冷道。
陆盛想象一下这人凄凄惨惨戚戚地被扔在路边。
哈哈哈哈哈忒可怜了。
“哦,我亲爱的朋友们。”司机沉痛的声音跟着他的笑声一块儿响起,“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们。”
陆盛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看了眼GPS地图。
他们离学校还很远。
“大雨下塌了从里士满回去的唯一一座桥,工人们正在抢修,但我恐怕此刻我们是无法到海的另一头去了。”司机找了个位置靠边停下,打开了双闪。
陆盛上翘的嘴角垮下来。
“你们有别处可去吗?”司机说,“我们可以变换路线,或者我就在这儿将你们放下吧。”
陆盛刚幸灾乐祸完,没想到自个儿这么快也要体验一回被扔在街边。
还是这种破天气。
“不是,这什么桥这么豆腐渣工程?”陆盛感觉挺荒谬。
程然跟他面面相觑,看起来也很意外,但很快给出了plan B。
他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好嘞!”司机应了声,车子重新启动。
“咱们就……不回去了?”陆盛不确定地问。
程然纠正他:“回不去。”
“那我跟学校联系一下。”陆盛说。
他是不要紧,但程然作为学生领导,带头夜不归宿,性质就有点严重。
程然不置可否:“可能不行。”
“怎么了?”
西弗森虽然收不到手机信号,但座机还是能打通的。
“雨季,西弗森会停电。”程然说。
陆盛试了试,果然没人接。
他把手机一扔。
全特么是豆腐渣工程。
“诶你说,那停电了是不是就停课了?”陆盛突然想到。
程然有时相当佩服陆盛。
他总能从表面的一无是处之中发现些常人看不见的亮点。
“对。”
陆盛说:“那挺好,咱俩都不用被记旷课。”
学校规定一节课缺席次数不能超过五次,包括病假事假和无故缺勤,否则小则联系家长,大则直接记过。
他们俩等于白得一天假。
两人在酒店前被放下来。
希尔顿在旧金山市中心,程然以前就住在这附近。
这块治安一般,平日里到处都有流浪汉,今天因为天气的缘故,这些破旧糜烂的痕迹都被雨水冲刮干净,只剩下几张流浪汉们原本用作被褥的旧报纸,飘在水面上。
走到前台。
“请出示一下您的ID。”前台小姐说。
程然把他的驾驶证递过去。
“这儿开房不用满十八?”陆盛身上没有护照,没有铜板,只能心安理得地蹭程然的房间。
“用。”
程然接过驾驶证,陆盛凑过来一看,这人还真十八了,都快十九了,生日就在十二月。
要算起来,他们俩差了快两岁。
前台小姐把房卡递过来,房间在三楼。
陆盛有丝好奇。
很多留学生的年龄都会比当地人大一岁。
国内初中毕业是九年级,但因为美国的高中是四年制,高一开始还是九年级。很多人为了方便融入,就重读了这一年。
不过……程然应该没必要,这人初中就来了。
他俩都没带换洗衣服,房间衣柜里一共两件睡袍,凑合当睡衣穿。
身上这两件衣服晾一晾,明儿早上得接着用。
程然洗完澡出来,见陆盛趴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陆盛。”他轻轻喊了声。
“腰酸背疼。”陆盛翻了个身,思考道,“你说是不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揍了我一顿?”
程然看他的表情,有些好笑:“一楼有按摩。”
“算了,穷人的孩子不配做SPA。”陆盛站起来拿浴袍,晃晃悠悠地往浴室走,过了会儿探出头来。
陆盛问:“这儿有酒喝吗?”
“未满二十一岁不能买。”程然说。
“算了算了。”陆盛打了个哈欠关上门,里面响起水声,“我就随口一说。”
程然在外面坐了会儿,想了想,换了件衣服,带上房卡出去了。
回来的时候陆盛刚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见他就问:“我还傻不拉几地喊了你半天,这么大雨你上哪儿去了?”
程然收起正在滴水的伞放到角落,把手上的布袋递给他。
“买酒。”
陆盛一愣,跟着接过去一看。
“你想灌死我?”这人一乐,把袋子里的东西一罐罐摆出来。
啤酒半打,果酒,梅酒,甚至还有二锅头。
程然买的时候没想太多,每种都拿了几瓶。
“你上哪儿买的酒?”陆盛纳闷道,“你不是才十八?卖给你犯法吧?”
程然没换衣服,坐在床上。
“我有二十一岁的证件。”他说。
陆盛挑了挑眉,裹紧浴袍,坐到地上。
“你就直说是假证不就完了?”陆盛笑了,“违法乱纪挺在行。”
程然看着他说:“不是我的。”
“你朋友二十一了?”
“朋友的假证。”
陆盛刚开一听啤酒,听完差点喷出来,跟着啼笑皆非地说:“你赢了。”
程然见这人猛灌了几口,忽然间有点好奇。
他弯腰从地上拿起一听啤酒,打开喝了一口,蹙起眉头。
他实话实说:“不好喝。”
陆盛还记着仇:“总比九层塔好吃。”
说完举起啤酒罐,程然心神领会,伸出自己的跟他一碰。
两个人对着闷了一口。
“你没喝过?”陆盛问。
程然承认:“嗯。”
“那你这假证都拿来买什么?”
“烟。”
陆盛仰起脖子解决了这听啤酒,捏扁了罐子,似笑非笑地说:
“你这人——我老实说,我头一回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挺……怎么说,就是我要没在西弗森碰上你,我绝对不相信你是个好学生……你更像会在街上打架的。”
他说完咧了咧嘴角,又开了罐梅酒。
程然有样学样地找了罐一样的,尝了几口。
比啤酒好喝。
“哥们,”陆盛敲了敲地板,“你这么混着喝很容易醉的。”
程然困惑地看了眼他:“那你?”
陆盛更猛地灌了一口:“我就想赶紧喝醉。”他勾勾嘴角,“按我的经验,有什么事儿睡一觉起来全好了。”
可能是一下喝得有些凶,陆盛嘴边漏出一滴酒。
程然的视线跟着这滴酒下去,滑过喉结,探进浴袍里。
他从床上站起来,坐到地上,膝盖几乎跟对方挨在一块儿。
“据说酒店的地毯很脏。”陆盛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有洁癖。”
程然瞬间挪开视线,落到对方脸上,一时没说出话来。
好在陆盛并不在乎他的回答。
这人几口喝完了手上的酒,开了听新的。
程然默不作声地看他一罐接一罐地喝——也就只有喝二锅头的时候能改成小口抿。
他没跟陆盛抢,盯准了自己的梅酒,有一口没一口地配合对方时不时的碰杯。
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不敢放开了喝。
保持清醒是程然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我说你怎么这么臭美啊?”陆盛突然间对着他绽开一个笑容,后背靠在床边,“你还戴什么眼镜,我跟你说,你真不用戴眼镜修饰脸型……不挡脸更帅!”
陆盛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边的小虎牙。
他脸颊上泛起微红,应该已经有了点醉意。
“不是为了挡脸。”程然说。
“那你图什么,比我一个gay看着还精致。”陆盛脚尖一动,不当心碰到了一个空酒瓶。
“不戴眼镜……不像好学生。”程然低头扶起酒瓶,顺着这人的例子说,“像在街上打架的。”
“我打架挺厉害的。”陆盛挺自豪地说,“我们来比一场!”
“嗯。”
程然等着陆盛刨根问底,没想到这人不纠缠在他打架这个问题上了,话锋一转道:
“那你打篮球也厉害,我们来比一场!”
程然不答,陆盛直起身子来往前蹭了蹭,捏着他的小臂道:“比吗?”
程然一僵。
陆盛手上用力,语气带了点不满:“你比不比?”
见他还是不说话,陆盛像是烦了,放开他很失望地说:“你不搭理我算了。”
“比。”程然反手捏住了陆盛的手腕,把人按回了原处。
陆盛十分愉悦地笑了一笑。
程然吐出一口气,自己抿了一口酒。
“你什么时候打架啊?”陆盛说。
这会儿倒又绕回来了。
程然无奈了,陆盛的思维整个是跳跃式的。
他确信这人是醉了。
程然不跟醉鬼计较,有问必答:“初中。”
陆盛:“初中为什么打架啊,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陆盛:“美国的□□酷吗?”
“不知道。”
陆盛:“你说我爸妈都不想要我,这不是我的问题吧?”
程然一顿,轻声说:“不是你的问题。”
“这是他们的损失,不是老子的问题。”陆盛说。
程然极有耐心地附和:“不是你的问题。”
陆盛像个复读机:“不是老子的问题。”
程然抬起头来,想说点什么,看见对方的眼眶都红了,眼角边有些湿。
他心中一动。
陆盛胡乱在脸上抹了两下,声音里听不出哽咽,还挺狠地在那儿说:“余锦他妈的损失大发了。”
这么说着,脸上擦都擦不干净,眼泪一茬儿接一茬儿往外流。
这个人看着没心没肺,但谁又能真什么都不在乎。
程然很多次从陆盛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大拇指擦去了陆盛脸上的泪。
“别哭了。”
说完,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陆盛往前倾,眼睛埋到他手掌里。
一片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