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蓦然回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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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街口到百花楼，一共有四十五户人家，二十七户商家，中间更有不计其数的摆摊小贩。
虽然已是深夜，白日热闹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桂花酥饼的香甜，桃李碧酿的甘冽……漆黑的眼前，也浮现出熙来攘往的人群，一切一如他离开前一般模样。
奔波千里的脚步此刻却放缓了，一步接着一步，用舒缓的步调踏在青石砖上，手腕一翻却握了个空，他想念起自己一向不离身的折扇。习惯真是可怕，情不自禁的伸手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颈间，当初说要用瑞玉入药时，确实也好一阵子才习惯那虽然温润却睡觉时总是硌着自己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就好像无论怎样呼吸，也感觉不到那份潇洒的气息；无论怎样伸出手去，那个人已不在身边笑语连篇。
念及此，他风尘仆仆的脸上慢慢漾起了微笑。
披星戴月一路风霜，终于快到了尽头。
陆小凤，我回来了。
推开门，“吱呀”一声嘶哑的鸣响在寒夜里远远的飘荡出去，像隐忍多年的呜咽。
他皱起眉头。
他很少皱眉，但是他的听觉嗅觉还有感觉告诉他：百花楼有变故。
血腥味还很新鲜，他只来迟一步。
已经没有呼吸声，没有生者的气息。
伸出手去摸索，那些物事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因为并不是蛛网灰尘累积，看来不久之前这里还是有人打扫的，他继续沿着身边物什摸索，然后指尖碰触到了——头发。柔软的触感却让他的指尖僵住，然后带着几分犹疑的想去触摸这个人的脸庞。
明明是只要一抬手就可以完成的动作，他却踌躇不前。
这双手便是他的眼，代替他接触这个世界。也曾那么温柔的抚摸过一个女孩子的脸——可惜那位巧笑嫣然的女子，不久之后就在他怀里逐渐冷去。
所以当初陆小凤玩笑似的说你摸摸我的脸吧，他的心里多少还是介怀的。
即便你不能开口呼唤我，我还有手可以碰触你。
如果有一天你开不了口，我也看不到你，是不是就会擦身过去，是不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他甩甩头，要将这些莫名悲观的情绪赶走，指尖泛起青白色，缓慢的靠近死者的脸。
心跳仿似骤然停止。
那已不是一张完整的脸，鼻骨粉碎颧骨凹陷——应当是被人一拳迎面重击导致整个头骨变形碎裂。
他急急的双手抚上，企图从那已面目全非的面容上摸出些许端倪。
再往下，是嘴巴。
上唇处，皮肉撕裂血迹斑斑，牙中紧咬着一根针，针尖泛蓝，在血凝碧色之中一抹幽幽的蓝说不出的冷漠诡谲。
手被扎了一下，登时凝成小小的殷红的血珠顺着纤秀的指腹蜿蜒而下，他不管不顾的继续去摸索，然后停留在那两撇胡子上。
形状酷似眉毛，虽然上有干涸的血迹依旧可以感觉到细心保养的胡子。
他不言不语，默默的想将那张脸上打斗中沾上的灰尘血迹拂去，却因为自己手上不断流下发污的血迹而越弄越糟。
是不是恼我没有去华山赴约？是不是等得太心焦了？是不是很累了？
当我回来而你不在了，花满楼又何必是花满楼？可以作为“花家七公子”而生活下去，而“花满楼”还有什么意义？
当我闯出鬼门关从雪山一路奔赴归来，竟给我一个这般结局？
右臂由伤口处蔓延而开始麻木。
“沙沙……”
风撩动花瓣，门外传来常人察觉不到的低微声响。
他听到了。
花开的声音雨落的声音春去的脚步夏至的声响，这统统是没有光芒的世界里不可缺少的元素，伴着他度过无数个黑暗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花依旧冬依旧，为什么你却不在了……
他垂首敛眉，似是连呼吸的力气都消失了。
垂下的指尖正好落在死者掌中，虽酷似交握的姿势却没了温度。
连同冰冷的夜，静静默默地容他无声无语的宣泄愤懑。
微微颤动的紧闭的眼睫，沉默的控诉不平。
花瓣招展连同一阵幽幽冷冷的香停留在门口，让他想起一位遗世独立的白衣剑客。
不过他不会无聊到为花满楼送一株万梅山庄的梅花来，犹有扑鼻沁香。
那香气仿佛来自天边的悠远，瞬间恍如隔世。
花满楼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从踏足江南便一直有某种情绪在心底叫嚣，经过方才一惊此刻破土而出般燃烧得越旺越盛，再也抑制不住抵挡不了，任由酸涩的眼眶里涌出泪水，流进唇角泛出咸咸的味道。
他一路珍之重之的梅花就这样从手中滑落，掉在脚边，徒留一地残艳。
眸子里只有那个人缓缓起身转头的模样，一出于他脑海中想了无数遍的戏，真实地在近在咫尺的眼前演出结局。
那一滴同样的泪水，横亘了天渊之别的距离。
宛如隔世再相见。
不管我们相距有多么远，真的会再相见。
不久之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转过头去，流了泪却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幸好这样的痛苦不用你去体会一次，因为我在。
只要你回过头，我都会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蓦然回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