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浮士德》Yosii

88、八十八 梦境终成

　　在人间界，但凡是个人类，通缉令是行之有效的。才过去几天，X区附近驻扎的千羽就传来消息，说见到关寅川在那附近出没，偷了点食物，不知道是想和驻扎在X区的哪族接触，还没展开就被发现了，匆忙间逃进了荒漠深处。
　　简奇带着这个消息来到居奇，顺便来找沈店长定几个和田玉印章把玩。
　　“说去了荒漠深处……其实还是跟丢了，”简奇连连摇头，“那种地方，连千羽的鸟儿都不会随便飞进去。”
　　袁麟冷笑一声。“X区早就贴满了他的悬赏照。我倒要看看谁敢跟他合作。”
　　“他以为他是贝爷吗……”卢钦忍不住吐槽。这小子最近考古了许多荒野求生的视频内容，搞得沈店长不得不提醒他，千万不要听到谁心里想“哇荒野求生好棒阿”就主动替人家实现梦想，把人弄去荒郊野岭，可要闹出人命的。
　　沈店长斜睨着他。“关寅川这事不是你干的吧？”
　　“我冤枉阿老板！我要能见着那家伙，第一个就上报给你们去抓他阿，整个毛线的荒野求生呢……”说完他就换了小声，给了阿修一个眼色，“真荒野求生的话我一定让他直播。”
　　伊下和阿修同时在他身边鬼鬼祟祟挤眉弄眼，显然它们都很想看关寅川版的“荒野求生”……
　　“咳，我们会继续跟进消息的，”简奇向他和袁麟保证，“我会加强力量，让千羽盯住荒漠所有边界，要是他回来，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好，就拜托你了。”袁麟笑嘻嘻地表示，“为了庆祝那个罪犯失踪的好消息，再有，多照顾照顾我家宝贝的生意，今天吃什么？我请客。”
　　“烤串！”卢钦高呼。
　　“火锅！”伊下尖叫。
　　“麦当劳——！”橘猫恶龙咆哮。
　　二楼都差点给掀翻，简奇抽了抽嘴角。“好吧，都行，随意。”
　　目送三个咋咋呼呼的家伙去楼上报信，准备开宴会，沈轻州看着袁麟指着自己店里的好东西一个劲地向简奇推销，不自觉地舒展眉心，露出轻松的笑意。
　　生活就当如此。
　　要快乐，要有感情，要充满活力，要努力让开心的事多于难过的事，最重要的，是要全心全意享受每一寸时光。

　　妖族很擅长于隐匿于人群之中，尤其是当他们认真且谨慎的时候。
　　妖族开在人间界的每一家店铺都有理事部的认证，光明正大，还得到浮士德的特意关注。他们留在人间界照料店铺的，都是最擅长入乡随俗的“人精”。
　　做得非常出彩的花店费廷，开张两年至今，除了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完全不会有谁怀疑，开店的都不是人类。巴尔波自从被图蒙夺权之後就专心去当他的店长，率领一众团队刻苦钻研鲜花培育技术，还获得许多专利。经他们手的花朵卖相又好，花期又长，还有许多新鲜有趣的花样，所有人都会认为，就是他们技术过关。
　　值得一提的是，图蒙用武力征服了所有异界之後，那些本来不安分的统统老实了。比如温域那几个谁都不服谁的部落直接被大殿下打到跪，如今摇身一变全是淳朴善良的“游牧民族”。邱婆婆手工编织成串的灰色圆石成了炙手可热的“护身符”，它是真的有点用处，一些趋吉避凶的事被传到网上，直接放大说成各种灵验，眼下成了大卖特卖的畅销产品。
　　妖族经济的发展不光展现在人间界，凤凰屿也算获益匪浅。春夏交替的某一天，白群登门邀请浮士德去参加她酒店的剪彩典礼。说是多亏了现在异界融合为一，游客前往灰渊不再是跨界旅行，她一心要做成大酒店的愿望终于成真了。袁麟和沈轻州索性给大家放了一周假，集体去灰渊大酒店度假。
　　浮士德到了比较清闲的日子。一秤天心改版之後在妖族中广为流传，据说图蒙更狠，一时之间人间界和异界都没有敢犯事的，连小偷小摸都没有。
　　天下太平，不失为一件幸事。

　　就在上个月，沈店长专程从巴尔波的费廷花店取来一株绿色植物，摆在柜台旁边，每天精心照料。比起巴尔波三天两头送过来装点居奇的鲜花，这株看上去特殊不少，引起了袁麟的好奇。不过随他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小州都不肯说。
　　眼看这植物长了花，马上要开了，沈店长更是恨不得把眼睛直接长这花上，天天盯着，现在更是每天回家都要搬着这花走。鲜红的玫瑰花骨朵品相饱满，娇艳欲滴，可以想象它绽放的时刻一定非常迷人。但问题是，再好看也不至于这样宝贝吧？
　　晚饭过後，袁麟刷完碗，见沈轻州又在专心盯着这花，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来。“宝贝儿你是不是变了心，爱上这朵花了？”
　　沈轻州立刻举起双手表态。“诶，我可没有忽视你，不要跟朵花争风吃醋了吧？”他的脸上现出期待的神色，“看样子今晚就能开了，到时你就知道。”
　　袁麟端出一杯牛奶来给他，提起另一件事。“小州，旁边的主题公园都开了大半个月了，咱们约个日子去吧？比如就定在後天，给你过生日？”
　　去一次主题公园，是小州曾经提出来的要求，也是自己十分中意的安排。从前总是忽略对方，反省的时候才会觉得，这是多么得不偿失的事情。袁麟暗自下定决心，今後不光是对方的生日，更有他後半辈子的人生，自己决计不会再缺席。
　　“好呀，不过就咱们两个去么？不太好吧？”沈店长笑吟吟地端着牛奶杯，“叫上其他人吧，还有曾经住在别墅里的那几个小家伙，都叫回来一起团建。”
　　“好，都行，”袁麟督促他把牛奶喝光，过来搂住这个宝贝，跟他咬耳朵，“到时候咱们两个偷偷去约会，把小鬼丢给那帮家伙去带，不跟他们一起玩。”
　　所幸小鬼们都早熟，又不是真的熊孩子，不用太操心。不过想想那画面，沈店长偷笑起来，反手拽一把袁麟的耳朵。“行行行，都听你的。”
　　于是他们两个开始分别联络人，订票，再去研究去公园的流程，怎么预约，走了一大圈流程，总算把後天的事情安排妥帖。不知不觉就到下半夜了，沈轻州一抬头，惊喜地发现，他的玫瑰开了。
　　“袁麟袁麟！快来看，花开了！”
　　沈轻州的语气很是得意。能够顺利照料这朵花直到开放，他也值得如此得意
　　——鲜红的玫瑰悄然绽放，每一片花瓣里都开着一个金色的“麟”字。
　　这个字很复杂，也不对称，更不具备什么普适性，即使巴尔波他们技术超群，也一定很难处理这样的式样，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培育与实验。所以，这是沈轻州很早就安排下去的礼物。
　　袁麟倏然回想起当初在费廷的地下种植园发生的事，自己从花园里悄悄找到一朵有着“州”字的花，借花献佛，当作礼物送给他。小州那时就说先欠自己一朵花，以後一定送上。
　　这是沈轻州对自己的承诺。他说过的话，与他想送给自己的东西，都不只是说说而已。因为放在心上，所以从来都不曾忘记。被珍视的感觉如温泉流淌过四肢百骸，无比温暖，令人动容。
　　“说谢谢什么的根本不能表达我激动的心情，”袁麟小心翼翼地抚过柔嫩的花瓣，“明天我要把它摆在居奇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我要好好显摆显摆。”
　　“嗯，这花确实不好培育，”沈店长表示肯定，“全天下不超过三支成品，值得你去嘚瑟。”
　　“什么呀，”袁麟笑着捏过他的下巴，落下一吻，“我是要向所有人显摆，我有一个这么浪漫的恋人阿！”
　　当然，第二天每一个踏进居奇的——不管是熟人还是生人——统统被袁麟喋喋不休地安利他们的感情安利到耳朵起茧生无可恋，就是後话了。

　　从沈轻州生日这天睁开眼睛起，就仿佛是涂了蜂蜜的吐司面包，柔软又甜蜜。他以前从未像今年这样期待过自己的生日，更没有大张旗鼓地庆祝过。生日对他而言，和其他的日期并没有任何不同，不过这次，一切都变了。
　　“宝贝儿你可以躺会再起床，我去给你准备早餐。”袁麟笑嘻嘻地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先去洗漱，准备早餐。
　　袁麟不擅长做饭，不过这不妨碍他想亲手做几个鸡蛋火腿三明治，泡上两杯香醇的咖啡，摆好盘，再去请自己的宝贝用早餐。它们被郑重地摆在桌上，餐桌一角摆着麟字红玫瑰，看起来就很温馨。
　　沈店长刷牙的时候，望着镜子，忽然有点走神。镜子里的自己，即将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因此神采飞扬，且难得的健康，身边还有爱人相伴。曾几何时，这样的生活会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可它现在，竟然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沈轻州叼着牙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光洁的镜面。没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或者像气泡一样破碎，留下一个悚然醒来，万事皆非的仓惶世界。至少眼前一切如常，自己仍是自己，手扶在镜面上，叼着牙刷，等着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多么不可思议。
　　“宝贝你在磨蹭什么，快点来吃早餐了！”
　　袁麟的声音唤回他跑远的思绪，沈轻州连忙结束最後那点收尾工作。“就来！”
　　他们在家里享受完一顿丰盛的早餐，去店里接上卢钦和阿修。胖橘最近沉迷补番，天天和卢钦住在居奇刷夜，当然，袁麟巴不得这个电灯泡每晚都不在。阿修虽然身形是猫，但它可以在人类面前隐形，才不会错过这种大玩特玩的好机会。
　　“你们两个去好好玩吧，”橘猫一副大度的语气，但是摊开爪，“给朕足够的零花钱就好。朕想吃火鸡腿。”
　　袁麟在开车，沈店长给卢钦发了钱，让他带着阿修吃好喝好玩好买好，唯一的要求是不许胡闹，不然就没有下次。
　　卢钦笑眯眯地谢过老板，保证不闹事，就和猫一起按着网上的教程制定游玩计划，一路上说得有模有样的。

　　约好的一众人在公园门口集合，热热闹闹一起进门。今康拽着所有人合影留念，之後袁麟就拉着沈轻州以“我们要玩最高最刺激的那个”为理由干脆利落地跑了。
　　“真把他们都扔那？”沈轻州指着身後，觉得小家伙们看自己的眼神简直了，十分幽怨……
　　袁麟大大咧咧一挥手。“放心，等他们玩疯了，谁还记得你是谁阿。”
　　沈轻州：“……行吧。”
　　卢钦对小鬼不感兴趣，和藏好身形的阿修一起去玩。今康装模作样地跳脚埋怨一番，转脸在朋友圈里晒完一张自拍，就拽着陆行，开开心心地带领小朋友们去坐温和可爱的过山车了。
　　和袁麟一起排队等着坐过山车的时候，沈轻州在台阶上远远望见，今康和陆行带着小朋友们走过满是雕塑的小广场，热热闹闹兢兢业业一个都没落下。果然，两个犬科动物带孩子，还是比较可靠的。
　　这个过山车最高最刺激是真的，从俯视的高度就有些令人不寒而栗。冲下去时，沈轻州感到後脑紧紧压在头枕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尖叫。快速俯冲与旋踵而至的失重感剧烈冲击着他的视线和大脑，所有神经都紧绷着，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刺激，好玩，这就是过山车的魅力。
　　等到进入平缓地段，袁麟伸手过来，攥了攥他的手腕。沈轻州这才意识到，对方正在打量自己的神色。
　　袁麟问道：“怎么样？晕不晕？”
　　“哦，挺好的。”可喜可贺，自己的适应性大概比想象中要更好，沈店长瞥着身边人的脸色，“你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那当然，”袁麟挑挑唇角，“我遇到过的，可比这刺激多了。”
　　回到地面，刚刚的高速飞旋让沈店长的脚步多少有点飘。他挨挨蹭蹭地靠着袁麟走，轻声在他耳边念叨。“过山车挺好玩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在异界飞——阿修飞得比它高，比它远，速度也很快，还能看见好多好看的风景。”
　　比如香菖平原上，风帽子成片的迁徙，比如落在枋山上的星光与雪夜，比如极炎山脉幽蓝光照中的巨城的遗迹，那些言语无法形容的壮美与浩荡，是人间界不曾拥有的仙境，自己竟都有幸亲眼得见。
　　沈轻州才记起自己曾有个想看雪山的梦想呢，其实早在那时，就已经实现了。
　　“诶，这话要让胖子听见，尾巴能翘到天上去。而且，我是绝对不会让它在天上转着圈飞的。”
　　想想那画面，沈轻州笑起来。
　　“走，去买点吃的，我们歇几分钟再玩。”袁麟带着他到隔壁的小铺排队。片刻过後，两人拿着玉米汁和芝士热狗找了条长椅，专心享受这顿美味的加餐。

　　之後排队玩了两个还算热闹的项目，袁麟和沈轻州到商城里转了一圈，挑选礼物。小徽章和钥匙扣都是人气很高，卖得很火的周边。要知道，身为这次出游的组织者，把其他人丢掉两人跑去约会什么的，听着就特别不靠谱呢，不如回头送几个小礼物，让所有人都开心一下吧。
　　袁麟带着沈轻州在货架旁比较，谁喜欢什么东西，左右考虑了好一阵，才算买齐全。等到踏出商城的大门，外面热热闹闹的环游队伍刚好来到这附近。
　　“嘿，咱们到这边来！”袁麟搭着小州的肩膀，挤到人群中找了个比较中意的位置欣赏。
　　玩偶们在欢快的乐声中蹦蹦跳跳地向前走，不时和路边的游人们互动一番，人们纷纷举起手机，和它们一起欢呼，又是拍照又是录像。面对游人们的笑脸，跳舞的玩偶们显得更加开心。袁麟趁机抓拍了两张小州的侧脸，背景是几只可爱的玩偶，他端详着照片，自觉还有进步的余地，于是继续拍。
　　沈店长欣赏了半天歌舞表演，一回头才发现，袁麟一直在逮着自己拍照。等等？人家都在看歌舞表演，给可爱的大玩偶拍小视频，就他这么标新立异的吗，只顾着拍游客？！
　　“诶？”他对着手机镜头摆了摆手。
　　“很好，看我！就这样，保持！”袁麟才不管别人，他只想留下这一刻的小州。他紧盯着手机屏幕，连连按下拍照键。
　　沈轻州好笑地看着他。
　　袁麟终于满意了，笑嘻嘻地把手机转过来，给自己的宝贝欣赏照片上的笑容。他的小州那么好看，玩偶组成的背景是一排可爱的毛绒绒，还有他望着自己的笑容，都非常完美，值得设成手机桌面那种——他也顺手就这么干了。
　　沈店长看着屏幕上的照片一秒钟後变成了桌面……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泛起阵阵奇异的感觉。
　　在枋山。在枋山的幻境中，自己也曾经历过这样的“日常”。他蓦然回想起那个虚假的过往，印象中照相的人是自己，被照的人是袁麟，自己在努力用相机留下袁麟的身影。
　　离开那场幻境的钥匙是无法实现的突兀感。能够惊醒是因为觉得，那个堪称完美的画面不可能是现实。沈轻州只是看着对方，都觉得不够现实。可现在呢？
　　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仿佛完美，没有一丁点的不如意，问题是无比真实，找不到任何反驳或质疑的理由。
　　他就想，如果此刻是枋山里的幻境，那么恐怕自己真的会沉溺其中，再也无法醒来了吧。
　　“像做梦一样……”小声嘀咕完，沈轻州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掩饰性地挪开视线。
　　周围全是音乐和欢呼尖叫，袁麟却准确地抓住了这个声音。下一秒，他把手机调到自拍模式，转过身来非常自然地搭住身边人的肩膀。
　　沈轻州随着他的动作看向屏幕。画面的取景并不是很友好，除了他们两个人的大头全都是狂欢的游客。但这不重要。画面中，袁麟正在不断凑近自己的侧脸，而那个多年以来始终吸引着自己的声音在充满世界的喧嚣中是如此清晰，灼烫又温柔，冲击着自己的耳鼓。
　　他说，如果现在是场梦，你大可以快点醒过来，我发誓它一样会成真，生日快乐，现在听我的，宝贝儿，看镜头。

　　“咔嚓——”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