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27、“语言感”

　　“鬼魂之所以滞留在人间，有两个缘故。第一，有执念没有完成；第二，杀过人，怨气太重。除此之外，执念越深的鬼魂也就越稳定，滞留在阳间的时间也就越久。”

　　苏渐明呼出一口烟雾，声音平淡：“他会这么虚弱的原因是，他的执念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停留在阳间，他甚至不能凝出形状脱离这只猫。我们不能让他复活，但可以让他凝聚成形，脱离依附的□□。”

　　小女孩的眼睛骤然一亮：“那样我就可以再见到哥哥了吗？……”

　　“你具有‘阴阳感’，当然可以再见到他。”苏渐明淡淡笑了笑，“而且被他附身过的活物也不会死去，只是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而已。”

　　小女孩忍不住坐直了身体：“那……”

　　“这里有两个问题。”苏渐明抬起一只手，把脸转向吴彦的方向，“第一，吴彦现在还不能操纵‘语言感’为你哥哥凝聚成形；第二，如果你哥哥重新凝聚成形，他必须完成他的执念……别这样看我，如果他失去了执念，他就不可能再停留在人间。”

　　小女孩眼里的光芒熄灭了，她颓然坐了回去，又把自己缩成一团。苏渐明叹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他并不属于阳间，总有一天会离开的……要么完成执念进入轮回，要么……耗尽能量魂飞魄散。”

　　小女孩轻轻颤抖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许久许久，她闷闷的、听起来带了几分哽咽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只想让哥哥……多陪我几天而已……”

　　.

　　日暮西山，夕阳西下，余晖顺着窗沿流淌下来，为远处空旷无垠的墓地铺上一层殷红的色泽。一块块墓碑在夕阳中被套上金红的边框，像一张张黑白的老照片，沉默地伫立在旧日的旷野之中。

　　吴彦在自己眼下点了两滴药水，对着床边蹲坐着的肥猫轻叹了口气。他的发梢在余晖中微微翘起，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颤动着。猫咪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他翘起的发梢——苏渐明说，当它像人的表现越来越少的时候，就说明小女孩的哥哥也越来越虚弱。

　　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吴彦注视着肥猫的双眼，酝酿了许久。他“语言感”的操纵能力不够，就像他空有一桶水，而他却打不开水龙头一样。他必须要在小女孩的哥哥消散之前成功为他凝聚出形体，而他不具有“阴阳感”，因此必须借助苏渐明的药水才行。

　　他思索了片刻，将手放在猫咪的头顶。猫咪眯起了眼，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吴彦定了定心神，轻声说道：“显形吧。”

　　肥猫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掌，看起来什么作用也没有。吴彦挫败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与那只胖猫大眼瞪小眼。胖猫“喵”地一声尖叫，向后错动着脚步，尾巴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地面。

　　“你还没有完全消散，对不对？”吴彦盯着它，“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必依赖附身而活？我好挫败……”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虽然苏渐明和叶垣都说我的能力很强大，但……我自己却没有任何感觉。”

　　猫咪对他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对不起。”吴彦苦恼地抱住头，“如果我在你消散之前还做不到的话……”

　　猫咪缓慢地伸出一只前爪，搭在了吴彦的手上。毛茸茸的爪子轻轻碰了碰他，像是在安慰他一样。

　　吴彦似乎顿了一下，抬起了头。

　　他不能放弃……

　　再度伸出右手搭在大猫的头顶，他开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的尝试。

　　.

　　“妈妈，妈妈！”

　　小男孩欢快地笑着，奔跑着，脸上洋溢着神采飞扬的笑容。他飞速地越过围栏，穿过草坪，向正在侍弄花草的母亲奔去。明媚灿烂的阳光顺着他的发梢飞扬而起，他的眼里盈满纯粹的快乐。

　　母亲停下手里的活计，笑着张开双臂，将自己飞奔而来的儿子拥在怀里。小男孩在她怀里又笑又叫，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他刚刚达成的伟大成就。

　　“妈妈！我刚刚让一颗种子发芽了哦！”

　　母亲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小彦好厉害！”

　　小男孩得意地笑了，摊开沾满泥土的手，手心里是一枚小小的种子。母亲在看到这颗种子的时候，原本欢笑的脸庞忽然微微一僵，可他却并未察觉。

　　“妈妈，你看！”他献宝似地举起种子，清了清喉咙，用庄重的、带着童音的声音说道：“我赋予你生命。”

　　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一颗小小的嫩芽从种子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生长、拉长……最后化作一根纤纤细草，在风中摇摆。

　　母亲的脸色，猛然间变得灰败。

　　.

　　吴彦从梦里醒来。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竟然用一种别扭的姿势倚靠在床边睡着了，现在颈椎和腰部像断了一样疼痛。他摸索起掉在一边的眼镜，一转头险些与一双澄黄色的眼睛撞在一起。

　　……是那只猫。

　　吴彦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尚且有些混乱——他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小的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场景……

　　吴彦触电般一个激灵，蓦然记起了梦中自己应用“语言感”催生了一颗种子。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让他隐隐觉得不妥……他并没有回忆起全部，只记起了一部分，而母亲的脸也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只猫——回忆起一部分已经足够。至于有什么不妥，等他回忆起剩下那一部分再作计较吧。

　　于是他伸出手，再度搭在了大猫的头顶。他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轻声开口。

　　“我赋予你显形的能力。”

　　有金色的光芒自掌心流淌而出，瞬间化作万点星尘，向空中一点急速聚集而去。吴彦瞪大了双眼，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奔涌在身体之中，像滔滔河水，沿着他的手臂注入到那只猫的身体里去。光芒开始成形，先是头，然后是身体、双臂、双手……接着向下，一直汇聚到双脚。不多时，一个俊朗的青年形象便出现在半空之中。

　　青年向他微笑，那笑容仿佛一瞬间照亮了他并未点灯的卧室，与窗外的点点星光融为一体。他向吴彦飘近了一点，有礼貌地伸出一只手。

　　“我叫舒哲，谢谢你帮助我的妹妹，也谢谢你帮助了我，吴彦。”

　　吴彦下意识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触手冰凉，几乎顺着吴彦的手臂一路蔓延过整个身体。舒哲笑了笑，收回了手，用奇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只被他附身的肥猫已经完全恢复成了一只猫的样子，此刻正用两只前爪用力挠着吴彦的衣服，吴彦不得不死命将它拽开。它十分固执地咬住一根线头，大有要把吴彦的衣服扯个大洞的架势。

　　“你……”吴彦一面跟那只肥猫搏斗，一面转过头来看舒哲，“你能不能不在那里看着，帮个忙？”

　　舒哲被他逗笑了：“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他飘上前去，轻松拉开了那只肥猫。肥猫张牙舞爪，挥动着四肢，十分不服气。吴彦悲惨地发现，自己的衬衣被它硬生生扯得开了线。

　　“谢谢你。”他小声嘟囔着，用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听所长说，鬼魂滞留在阳间都是有执念的。你有什么执念？难道不是你妹妹？”

　　舒哲松开了那只肥猫，它挥舞着爪子又扑向吴彦，在吴彦的衣服下摆上留下一道抓挠的痕迹。吴彦伸手就去抓它，却被它一个灵活的闪身躲过了手掌，随即一溜烟跑出了门去。

　　“可以说……和她有关。”舒哲仍然静静地微笑着，“我想见我爸爸一面。”

　　吴彦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嗯？”为什么想见他爸爸？好吧，这是鬼魂的私事，他只需要帮助他完成就可以了。

　　“去和所长说一下——”

　　吴彦正要站起身，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感向他袭来。他眼前一黑，向后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