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感》颜十欢

26、小女孩的故事

　　刚刚打开事务所的门，吴彦便看到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肥猫的小女孩，还有坐在一旁抽着烟的苏渐明。叶垣抱着双臂站在窗前，就算他25年来未曾睡好过一觉，脸上的神情也没有现在这般疲惫。

　　吴彦把手里的车钥匙抛给叶垣，叶垣反手接过。苏渐明扶了扶脸上的墨镜，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自己说吧，你做了什么。”他掸了掸烟灰，语气淡淡对小女孩说道，“我去看了北众大街的车祸现场，没有人伤亡，只是非常凑巧。”

　　叶垣疲倦地扶住额头，吴彦心里微微一震：“凑巧？”

　　“不错。”苏渐明扯了扯唇角，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疲累，“那里一个下水井的盖子被掀开了，旁边凑巧有一个老式邮筒。若不是那个邮筒，恐怕车就会侧翻在那里，司机就不仅仅是腿部受伤这么简单了。”

　　在31世纪的今天，邮局的功能已经不再是邮寄信件和包裹，而是作为老式建筑被人瞻仰和纪念。至于邮筒，恐怕整座S市也只有那一个邮筒，可以说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吴彦不由自主地向小女孩望去。她一言不发，只紧紧抱着怀里那只肥猫。那只猫用琥珀色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吴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

　　“你应该知道，你‘既定’的未来并非完全不能打破。”苏渐明侧过头，似乎“看”了小女孩一眼，“我和叶垣就曾经打破过‘既定’的未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生气吗？”

　　小女孩向后缩了缩，仍然一言不发。

　　“我们‘第十感’拥有者尽管拥有比普通人强大得多的力量，但这不是我们滥用能力的理由。”苏渐明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还小，但这不是你把能力强加在普通人身上的借口！如果你的‘既定’失效，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我不在乎！”小女孩突然尖声道，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怒气而瑟瑟发抖。她猛地抬起头，尖利地看着苏渐明，急促地喘着气，“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为什么我不能伤害那些与我无关的人！我讨厌他们！”

　　吴彦大吃一惊，就连叶垣也不由自主地回过身看着她，目光里带了三分诧异，七分震惊。他们都没有想到，原本怯生生的、有些内向的小女孩，竟然会藏有这样激进、危险的想法！

　　苏渐明只冷淡地听着，抽了口烟，旋即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他转头“看”了小女孩半晌，忽然伸出手，按在了小女孩头上。

　　小女孩猛地一震，全身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她怀里的猫全身的毛都炸了，冲着苏渐明“喵呜”一声，龇牙咧嘴地扑了过来！

　　苏渐明的身周骤然泛起水样的波纹，肥猫似乎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被弹到了一边。它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冲苏渐明露出利齿，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所长！”不明所以的吴彦被这变故惊呆了，上前一步就要阻止，“她……”

　　“所长不会伤到她。”叶垣拽住吴彦的手腕，目光微微一紧，“不要动用你的‘语言感’！”

　　“我的能力不止‘微视感’，还有一种，叫做‘完全拒绝’。”苏渐明唇角微微翘起，虽然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住，但还是轻易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种森冷之意，“意味着我可以拒绝我想拒绝的一切，包括你的能力。虽然我不能‘强夺’，但我可以‘封印’。”

　　小女孩惊恐地睁大了眼。

　　苏渐明转向地板上正不断发出威胁的呜呜声的胖猫，笑容变得有些意味不明：“我一开始很奇怪，它究竟是什么。这栋房子都被我设下了‘拒绝’，应该没有任何鬼魂能进来才对。可是我却从它身上感受到了阴气……”

　　叶垣拽着吴彦，目光也落在那只猫身上。

　　“现在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苏渐明淡淡地说道，“这只猫是一个虚弱的阴魂，附在了它的身上。联系到你有目的地将它带回事务所，那么它很有可能是你某个逝去的亲人。”

　　猫充满敌意地咆哮着，小女孩圆睁着双眼，注视了苏渐明半晌，忽然滑下一滴眼泪。

　　吴彦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苏渐明对他们说过的调查结果：“她只有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哥哥，死在几年前的一场火灾里。”

　　原来……是这样吗？

　　她思念她的哥哥，所以才会在听完《野天鹅》的故事之后那样问吴彦吗？

　　她当时问什么来着？是了……她问，公主编织的斗篷差了一只袖子没能救她的小哥哥，小哥哥会怪她吗？

　　不会……当然不会。

　　“那是你哥哥，对吗？”吴彦不由得开口了，“你……当年‘预见’到了他的死亡，却没能救他……？”

　　叶垣也向小女孩看去。

　　小女孩单薄的身体忽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她闭上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淌了下来。

　　“……是的。”她最终说道。

　　.

　　原本她应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去世了，她从未见过她的母亲。从她有记忆开始，便是大她九岁的哥哥陪伴着她。

　　哥哥是个很好的人。

　　他拥有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他会为她读睡前故事，他会带她去游乐场玩，会接送她上学。哥哥会画画、会弹钢琴、会很多很多东西，在她眼里，哥哥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爸爸也对哥哥给予厚望。她知道家里有很多钱，很多很多钱，够他们全家花上几辈子。可爸爸整天都呆在公司，很少在家里吃饭，也很少陪她，她记忆中的爸爸，只是一个印象化的符号，是别人口中“优秀的商人”“一心一意工作的男人”。爸爸很忙，几乎从来没有陪伴过她，可她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因为有哥哥。

　　听别人说，爸爸想把公司交给哥哥的。

　　……可是哥哥死了。

　　是她害死的。

　　那天爸爸破天荒回到了家，在家里陪伴两个孩子。她很开心，那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了。第二天爸爸要带哥哥去参加一个会议，是她拦下了哥哥。

　　“不要去……”她恳求着，“去了会有危险的。”

　　爸爸知道她特殊的能力，哥哥也知道。因此爸爸迟疑了一下：“那爸爸一个人去，让你哥哥在家陪你，这样好不好？”

　　她笑了，点点头——这样可以，哥哥就不会有危险了。

　　然而谁能想到，她的家在那一天发生了火灾，哥哥拼命将她从火海中救出，自己却被压在一根倒塌的柱子之下，再也没能出来。

　　爸爸得知了哥哥的死讯，疯了一样冲回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焦土和残垣断壁，红着眼睛转向了她。

　　“你看到了，是不是！你看到了！你知道会害死他！是你杀了他！是你害死了他！”

　　她只能拼命摇头：不！不是的！她只“预见”到了哥哥和爸爸去参加会议会有危险，却没有预见到哥哥留在家里也会有危险！她不想害死他！不是她……不是她！

　　苏渐明沉默着听完，松开了放在小女孩头上的手：“不怪你。”

　　小女孩把头埋进臂弯里，哭了起来。

　　“你那时的能力还不稳定，更何况，你也不可能存心害死自己的哥哥。”苏渐明把头转向地板上仍然炸着毛的猫，“你哥哥去世了这么久，即使勉强留存在世间也极不稳定。他……早就该消散了。”

　　也许是那家宠物店的缘故……才让她哥哥留存到了现在。只是太过虚弱，只能附身在动物身上罢了。

　　“你‘预见’了吴彦会帮你，所以才去找他？”叶垣也松开了拽着吴彦的手，注视着小女孩。

　　小女孩勉强点了点头。

　　“你其实已经能够‘既定’未来了吧。”苏渐明又点起一根烟，口气里带了几分探寻，“是在你哥哥去世之后吗？”

　　小女孩把头埋得低低的，哽咽着说道：“我只想着，如果我能改变未来就好了……我想让我哥哥复活……我想对他说对不起……”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那只猫窜到了她的面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前爪搭在了她的腿上，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复活是不可能了。”苏渐明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不肯走，你是希望吴彦的‘语言感’能够复活你哥哥，可他做不到。”

　　吴彦正想说什么，被苏渐明一抬手制止了。

　　“并不是说你的能力不够，事实上你的能力非常强大。”苏渐明吸了口烟，“但世间万物均有其运行的‘法则’，我们‘第十感’拥有者无论再强大，也不能破坏它。超出法则之外的，譬如生死之事，我们无能为力。”

　　小女孩茫然地抬起头，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她抽噎着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苏渐明又一次转向吴彦，“但我们谁也无法做到……除了吴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