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语诉衷情》曾嫒歌

1、一

　　她又做起了那个梦。
　　身体完全沉在在水中，呼吸不得，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深蓝，深邃得让人感到绝望。她伸出手去，试图将自己浮上水面，可是这样的动作只让她更快地下沉，她抬起头看着头顶那束光越来越渺茫，绝望像是锁链一般，将她层层紧锁。
　　沈墨琪从梦中惊醒，背后沾满了汗水，黏在身上让她觉得格外难受。
　　不过只是个噩梦罢了。
　　幼年的落水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从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忘记了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掉进水里，不过她至今还记得在水里那种窒息的绝望的感觉，甚至每隔不久，这种感觉还会出现在她的梦中，还有就是，她还记得，刚被人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有人在她的耳边耳语，内容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可是那样温暖的气息呼在她的耳廓，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意识也模糊了下去，再醒来就是在医院了。
　　已经是凌晨1点，世界一片寂静，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生怕吵醒身边的人。走进厨房，小簇的暖黄色灯光将周围照得格外温暖。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转头就见裴隽从卧室里走出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怎么了，这个时候跑出来？”他眯着眼睛，还不适应那样的光线。
　　“吵醒你啦？没事啦。”墨琪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里的杯子放下。
　　裴隽走到她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轻声问道：“又做噩梦了？”
　　“嗯，”她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从相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年了，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大一的时候，裴隽带着满心的诚意不惜远赴千里来向墨琪告白，在众人的目光中，墨琪接受了他的告白。墨琪自以为是喜欢裴隽的，起码是有好感的，如果是别人向她告白，她未必会答应，但是，那个人是裴隽，那么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因为，裴隽是将她从水里救出来的人。她从医院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裴隽。
　　在外人眼里，两人毫无疑问是令人艳羡不已的一对，男子帅气，女子柔美，两个人家世也都不错，双方父母也早就知道两人在一起，更是表现出了支持的态度。
　　别人都说这两个人是上帝的宠儿，曾经，墨琪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最喜欢裴隽对他耳语，这个动作，那样亲昵，而且，会让她联想到落水后被人救起的那种感觉，那样让人安心。虽然，和她记忆中那令她整个人都安心下来的感觉似乎相差了些什么。
　　大学毕业，两人选择各自去自家的公司做事。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工作上更是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两家人大概就差数着日子办场婚礼了。
　　裴隽知道墨琪时常会做噩梦，会细心地在睡前给她端去牛奶，尽心呵护她希望她能睡得好一点。
　　墨琪心里记着他的好，两人的生活一直颇为和谐，有的时候，和谐得都不像是情侣了。在一起这么多年，就算最开始真的没有好感，也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温暖的日子。
　　因为噩梦不断，墨琪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不过却没什么作用。
　　裴隽安慰她，“没关系，还有我在你身边。”
　　“嗯。”墨琪应了，靠在他怀里。
　　裴隽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呢，去睡吧。”
　　墨琪点点头，走回卧室，灯光灭了，周围又变成了一片黑暗，她听见裴隽在她身后关上灯，回到床上，然后呼吸沉了下去。
　　墨琪闭上眼睛，后半夜，没有梦。
　　第二天，墨琪吃了早餐就驱车去了公司。沈家现在还是墨琪的父亲沈临安当家，沈临安年近半百，正是最精神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步入中年的疲倦之态，反而显出一种身居高位的威严来。
　　父亲一向公私分明，墨琪时常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被父亲训斥，可是回到家里，父女俩关系还是那样好，父亲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
　　今天不巧，墨琪刚一到公司就被父亲带了出去，据说是去机场接贵宾。墨琪心觉奇怪，没见过哪个贵宾值得自家父亲这么兴师动众自己去机场迎接的，这么大阵势，倒是真让她好奇心满满。
　　墨琪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一个身影在助理秘书的簇拥下从vip通道慢慢走出来，身形挺拔，眉眼冷清，他走过的地方仿佛都覆上了一层冰霜，银灰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他整个人高傲不已，他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
　　父亲难得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走上前去和他握手，“宁致，好久不见了，出国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吧！”
　　被称作宁致的人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来，“沈伯伯，好久不见，多谢挂念了，过得还好。”
　　父亲把墨琪拉到自己身边，墨琪只觉得那个叫宁致的人的视线全部落到了自己身上，似乎带着一簇簇的火苗，和之前冷若冰霜的样子一点也搭不上边，叫人心生疑惑，“宁致啊，这是我女儿墨琪，你们小时候还见过面的，不过，这么多年，恐怕你不记得了。”
　　墨琪心里吃惊，她和宁致见过？难怪会觉得面熟了。她以为宁致会和自己一样不记得见过自己这个人，却没想到宁致笑了笑，眼底柔和地看着她，“我记得，墨琪还是这么好看。”
　　墨琪只得露出尴尬的神色，“不好意思啊，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她看见宁致的眼里一瞬间冷清了下去，就像是大火被一桶水浇熄，她错愕，再定睛去看，宁致的眼神又变得温和起来。
　　大概是错觉吧。
　　父亲没办法，只好替她打了圆场，“墨琪这孩子记性也不好，小时候的事好多都不记得了。”
　　宁致点点头，“这也难怪。”虽然这么说着，眼神里却透露出几分难过的神采。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墨琪提醒父亲，“我们走吧，站在这里聊天算什么事。”
　　父亲笑了，“瞧我这脑子，都忘了，宁致走吧，我们上车。”
　　接下来一路上，父亲一直在和宁致聊着工作上的事情，墨琪自觉插不上嘴，安静地坐在前座，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后座。
　　宁致的目光落在沈临安身上，专注的样子让人更加挪不开视线。似乎是注意到了墨琪的目光，宁致看了眼后视镜正对上墨琪的目光。墨琪赶紧把视线移开，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心想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沈临安似乎很看好宁致的样子，两人相谈甚欢，几乎都快把坐在前座的沈墨琪给忘了，沈临安突然问起了宁致的私事来。
　　“宁致啊，交了女朋友没有？”
　　宁致笑道：“说出来要让伯伯笑话了，女孩子恐怕是不会看得上我的。”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孩子怎么可能这么没魅力，说起来要不是墨琪有了男朋友，我可还是很中意你做我的女婿的！”
　　被父亲点了名，墨琪赶紧转过头去，娇嗲一声，“爸！”
　　沈临安笑，“有男朋友还不让人说了？宁致你看这孩子，都是被我和你阿姨给惯坏了，说起来啊，她男朋友你也是认识的，就是裴家的那小子。”
　　“裴隽啊。”宁致低吟道，从后视镜里看着沈墨琪的目光若有所思。
　　为了给宁致接风，沈临安特意把宁致接到了沈家，还把裴隽也叫了过来作陪。
　　墨琪本来就是喜欢安静的人，饭桌上更是埋头吃饭，耳朵却竖着听着饭桌上的谈话。听他们聊着天，一来二去，墨琪也大概了解了这宁致的来历，沈家父母的好友的孩子，幼年随父母移居国外，应父母要求回国发展，似乎自己小时候还和他在一起玩耍过，不过墨琪已经不记得了，倒是裴隽和宁致一直相谈甚欢，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大概自己是真的见过他的，只不过记不清罢了。
　　晚上告别的时候，墨琪坐在裴隽的车上，看见宁致的秘书来接他回去，宁致在秘书耳边说了些什么，而宁致的目光，似乎还落在这边。
　　周末，好友周凌若约了墨琪出门逛街。墨琪谈起宁致，周凌若说：“宁致竟然已经去了这么久了啊。”
　　言下之意便是，周凌若也是认识宁致的。
　　墨琪觉得奇怪，自己周围的人都认识这么一个离开这里这么长时间的人，而唯独她自己什么也不记得，这未免太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周凌若大小姐端起面前的咖啡杯，一脸惋惜，“亏得人家之前对你那么好，你却还忘了人家。”被她这么一说，墨琪更觉得诧异了，可是周凌若却没再说关于宁致的事情，墨琪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晚上，墨琪又做Ⅶ了那个梦。
　　依旧是那一片令人窒息的深蓝，依旧是那令人绝望的场景，最后竟然画面一转，她被一双手拉住，游出水面，她转头去看，竟然是一张幼年宁致的脸，虽然带着稚气，可是那样分明的容貌墨琪不可能认错。
　　宁致把自己拖到岸上，俯下身，在自己耳边亲昵地耳语，她努力去听，可是什么也没听到她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