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肃立》巧克力香蕉芬达

3、直面你的惩罚

　　全体肃立。

　　法官说，全体肃立。

　　于是，全体肃立。

　　我站在被告席上，原告是早上被车撞死的人。看不清法官的长相，看不清其他任何人的长相，不是因为灯光太暗，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看不清。但我认得出原告，不会有错，不会是别人。此刻他直视我的眼睛，目光呆滞，没有表情。

　　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我不知道。我没干过坏事，真要说的话，我只是在快餐厅被收银员多给了一份薯条而没告诉他们没多给钱。那个人不是我撞死的，我对于他的死亡没有一点过错，我只是没救成他。

　　审判开始，他们宣读我的罪行，内容是明知他会死，但却没有阻止这场悲剧。

　　去你妈的！

　　法律里从没规定过见死不救也是犯罪，我大声反驳，我没有杀死他，他是被那个司机撞死的，他是自己闯红灯的，错不在我，我是无罪的！我的声音在这整个空间里回荡，空洞，无助。没人说话，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表情，除了那个本该死了的人，他仍旧面无表情怔怔地盯着我，眼睛也不眨一下。

　　就像他死时一样，双目圆睁，眼珠几乎夺眶而出。

　　但你知道他会死，法官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你无动于衷。你本应可以救他，你只要看见他穿过马路时拉住他，法官说，声音就像电脑合成的一样没有任何感情。但你没有救他，你只是看着他死去。声音不带波澜让人极度不安。

　　我不知道这真的会发生！

　　当你发现太多事和你预见的重合时你就已知道。

　　我不知道那个破梦会变成现实！

　　你知道，你只是冷酷无情。

　　我试图去救过他，我只是没有成功！

　　你只是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不想任何人死于非命，如果可以我当然会救他！

　　你冷酷残忍。

　　我已经全力以赴！

　　你害他死去。

　　我是无罪的！

　　你罪不可赦。

　　我是无辜的！

　　反对无效。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会站在那里控告我，指控我是个恶棍是个凶手。我他壔妈壔的本该无罪，我没能救他的确该让我内疚让我惭愧，但不足以构成犯罪。然而此刻我无处可逃，更加自责，仿佛这真的完完全全是我的过错，仿佛是我开着车从他身上辗了过去。法官说得似乎百分百合情合理，我冷酷无情，我罪不可赦，我害他死去。

　　我要当着你的面揭露一切，他们说，证词终止。

　　我将要面临的是绞刑。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绞刑这种东西？我不知道。况且，即使我有罪也罪不至死。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我大声说，一定有些事情出错了，你们不该杀我，无论我做了什么，那都不足以让我必须以死赎罪。有人上前押住我，我死命挣扎。你们不能杀我，求你听听我的话，求你再仔细想想！

　　反对无效。

　　一锤定音。

　　法官说，全体肃立。

　　于是，全体肃立。

　　我被押送上绞刑台，刑场周围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在围观，就像早上那人被车撞死后的围观群众一样。我仍旧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孔，只有模糊不清的一片，除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是那个被车撞死的人，他还是那样表情呆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如同看一头屠宰场里待宰的畜生，如同看砧板上的冷鲜肉。

　　他们将绞索套上了我的脖子，绳子粗糙磨着我的皮肤，我已经全身冰冷难以呼吸。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知道临近死亡是什么样的感受，恐惧，无助，绝望，而且还不止这些，我不知该怎样描述。

　　快停手，一定是出错了，我大喊，好像这群麻木的蠢货们真的会听一样。停下，我不该死，审判绝对有误！垂死挣扎。

　　刽子手从我身边走开，一言不发。一秒变得无比漫长还他壔妈万分煎熬。脚下的木板向下开出一个洞，我坠落下去，但脖颈被绞索扯住。

　　双眼一黑。

　　然后我猛然醒来，一切只是场梦，我仍旧躺在家里的床上，毫发无损。喉管还残留着被勒紧的窒息感，耳边还回荡着我颈椎咔嚓折断的清脆声响，我觉得我刚才好像死了，但事实就是我还活着，还能呼吸。扭头看一眼床头柜的电子钟，显示的是凌晨一点。

　　之后的六个小时，我都没能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