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心》秦**鬼

5、第五章

　　五，九重问帝心
　　那是个秋日，帝都风高，却也透着飒爽之气，御书阁窗口的枫树叶子红成一团，远远看过去好似燃烧着的火焰。赵运坤穿着刚刚赶制好的龙袍站在树下，抚摸着树干。他记得小的时候，父皇常常在这树下坐着与人探讨国事，那人正是他的老师——文渊阁大学士曲思贤。后来父皇再也不曾与曲思贤在树下煮茶谈话，而曲思贤也致仕归隐，听说没过多久便去世了。赵运坤突然笑了，终有一天他也会与中阳在这树下饮茶谈天，共商天下大计。
　　“皇上！皇上！”远远传来任公公惊慌的叫声。赵运坤慢吞吞的放下手，低声说到：“何事？”
　　“皇上！”任德辉“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道：“回禀皇上，还有半个时辰登基大典就开始了，还请皇上移步紫阳殿。”
　　“知道了”赵运坤淡淡的说到，摆摆手一大堆侍从呼啦啦的跟在他身后，向着紫阳殿去了。
　　空旷的紫阳殿前是高高的玉阶，长达三百三十三级。站在最高处，赵运坤的心中第一次充满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他轻轻抬手看了一眼，就是这双手，这双手只要轻轻一挥，须臾之间就可定生杀，他微微的笑了。
　　黑压压的人跪了一地，一眼望不到头。赵运坤觉得自己好似分离出来一般，听见另一个自己说到：“朕赵氏子弟运坤承天命庇佑、先帝遗命，今继承大统。朕必遵父教诲，崇师德育，悟尧舜之贤，习汉唐以盛，招氓民无威束可屈，宣百官无弊谏可言。朕思宏业，皆众卿合而戡立，凡赤诚智佑之士，疆关舍驱之卒，必将因功晋赏，小则仕镇，达则三卿。股肱之臣，尽职恪守，君民一体，共扶社稷，必使朕之江山天地同寿，日月同辉。”
　　字字句句都如玉珠金锞落在瓷盘上一样，铮铮然有金石般的声响。跪在下方的人们山呼万岁，叩头如同捣蒜一般。赵运坤只觉得心中的一股浊气一扫而空，只想仰天长啸以纾解这种权利之巅的快感。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父皇所说的话，权利的确是一件太过美妙的事物，那一刻的美妙让他忘记了一切，甚至包括一直珍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柳中阳坐在京城的一家酒肆中，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颤，洒了一些出来。皇宫里传出来的鼓声十分的清晰，百姓纷纷小声的说着对新君的期待，柳中阳微笑着侧耳倾听。
　　“新皇上还是皇子时就仁厚，那年京城大雪，皇上府上施了整整一个月的粥呢！”
　　“是啊！听我侄女说，新皇上以前在南方治水，不眠不休，那里好多年都再没发过水患。”
　　“咱们这些草民，不就图一个平安喜乐嘛！新皇上仁厚，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过。”
　　轻轻啜饮了口手中的梨花雪，酒味绵长甘香，闭上眼细细的体味着酒的芬芳与醇厚，柳中阳的心里泛起骄傲与喜悦，这是他选择的男人，即使无法向天下人证明，这也是他所爱并且也爱他的人。这个问鼎天下的男人，终究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明君。柳中阳并不知道，终有一天他会以生命为代价，成就这人的盛世江山。
　　董敏慧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仿佛一夜之间，董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父亲告病之后，皇上就再也不曾搭理过董家。而纵奴行凶之事如同一个线头一般，抽丝剥茧般牵连了董家在京为官的一大批门人与族人，父亲的官职也被一降再降。人人都知道，董家失了帝心。从心底蔓延起来的寒冷让董敏慧忍不住浑身发颤，失去了强大的母族，皇后这个位子还能保多久。
　　“娘娘！娘娘！”宫女惊叫着跑了过来，急忙跪在董敏慧身旁，想要把她扶起来，董敏慧浑浑噩噩的看了她一眼，抓住她的手问到：“巧心，可有消息？”这是她陪嫁的侍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在她身旁。
　　巧心有些沉重的摇了摇头，一把抱住董敏慧，哽咽着说到：“小姐，咱们去找找太后娘娘，说不定有办法，毕竟太后娘娘也是董家的女儿。”
　　“对！找姑母，我们去找姑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董敏慧强打精神站了起来。对着镜子，仔细梳理了鬓角的乱发，扭头看着巧心问到：“这样可好？”巧心笑着说到：“娘娘怎么样都好看，不过若是换上上个月做的那件穿花百蝶衣就更好看了。”
　　“眼下这时候，还是穿素净些好。”董敏慧低着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
　　“娘娘恕罪，是奴婢想岔了！”巧心慌忙跪了下去。
　　“无妨，起来吧！”董敏慧微微抬了抬手，巧心是个忠心的丫头，却不是心思多么灵巧之人，否则也不会取这样一个名字给她。将发上的点翠金簪拿下来，换了只白玉簪上去，卸下了八宝玛瑙耳坠，挂了两只简单的金坠子。董敏慧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去把本宫私库里那尊羊脂玉观音拿出来”吩咐宫女把一切准备妥当，董敏慧缓缓的向着董太后寝宫走去。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求见。”清脆爱娇如同黄莺一般的声音响起，董太后微微的张开眼睛说到：“让她进来吧！”
　　“姑母”董敏慧带着笑走进来“侄女来向您请安了。”
　　“来了便好，过来让姑母看看你”说着董太后手掌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位子，董敏芝走了过去，虚虚的坐在太后的身侧。拿了只玉锤，轻轻敲着太后的肩膀。
　　“你父亲的事，哀家也听说了，可哀家终究是个妇道人家，说不上什么话。”董太后并未与她兜圈子，“皇上是这天下之主，况且你父亲是真的有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哀家也多说不得，唉~”
　　董敏慧心中满是嘲讽，太后向着父亲伸手要钱时可不曾想过这钱如何来，联手父亲对皇上施压之时也未曾想过皇上是这天下之主，如今父亲陷入泥淖，姑母却又想起来了。按下心中的不快，董敏慧笑着说到：“姑母您说的，侄女都知道，可毕竟父亲也是自家亲戚，对皇上忠心耿耿，若是能将功折罪，对社稷岂不是更有益处。”
　　“哀家知晓了”董太后闭上眼似乎并不愿意再多说，董敏慧抿著嘴站了起来说到：“时候也不早了，侄女就不打扰姑母小憩了，这尊玉观音是侄女供奉了八十一日，今日献给姑母，希望能佑护姑母身体安泰。”
　　董太后点点头道：“你有心了”却在看到那尊玉观音时表情一僵。那是她做姑娘时祖母赐给哥哥的礼物，没想到这个侄女竟然拿过来了，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董家带给她的好处么？心中惊怒，却面上不显。董敏慧行礼告退之后，偌大的寝殿里突然听到一声冷哼，如此清晰。
　　心事重重的走在路上，董敏慧心中满是怨恨，恨帝王的无情，更恨姑母的背信。董家倒了，又能为皇太后带来什么好处呢！她以为站在皇上一边，将来就还能舒舒服服的享有皇太后该有的尊荣么！
　　“娘娘！”巧心小声的提醒着“御驾在前面转弯那里。”
　　董敏慧的背挺得更直了些，稳着步子走到和辉帝面前，柔柔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和辉帝淡淡看她一眼，又转身去看那开得正艳的牡丹。
　　“这株姚黄是皇上与臣妾成亲那年栽的，这么多年倒是越开越好了呢！”董敏慧站在和辉帝的身旁，笑着说到。
　　“是么？朕不记得了。”和辉帝冷淡的说到，董敏慧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去见母后了。”肯定又冷漠的语气，他总是这样对她说话，似乎她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个臣下一般。
　　“是，臣妾去向母后请安”董敏慧依然温柔的回话。
　　“哼~”和辉帝突然冷笑了一声，甩袖就要离开，董敏慧却突然拖着他的衣角跪了下来。
　　“皇上，臣妾代父亲向皇上请罪！”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泣音。
　　“哦？”和辉帝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女人，董家的大小姐，他的好皇后。
　　“皇上”董敏慧膝行两步，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顿时就青紫一片：“父亲一时迷了心窍，铸下大错，还请皇上念在父亲年老体衰的份上宽恕父亲，臣妾愿日日诵经为父亲赎罪！”
　　“既然你想，便去诵经吧！”和辉帝笑着说到：“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诵经！”
　　董敏慧瘫成一团，被侍卫拖着离开了。她知道，董家算是完了，自己也完了。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恶狠狠的看着和辉帝高声说到：“赵运坤！总有一天你会比我今日痛苦百倍！我等着看你想起来时候的样子！我等着看呢！”如同疯子一般的叫着，皇后的体面早已经失了干净，和辉帝定定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