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心》秦**鬼

4、第四章

　　四患难知情重
　　天空中的寒星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扭曲的枯枝在黑暗中化成一只只伸向苍穹的手，风中好似夹着冰粒一般，让人禁不住打个寒噤。柳中阳裹进了衣服，倚在墙壁上，身旁的少年紧紧靠着他，揽住柳中阳的肩膀。他们不敢生火，也不敢出声，柳中阳肩上的血已经被冻住，麻木之后的抽痛让他咬紧了牙关。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小声交谈：“庙里有火光。”
　　那些人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庙中，只听见传来一声低喝：“糟了，调虎离山！”说罢，那些人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向着远处的黑夜里奔去。柳中阳死死的咬紧牙关，直到那些脚步声已经微不可闻，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身旁的人慢慢扶起他，两人走进庙里，就着火堆坐了下来。柳中阳按住肩头，少年开始为他处理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得柳中阳面色苍白，手掌紧紧握成拳，嘴唇被咬的发白。少年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怜惜的说到：“好了，还有一日，咱们就能回京了。”
　　“你从未提过你是太子。”柳中阳垂下眼睛说着：“到了京城，你便跟接应你的人离开吧，我要回去了。”
　　“中阳！”少年的叹息里带着些微的哀求。
　　柳中阳仿若没有听出他的哀求，接着说到：“我已经出来许久了，娘和大哥必然是担心了。”
　　“不要离开我。”少年一把将柳中阳搂入怀中，抱得紧紧的，仿佛此刻就要失去他了一般。
　　柳中阳苦笑了起来：“你我身份犹如云泥，即使我不离开你，又该如何自处？不过落得个佞幸的名声罢了。”他的语气凄苦，带着些不可挽回的感伤。少年不说话，依旧固执的抱着他。
　　“放开我吧。”柳中阳微微叹了口气说到。
　　“中阳，我不会放开你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并肩站立！”少年的眼里燃起希望，他要得到那个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和身边这人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这片江山，总有一日会是他们共赏的。两人静静的靠着，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再去提那个话题，可心中却各有思量。
　　稍作休息之后，两人也不敢懈怠，灭了火堆就快速的离开了。那些人追出去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折回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波杀手了，只要能撑进京城，就会有人接应他们了。
　　“中阳再坚持一会，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少年说到，失血让柳中阳的脸色惨白。为了救少年，他的肩上挨了一道暗器。虽然已经包扎过了，可失去的血却补不回来了。京城的大门越来越近，柳中阳的眼皮却越来越沉，他不断的在心里暗暗打气，希望能够坚持下去，可却始终无法抑制沉重的眼皮。在看到城门前迎接的兵士之后，柳中阳终于再也无法坚持，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少年惊慌的抱起他，大吼着：“快叫个大夫过来！”新帝之位属谁，在这一刻也同样尘埃落定。
　　寝宫里冷冷清清的，蹭蹭的幔帐之后，隐约看到个躺在床上的人。和辉帝想要走近看看，却始终抬不起脚步。他努力的向前迈出，终于能够动了。缓缓走向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他想看看，那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他如此的难过。慢慢的接近了，他听到床上那人轻轻的咳了两声，然后那人的头偏了偏，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醒了？“一个人快步从和辉帝的身旁走过，仿佛和辉帝并不存在一般。那人背对着和辉帝，坐在床前，扶起躺在床上的人，端了一杯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躺着的人。
　　“好些了么？那暗器上有毒，你已经昏迷了三日。“那人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关切。
　　“好多了，只是身上没有力气。“躺着的人有些虚弱的说着，又向身后靠了靠，转过脸来让和辉帝心一惊，那似乎是柳中阳，他曾在大朝会上见过这人，有些印象。他怎么会躺在这里？柳中阳又轻轻咳了两声说到：”我何时才能回去？“
　　坐着的人突然一伸手，紧紧抱住了柳中阳，压抑又激动的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柳中阳苦笑了一声，伸出手摸在那人的脸上说到：“那该如何？你终究是要做皇帝的人。”这句话让和辉帝的心头一跳，又忍不住向前走去，他想看看那个坐着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突然说到：“那我便不做这皇帝了！”
　　“胡说！”柳中阳低低的斥责了一句，“我们好不容易才回到这里，你不做皇帝，那我的伤不是白受了？你一定会是位明君！”
　　“那你便在我身边，看着我治下一片盛世！”
　　柳中阳沉默无语的看着那人，许久之后突然展颜一笑，如同三月春风一般，他说：“好，我便陪你共赏这江山如画。“
　　坐着的人紧紧抱住了柳中阳，微微偏头露出了一个侧面，赫然是与和辉帝一模一样的脸。
　　和辉帝心神不宁的走在花园里，一路的莺莺燕燕、草草木木都不曾让他驻足半分。他突然出声叫到：“德辉。“
　　“小的在。“任德辉躬身上前了一步。
　　“那柳中阳……“和辉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问了，问柳中阳与朕有何关系？还是柳中阳到底是朕的谁？任德辉心头一跳，没想到皇上竟然会问他这个，却还是躬下身不敢言语。
　　“罢了“和辉帝摇摇头，决定还是算了，回头让人去查查。任德辉一个太监，能知道多少。梦中的景象，似乎是在自己未登基之时，可柳中阳明明是明德五年的进士，那时是如何认得的？忍不住回想自己登基前回京那段艰险的路程，隐约记得曾有人相伴，可那人究竟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自己当时又为何出京，还是想不起来。脑袋隐隐作痛，和辉帝放弃了回忆。
　　“皇儿？“董太后的声音传来，和辉帝回神时，董太后已经距他不过百步之遥。
　　“母后“和辉帝上前扶住董太后的手。
　　“怎么今日有兴致来御花园走走？“董太后笑着问到。
　　“批完折子，出来透透气。“和辉帝说着，折下一支花来，轻轻插在董太后的云鬓上：”这花真衬母后。“
　　“你啊！就是嘴甜。“董太后点点和辉帝的鼻头笑道：”记得你小时候，最讨你父皇的喜欢，带着哀家都多见先皇几次。“和辉帝笑着应了，母子二人看似和乐融融的走在御花园里，谁也没有提今日早朝时有言官血溅玉阶，就是为了彻查董太师纵奴行凶之事。
　　参董太师的折子，几乎淹没了和辉帝的御案。似乎只要是朝中清流都要跟风赶着这一趟，能得个青史留名的好机会。墙倒众人推，虽然董太师称病赖在家中，他门下的大臣也都推诿、称病，可和辉帝的心中却不由得松快起来，总有一日，他要将这些权利都紧紧握在手中。他忍不住想起当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父皇时，父皇所说的话。
　　那时父皇已经是垂暮之人，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面色蜡黄，眼睛浑浊，转头看向和辉帝：“最终仍是你。”对于这个儿子，他是最满意的，而最终胜出这场争夺战的，就是他。
　　“是儿臣。“和辉帝跪在他父皇的床前说到。
　　“真好！真好！“老人突然大口的喘了一口气，“帝王之路，是条不归的独行道，孤独而又充满了诱惑，你真的要走下去？”
　　“儿臣要走”和辉帝坚定的说着。
　　“即使无人与你相伴？”
　　“那我便找一个能与我并肩之人”和辉帝的声音里满是诚恳与坚定。
　　“不，你不会的。”老人突然笑了，“你不会的”他说着：“权利是一件太过美妙的东西，等有一日你站在顶峰之时，即使孤独，你也不会想与人同行。”老人慢慢闭上了眼：“你去御书房，在牌匾后有个小暗格，那里你会找到以后对你有用的东西。我累了，要休息了。”
　　“是”和辉帝站起来，慢慢的走出这个压抑的让人难受的寝宫。
　　和辉帝转身离开之后，老人突然睁开了双眼，脸上充满了喜悦，他伸出枯瘦的手慢慢的向着前方摩挲，他带着梦幻一般的表情说着：“你来接我了。”说着慢慢挺起身子，随后又像戛然而止的乐曲一般，迅速的倒了下去。至此，再无声息。
　　“母后，儿臣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情，便不多留了。”和辉帝说着，示意一旁的宫女来扶住董太后的手。
　　“皇儿去吧，政事要紧。”董太后点点头，扶着宫女的手臂说到：“咱们啊，去亭子里坐一坐。”
　　斥退了跟随的太监、宫女，和辉帝站在御案上，向着牌匾的后面摸索。小暗格打开了，里面却空空如也。心头一跳，和辉帝愣了。这里到底曾经放着什么？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而现在更是半丝踪迹也无，好似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局里一般，和辉帝的心头第一次袭上了巨大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