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林风篇）》夜惊鸿

10、第 10 章

　　第十章
　　“为什么这么问？”
　　流云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的口气中是有一点儿揶揄吗？她知道自己刚才的问题普通女人问不出来，可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白流云，现实理智从不犯错的白流云，有能力很好地照顾自己照顾全家，而要做到这一点，意味着平时生活里，哪怕是一点一滴极细微的小事儿，也要尽量考虑周全，不让自己犯错。
　　遇到暴雨，这算是不可控的意外，被困在这里，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今天晚上，在这个只有他跟她的房子里，她打定主意要选一个离他最远的地方休息，绝对不要明天早上醒过来，一低头审视自己，发现已成大龄失足女青年。
　　因为每次想起他，想到这个房子只有自己跟他两个人，她的心就跳得太厉害了。
　　这是理智给她的警醒吧？

　　“没什么，怕我自己侵占了你的休息空间。”她避重就轻地答。
　　“我在楼上朝南的第二个房间，客房有四个，你随便选哪间都行。”
　　流云嗯了一声，想到刚才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好像有话要说，就问道：“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答：“没什么，本来想要跟你澄清一些事情，后来觉得多此一举，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想离开的时候，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明早公交车就通了，我自己能走。”流云不想过多牵缠，徐青梅或许没准备好结婚，可是这样质量的男人，这位徐老师早晚能想明白，那时候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在此时自作多情，徒留笑柄。
　　他似乎想了想，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拿着酒向房内走去。
　　流云站在原地，雨声连绵，静静地看着他沿着厨房的走廊，走到尽头，上了楼梯，很快就从视线里消失。

　　她呆呆地站着，听着雨，想着心事，仿佛过了很久，穿着裙子的身子微微有些凉意，她才稍微动了动，目光扫到酒窖的门没有关，里面的灯光依然亮着，她走过去，沿着一排排的酒柜，看着那些精致保存的葡萄酒，她其实对这些一点儿不感兴趣，当一个人一直挣扎于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时候，是不该在负担不起的奢侈品上浪费时间的，关于这一点，华而不实这个词最适合：一个过度追求华美的人，就很难在生活里获得实实在在的收获。
　　意兴阑珊想要出去的时候，她看见了木屋尽头，虚掩的一道门之外，放着的一把竹制的老爷椅。
　　她心中一动，走到那扇门处，看见里面的小屋有木制的窗，窗下竹制的桌椅，梁上吊下来的挂钩上是一盆盛开的吊兰，环境清幽古朴，十分有趣，转身看见门上的门阀，她随手将门阀向下一划，木门就安全地锁上了。
　　她心中微微出了口气，走出来，经过长廊，来到主屋。
　　室内空无一人，楼梯的顶端漆黑一团，毫无声息，显然楼上的他已经休息了，流云放下心，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紧张，似乎像是在害怕什么，但害怕中又隐隐夹杂着一丝期待，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第一次，可是正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才更危险，她很庆幸自己是在二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徐老师的未婚夫，如果是十八岁，那真不敢预料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痴傻的事情来。
　　那时年少，对着一见倾心的男人，只怕一个控制不住，不是被他扑倒，就是自己扑倒了他。
　　她克制住自己满脑子旖旎的胡思乱想，打开走廊的灯，进了楼下的洗手间，用清水大概梳洗了一下，看着镜子里自己清汤挂面的脸和毫无修饰的齐耳短发，不由得想到在他眼里看来，自己这样毫无特色的女人，是不是寡淡无趣得可怕？
　　明早就走，跟他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交集的人，为什么要在意自己在他眼里的形象呢？

　　她勉力抛开有关林南的一切念头，走出洗手间，她衣着一贯朴素，以实用为最大目的，此行意外在此逗留一晚，她随身根本没有带过夜的衣物，但是身上的蛋清色棉布裙，凑合充作一晚上的睡衣，应该没有大碍。
　　时间还早，她不想现在就走到后面的酒窖去休息，来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扫见茶几上的两杯水，已然分不清哪一杯是她先前用过的，哪一杯是他的，她反正不渴，也就不再理会，顺手拿出手机，顺手给弟弟发了个短信过去，问他干什么呢？
　　陈晨很快就回了：事情怎么样了？
　　一般，不算顺利，你不如就让徐老师嫁了吧？流云发过去。
　　陈晨半天没回音，好一阵子才答：我今天见到徐老师了。
　　见到她了？流云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发短信了，电话打过去，弟弟立即就接听了。
　　“你怎么见到她了？下午下了那么大的雨，你出去了？”流云问。
　　陈晨嗯了一声，吞吐地说：“白叔叔头疼，费阿姨下楼去给白叔叔买药，我就跑出去了，没敢跟她打招呼，就隔着远远地偷看了她一会儿。”
　　骂他不懂事骂他不知道危险都太晚了，这个孩子是怎么了？才十六岁，多情成这个样子，难道是遗传了他自己的父亲？流云对母亲嫁的第二个男人陈叔叔还留有一些印象，那是一个除了容貌之外，几乎一无是处的男人，整天无所事事一分钱不赚的寄生虫，跟母亲结婚一年之后，他就跑了，丢下大肚子的母亲，跟着一个洗脚城的女人去了南方。

　　“然后呢？”流云着急地问。
　　“徐老师瘦了，我能看出来她不高兴，她肯定是不想嫁人，姐，我想——”陈晨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
　　“什么？”流云警觉地问，有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
　　“我想带着徐老师离开这里，你看行吗？”陈晨问。
　　流云被这句话震了半天，才明白自己弟弟这是想要跟徐老师私奔的意思，她几乎立即就想站起身跑出去，管他外面下不下雨，管他是滑坡漏电还是积水，只要自己还活着，弟弟想都别想这么干！
　　她已经站了起来，可是心中电闪之间，她又坐下，脑子里一千个念头飞过，最终她对陈晨说道：“你先别胡思乱想，我这就给徐老师打电话，你放心，她不会结婚了。”
　　“真的吗？”陈晨不相信地问。
　　“是真的，老姐什么时候骗过你？”流云说道。
　　陈晨显然知道可以相信姐姐，但是不放心地问：“你打算去劝徐老师？”
　　“不管怎么样，一会儿徐老师就会给你打电话，说她不结婚了，你要做的就是相信老姐，相信徐老师，知道吗？”
　　陈晨嗯了一声，半信半疑。
　　“接了徐老师的电话之后，立即去喝点儿粥，明天路上通了之后，赶紧回学校去，听到了吗？”流云叮嘱。
　　陈晨似乎有些高兴，可是又隐隐地有点儿不放心，答应流云一定尽快回到学校，最后说：“姐，我其实这么难过，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我希望你懂得这一点。”
　　“那为了什么？”流云真心纳闷地问。
　　“我也是为了徐老师，她从在我们学校实习开始，就对我特别好，就像我的另一个姐姐，她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纯粹善良的人，她配得起更好的对象，更好的生活，那个林南，根本配不上她，他甚至不爱徐老师，只是想把她占为己有。而徐老师也不爱他，如果她爱林南，我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林南怎么会配不上徐老师？流云有些好笑地想，真是孩子气，自己喜欢徐老师，就把林南想成一只癞蛤蟆，少年多情，也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

　　她挂断陈晨电话，给徐青梅打过去，那边电话铃声不停响，却没有人接听，她不死心，一直试，很久之后，才打通了，徐青梅声音沙哑，显然这个晚上她的日子并未好过，声音中的焦虑和凄凉隔着话筒都清晰可辨，“流云姐你找我？”她问。
　　“你怎么了？”流云问。
　　“我没什么，就是嗓子不舒服。”徐青梅不想深说地搪塞道。
　　“刚才陈晨给我打电话，这孩子，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提起，唉——”流云欲言又止，陈晨的傻气，她真是羞于出口，这么幼稚的弟弟，真跟自己有一半儿血缘关系吗？
　　“他怎么了？”徐青梅很关心地问。
　　“他犯了傻气，竟然想要离家出走，还说要带着你一起走——”流云叹息地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徐青梅惊讶地低声反问：“离家出走？”
　　“是啊，他也不想想，他要是走了，我和我妈可怎么活，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流云叹息。
　　那边徐青梅却久久没有说话，沉默得诡异。
　　“我想你能不能亲自给陈晨打个电话，跟他说你暂时不结婚了，让他安心准备考试，徐老师，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就一定尽量帮你把婚期拖后半个月，你觉得怎么样？”
　　徐青梅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真心实意地说：“流云姐，你要是能这样，我就太感激了。你放心，我这就给陈晨打电话，让他安心去考试，明天我还会去你家，亲自押着他去学校，我说到做到，你放心吧。”
　　“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他最听徐老师的话，刚才还在电话里说，徐老师就像他的另一个姐姐。”
　　那边徐青梅轻声笑了，对流云道：“别这么客气，流云姐，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是我谢谢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