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58、出人意料

　　自从那日宋腾川应允下宛宁提出的那三件事情后，宛宁便一直焦急地等待着离开宋公馆回家的日子，在这期间宋腾川也没有再来找过宛宁，或许就像老辈人所说的那样，在结婚之前新人之间是不可以随便见面的，而宋腾川虽然是出生草莽混迹于江湖的不修边幅之人，但对这种多年延续的风俗倒也十分恪守，更何况从心底里他对这桩婚事还是十分在意的，所以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每日依旧会有医生护士不时地过来为宛宁诊治护理外，并没有其他外人来打扰过她，因此宛宁的日子倒是比之前要过得相对舒适一些。
　　然而这种舒适也只不过是暂时的表象，事实上在宛宁的身体日渐康复的过程中，她心中对于嗣成的那份担心却是一日胜过一日，她心里头的那根弦时时刻刻都紧绷着。
　　从被宋腾川莫名抓走至今，已有近半个月的时间了，这期间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于嗣成的消息，她还记得分开那日嗣成脸上愤怒而又无助的神情，她相信自己被抓的事情嗣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是她唯一的哥哥，她是他仅有的妹妹，他们是彼此最亲最近的人，因此，对于这段时间的“太平”，宛宁心中直觉有些安稳得过头了。
　　当然宛宁也明白，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这说明嗣成和宋腾川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正面交锋，又或者两人之间也许已经有过碰面，但接触之后却并没有发生任何宛宁所担心的不好事情，可是以嗣成的性格可能会一切如此平安无事吗？即便嗣成会迫于自己的安危而暂且忍住心中的怒火与宋腾川有所妥协，但不管怎样宛宁相信嗣成和自己一样是不愿意这桩婚事的发生的！还有宋腾川，他一贯盛气凌人，虽说他表现出了想要娶自己的急迫愿望而且也答应了她提出的所有要求，似乎是表现得对自己极为在意，但宛宁不会仅仅因为这些就彻底改变宋腾川在她心里的印象，事实上，在宋腾川对她的和颜悦色中她早就已经感觉到了宋腾川发自骨子里的那份自信和傲慢，他对她最多不过是一时好奇所产生的几分喜欢，他娶她可能有些情，可能也有些意，但绝对不可能会有什么爱！而如果她和她的家人均是逆来顺受的接受，那自然一切好说，这宋腾川绝对是会善待他们的，就像当初她恰巧为他挡去了一枪时的那样，但如果她或是嗣成有任何不愿意的表现的话，那宋腾川绝对是会再次变成那日将自己关进黑屋子时的凶恶面目的，所以这一切都让宛宁在担忧之余多了几分害怕之意，她真的想快些回家，快些见到嗣成。
　　三天后，宛宁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天水帮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护送下来回到了她离开多时的家中，过分张扬的排场是宛宁所不适应的，然而更让她心中微微有些诧异的是，这次送她回来的人居然不是阿笙？她还记得前几次她离开或是前往宋家时都是阿笙在一旁护送的。
　　不过，这也仅宛宁心中掠过的一瞬疑惑，事实上在回到家中第一眼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巧珍后，宛宁便将之前所有的不快与疑虑都暂且抛到了一遍，这一刻，她只知道用力地抱住巧珍诉说着这段时间不曾见面的思念，两个年轻女子顿时紧紧拥抱着痛哭成了一团。
　　“小姐，我……我总算是又见到你了，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看不到你了！”巧珍哭得十分伤心，明显苍白消瘦了的小脸已经哭得皱成了一团。
　　“巧珍，别哭了，你能回来就是最好的事情！快坐下，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那些日本人……”宛宁说到这里不觉将手伸向了巧珍的左侧的脸庞，那里有一条手指样粗长的伤疤，虽然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但可以想见当时它在巧珍的脸上会引起什么样的一番痛楚。
　　“小姐……我……”
　　一回想起在宪兵司令部中所受的那些酷刑，巧珍的眼泪便再一次一泻而下，在黄家巷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她一直都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哭泣，不想此刻重新见到宛宁时，她却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
　　“别哭了，别哭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巧珍憔悴的模样让宛宁感到一阵心痛，她随即伸手用力地抱住了她，此刻她只想用自己并不温暖的拥抱去抚慰巧珍伤痕累累的身心。
　　“嗯，”巧珍点了点头，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边抬头小心地看了看屋外守候着的天水帮的手下们，随即压低声音问宛宁道：“小姐，你怎么……”
　　宛宁自然是知道巧珍想问什么的，如果不错，她想巧珍应该已经知道她答应嫁给宋腾川的事情了，她会有疑问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巧珍，我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来，我们上楼去。”宛宁看了一眼门外比以前多了一倍的天水帮手下，随即拉着巧珍上了二楼。
　　“你是怎么从宪兵司令部里出来的？几天前，曾有人给我塞过一个纸团，说你已经平安，我当时心里还不怎么相信……究竟是谁救了你？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谢谢他！”
　　宛宁拉着巧珍的手，话语中微微透着一些兴奋。
　　“我……”不知为何，问起此事，巧珍的话语间却忽然有了一些犹豫，她咬了咬嘴唇道：“小姐，不是我不想说，不过我答应过那个人不说的……”
　　“那，你是怎么回家的呢？”见巧珍如此踌躇，宛宁只得暂且作罢，在暗自叹了口气后，她看着对面的巧珍幽幽开口道：“巧珍，我的事情，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已经答应那个宋腾川准备嫁给他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跟他说他必须要答应我三件事我才嫁给他，这第一件，便是你能够平安回来，如果这一次是他派人送你回来的，那我倒是放心了！说明他倒还算是守信的，你和我哥还有楚伯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
　　宛宁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充满了苦涩，其实如果巧珍、嗣成和楚伯他们今后都能平安无事的话，自己嫁给这个宋腾川倒也并非是太过吃亏的事情，吃亏？呵！也许自己和宋腾川的婚姻只能够算是一场交易吧！只是她不知道，这种交易可以维持多久？
　　“小姐，你说什么？”正当宛宁心中暗自叹息之时，不想巧珍却忽然有些激动地反问道：“你说，你说是你让宋腾川那个混蛋去救我的？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巧珍说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激动地在房中不断来回踱步道：“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宁可自己死在大牢里，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也绝对不要他救我出来！不要！不要！”
　　因话语激动，巧珍不觉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宛宁见之随即上前不住地为她抚背顺气：
　　“巧珍，你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姐，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个救我的人，就是天水帮的那个阿笙！”
　　“是他？”宛宁愕然。
　　“对，就是他！难怪昨天他又忽然过来把我送回家了……我，我原来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人，救我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不要把事情给说出来！哪知道，原来这一切居然都是你……小姐，你不要嫁给那个坏蛋好不好，大不了我回大牢去，我宁可一直被关着，一直被日本人打，就算是打死，我也不要看着你嫁给这么个汉奸恶棍！小姐，小姐……”
　　巧珍用力地摇着宛宁的手，不住地哀求着，在她看来，宛宁全都是为了救她才不得已嫁给了宋腾川，可她却并不知道，此刻宛宁的心里是想着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居然是阿笙救了巧珍？这么说来，那日在医院里给她送来纸团的应该也是阿笙派人做的喽？可那时候，她和宋腾川之间还没有任何的约定啊？很显然，救巧珍的事情不可能是宋腾川吩咐他去做的！那么，就是他自己想去救巧珍的？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救巧珍呢？就如巧珍所说，他当时在救人之后，显然还不想因此泄露自己救人的秘密，那他此举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
　　宛宁左思右想依旧猜不透阿笙的这番用意，不过她并不知道，此刻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却正在前往嘉兴的路上。
　　不错，阿笙正是奉了宋腾川的命令前往嘉兴去迎回车祸遇难的苏如欣的遗体的。
　　说起来，确乎有些奇怪，这种事情本该是身为丈夫的方嗣成来做的，可是谁又想得到，这方嗣成这回居然又同上一回方宛宁中枪那次一样来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上海滩上翻了一圈也没能找着他的影子。
　　这种反常怪异的情况阿笙原本是想告诉宋腾川的，不过因着一些私心的缘故，阿笙便把这件事暂且压在了心里，只因他听说最近日本人好像是找到了寻找多时的黑鹰总部，并且已经派了重兵前往了那个神秘的海外小岛去围剿，事态究竟如何，阿笙并不十分清楚，不过他心中还是确信那个方嗣成是黑鹰的人，想来他迟迟没有露面必定也是因为黑鹰的事情；虽然阿笙对于腾爷在怀疑方宛宁的身份后依旧想要娶她的做法感到十分不解，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腾爷对黑鹰已经没有了势不两立的恨意，但是他不敢冒险，腾爷的心思实在太难捉摸，他不能不小心；所以他只说在嘉兴找到了方嗣成的踪迹，想来他应该也是去迎苏如欣的遗体的，而他则遵腾爷之命前往嘉兴顺便把方嗣成和苏如欣的遗体一同给带回来。
　　也许是因为阿笙心中对此事尚无把握，所以这一次他只是带了阿彪等几个贴心的兄弟一同前往，而宋腾川对于阿笙的嘉兴之行倒也并未有过多关注，相反，他其实十分满意阿笙的做法，在他看来，这小子对自己的婚事的确是十分上心，而之前自己对他的那些想法显然是有失偏颇了。
　　“腾爷，报上说的车祸地方应该就是在这里！”
　　汽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这里的确山势险峻，难怪那个苏如欣会遇上车祸呢！
　　“嗯，你们下去找找吧！”阿笙点了点头，随即坐在车内点燃了一支纸烟。
　　老实说，他其实对找什么苏如欣的遗体并没有太大的希望，事情都过去了差不多大半个月了，要找的话早就找回来了，而且苏如欣是上海滩知名的电影明星，虽然已经嫁人退出了电影圈，但她的影迷还是不少的，说不准就已经有人来这里找过了，可怎么这么久了，就没听说过找到尸体之类的事情呢？实在不行的话，他最后就随便找个什么人的骨灰拿回去充充数得了！反正他知道，腾爷才不会管这骨灰是不是苏如欣的，他只想着能快些了了那两件事，好和那个方宛宁尽快结婚。
　　这么想着，阿笙不觉有些想笑，他忽然觉得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竟然像是一场闹剧，而他却始终搞不清楚自己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的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笙哥！山下有人！”
　　正在这时，忽然车外传来了阿彪的声音，阿笙闻言当即推开车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