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百岁》林之书

4、第二章 火焰如沉默钟声

　　他的重生有什么意义？
　　恢复记忆的九年来，他虽然不是总在想，但从来没有放下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他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时间向前倒回？为什么是在日本？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
　　随着他的成长疑问越来越多，堆积在心里。
　　因为他早逝吗？他有很强的遗憾吗？有没有什么是非他不可呢？还是，命运准备了什么东西在前方等着他？
　　他很喜欢“想”，因为前生太多的身体活动不能做，思考就成了最方便的活动，哪怕后来他痊愈了又患病、病情越来越重，一费脑子就头痛，还是没抛掉这个从小养成的喜好。
　　泽田俯视着桌上的婴儿，觉得，如果真的是，可能他可以给自己带来一部分答案。

　　把泽田的沉默误以为是拒绝，奈奈很认真地说：“纲君，妈妈并不是非要让你上好的高中和大学不可，你也不必过高要求自己，妈妈不知道你为什么总不放松，但紧张地过也是一辈子，高高兴兴地过也是一辈子，妈妈多希望你能多感到生活是轻松快乐的事！”
　　奈奈双手扶上泽田的肩膀：“家庭教师，真的不行吗？”
　　泽田被妈妈的会心一击直接KO，恨不能举双手赞成：“妈妈的决定我很开心，请家教我没有意见。”
　　“那太好了！我已经和里包恩签了合同，在你满意之前他会一直住在这里。”奈奈高兴地扔下传单回厨房去了。
　　这太狡猾了啊，妈妈。泽田几乎苦笑出来。
　　他明白妈妈的心意，更清楚妈妈多半已自行做了决定，才会答应，妈妈果然已经签了合同，他却没想到期限是到他满意为止。
　　他知道奈奈并非有意，只是单纯相信他这个儿子而已，反而令他无法愧对这份信任，草草应付了事。

　　泽田捡起奈奈扔下的传单，折起放进口袋，俯身撑着膝盖平视里包恩：“初次见面，里包恩老师，我是泽田纲吉，往后请多指教。”
　　“很懂礼貌。”里包恩摸了摸手边的小皮箱，表情变化露出个笑容。
　　“谢谢夸奖。”泽田压下心中怪异的违和感，直起身，向厨房扬声问，“妈妈，老师住哪一间客房？我去收拾一下。”
　　“不用，我和你住一起。”里包恩出声说。
　　泽田意外地看他一眼，点点头，放下还一直背在背上的书包，拿出钱夹：“那，妈妈，我出去一下，去给老师买床铺回来。”
　　“纲君，你不吃饭吗？”
　　“再晚商店就关门了。我很快回来，妈妈等我一会儿。”
　　泽田转向里包恩：“老师也去？样式要自己挑吧。”
　　里包恩探究十足地回望泽田，跳上他的肩膀：“走吧。”

　　“你接受得还挺快。”
　　在路上里包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泽田转头看向左肩上的婴儿，看到了一张放大的圆脸，又把头转回来，看着前方说：“我能拒绝吗？无论对妈妈还是对你。”
　　“你很清楚嘛。”
　　“你找上门来不会真只为了辅导我功课吧？”
　　“猜得没错，我真正的工作是把你训练成黑手党的首领。”
　　话至末尾音源已改变，泽田肩上一空，下意识转头，里包恩不知何时站在他脚边的地面上，手中黝黑的枪支直着着他。
　　“……你说黑手党？”
　　“有人委托我把你训练成优秀的黑手党首领。”
　　泽田转身就走：“对不起，我会和妈妈说换一个家教的，您请自——”
　　“呯”。
　　一颗子弹擦过泽田的鞋子没入他脚前的地面，泽田骤然停住，不可置信地看向脚下。
　　里包恩不紧不慢地说：“至于训练方式随便我。要不要给你一枪啊？”
　　泽田转过头，那把枪仍分毫不差地指着他的额头。
　　他沉默几秒，重新向里包恩走去：“我们先去买床铺再说，晚点商场真的要关门了。”
　　里包恩干脆地把枪收了起来：“那快走吧。”
　　泽田走向里包恩的脚步却又是一顿，里包恩顺着他目光凝滞的方向看去，见一个短发女孩拎着购物袋从岔路口走出。
　　她一眼看到路口中央的里包恩，欣喜地在他面前蹲下：“哇——好可爱。”
　　“你好！”里包恩神色自若地与她打招呼。越过女孩的肩头看向她斜侧面另一条岔路上的泽田，他没有出声，看向里包恩的眼神又戒备，又警告。
　　“小朋友，你为什么穿西装啊？”
　　里包恩流畅地答：“因为我是黑手党啊。”
　　话一出口，泽田的眼神顿时放松了些。
　　“哇啊——真是帅呆了！”京子丝毫没觉得这么小的婴儿独自在外言语流利有什么奇怪，笑眯眯地与之对答，“那加油了。”
　　京子一直没发现看着他们的泽田，回首与里包恩作别，里包恩回应：“后会有期。”
　　泽田仍注视着京子的背影，里包恩的声音传来：“黑手党很受欢迎的。”
　　泽田收回视线，非常平静：“我知道啊，女孩子不都喜欢这一类吗，神秘的，强大的，冷酷但独对自己温柔。”
　　前世死前住院那么久，倒与好些护士小姐混熟悉，相处太久，对女孩子的想法也算了解到一些。泽田并不意外京子也有这种想法，而且与其说引起她注意的是“黑手党”，不如说是“小朋友”——女孩子也多半喜欢可爱事物。
　　“阿纲，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对吧？”
　　“……有这么明显吗？——啊，是的。”有些惊讶于里包恩一眼就看了出来，泽田倒没打算否认。
　　“不去告白吗？”
　　泽田瞥一眼里包恩：“没有想过。”
　　里包恩的笑容里说不清是否带上了嘲笑的意味：“不是不敢是不想？”
　　泽田无意多解释，随意点点头，里包恩声音一沉：“没试过就放弃不是黑手党的风格，拼死去告白吧，阿纲。”
　　里包恩不知何时又掏出枪，话音未落对着泽田的脑袋就是一发子弹。哪怕泽田一直对这个莫测的婴儿心怀戒备，也对这突然的翻脸毫无防备，一枪正中额心，泽田还带着惊讶和些微茫然的表情仰面倒下，额头枪痕迸出一串血珠。
　　路人的惊呼退避中里包恩静静看着他几秒，然后毫无抑扬顿挫地说：“哎呀，这可糟糕了。”
　　随着他话语的尾音落下，棕发少年额心一点旋起金红光芒，眨眼化成火焰的姿态盘旋于额前的发上，少年单手撑地坐了起来，如同从什么虚影中坐起，额头中枪的“尸体”蓦然破碎，留下坐着的泽田，身上却只穿着一条短裤。
　　没发现或是完全不在意身上的异象，坐起身的少年眼眶近乎全白，一脸无师自通的凶戾，然而沉默无声，即使看不到目光聚向何方也能感到他正“看”着里包恩。
　　静静地。

　　仿佛一场无声的默剧，额头燃着火焰的少年和黑衣西装婴儿对视。与此同时他额心的火焰静默地燃烧着，越燃越烈，终于在一瞬间席卷全身，然后蓦然熄灭。
　　随着消失的火焰，“叮”的一声轻响，一道小小的黑影从泽田额头弹出，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周后停下。
　　那是一枚子弹。一只小手拾起它。

作者有话说

　　【注一】关于开头泽田与奈奈的那段对话，原作是这样的：
奈奈（上楼）：听说你中途又逃课了，你的未来该怎么办啊？
27（趴地上看漫画）：无所谓……
奈奈（开门）：妈妈并不是非要让你上好的高中和大学不可。
27（惊起）：你不要不声不响地就进来嘛！
奈奈：像你这样无聊也是过一辈子，人家快快乐乐也是一辈子！我希望你能够感觉到自己活着是多么棒的事！
27（叹）：那种事你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很丢脸的。
每个丰满的人物都是很多面性的，漫画主角也一直在成长，所以我不过多地去评价他，只是表达一下我对这一段的看法，不用多说读者应该都能明白。
为表区别，我用泽田称呼本文主角，称呼原著主角则是27。
另外原著里奈奈对27说的家教时限是“在你成绩提升之前，他会住在这里”。
【注二】原著中27半途逃学回家，再出门遇到京子应是才放学，本文中泽田放学才回家，然后又出门，所以设定为遇到回了家又出门买东西的京子。
【注三】本文的重要设定之一，里包恩不会读心术。
我翻遍了整套漫画，除了开头里包恩对27说过一次之外，完全没有再提过读心术的问题，除了对27的心思准确预料之外，也没有明确表现。
我这样判定的佐证是——如果里包恩会读心术，很多时候都不会那么被动这一点不提——漫画未来篇，拉尔对里包恩说“从以前开始，你就好像能将别人的事看得一清二楚”，这不是对方能读心的说法，而拉尔身为最初入选的七个人之一，里包恩要是会读心术，她不可能不知道。
再说了，最后一话里，27问里包恩那个很帅很强的西装男到底是谁，里包恩还很厉害地呛了一下，如果里包恩有读心术，27要问什么他早就知道了，根本不会惊讶才对。
我设定为他只是吓唬27。
至于本文中，他对泽田提都没提读心术，因为我认为里包恩的确是个非常出色的教师。
好的教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材施教。
泽田与27的性格完全不同，最大的分歧就是泽田的生活态度很认真。他是在和别人交谈时不大分得清不明显的玩笑、很容易把玩笑当真的人。
所以他不喜欢玩笑，里包恩如果对泽田说读心术，完全达不到对27的震慑效果，只会让泽田对他产生反感和防备。
正常普通的人面对会读心的人都难免防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