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八话 附魂•鸟雀（中） ...
-
《百鬼夜行》有载：传说有一种鸟，会把蛋下在人的身上，这种鸟的蛋比人的毛孔还小，当它出生后就把人的内脏做食物，最后吃空才飞出人体，这就是入内雀。
（六）
来到东三条殿的时候，安倍千代刚好碰见了正打算回府的左大臣藤原道长。
她微微向藤原道长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
“原来是安倍家的千代，真是好多年都不能见到了。”藤原道长抚摸着胡须，笑道。
“藤原大人许久不见，可曾安好？”千代走上去，双手掌心向前拢着朝地，整个身子向前倾，面部向藤原的方向拜了一拜。
“啊，千代子你依然如此有礼貌，快快起来。”藤原道长将安倍千代从地上扶起身来，便拉着她走进了他的府邸。尾随进来的，还有贺茂光彦。
三人在会客厅坐定，藤原道长便唤来仆人沏好茶水，便挥退了众人。
安倍千代手捧清茶，顺便向四周打量了一番。
这间和室的架构很简单，墙是用木框作为支架，采用自下而上逐次涂泥加固的方法构造的。屋子的中间放着一张日式的矮桌，旁边则摆放着三张软席。
位于右边的墙上则挂着一幅画，类似于浓墨泼作而成。厅堂也显得格外透亮，四边的筑墙周围各自摆放着一盆花，大多则是君兰、山竹之类。
墙面上则有雕饰，覆盖以山水风格的檐顶装饰瓦顶。
空气中还悬浮着比水珠还微微细小的露滴。
贺茂光彦作为阴阳寮的历博士坐在千代的左侧。
他依旧穿着黑色狩衣，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看样子不过二十五六，但没到三十的样子。
走路的样子和言谈举止又透露着阴阳师特有的风格，但大抵还是规矩许多。
在他的神情中，似乎有一种别致的风雅。
此刻，他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起来，道长大人您素来喜欢这些花草，却不知您格外喜欢书法。”安倍千代如是说着，她指的，自然是挂在侧厅的那幅。
“哈哈，竟未曾想到千代子你也看到了这个……”说到这里，藤原道长将那幅画拿下，放在千代的面前。“这幅啊，是行成三年前写给我的呢……”
千代伸出右手往上一摸，便对藤原道长道：“烦劳您告诉我有关行成大人的事情吧。在下只从祖父大人得知，他曾经和藤原实方一起在朝中为臣，却不知为何藤原实方会被放逐至陆奥？”
藤原道长摸了摸胡子，神色有些纠结。“千代啊，这件事，说起来其中也有我一部分的责任。怪不得行成如今所遭受这般痛苦啊！”
“那么，就请大人将整件事细细说明，在下也好为行成大人解咒。”
千代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前，双脚微微向后并拢，正经危坐。
“好吧，事情是这样啊，还是要从正历五年说起。”
（七）
说起来，藤原实方的父亲是从五位上侍从藤原定时，母亲则是左大臣源雅信之女。可谓家门显赫。可惜定时年命不永、青年早逝，实方被其叔父权大纳言藤原济时收养，奉济时夫妇为父母。
说起来实方也算是名门之后。他的曾祖父乃是摄政关白藤原忠平，祖父则是一条左大臣藤原师尹。在下是藤原师辅的孙子，和实方算得上市祖父辈上的堂兄弟，而实方的父亲则是和在下的妻子是姊妹。
原本想实方出生在这样的家门，以后的仕途应该也很平顺吧。但事情便是这样的。
实方十五六岁就就任官左近将监，叙从五位下，因为穿着红色衣袍，所以被称为“大夫”。他初入仕途，什么也不懂，又不是从底层做起，心气难免也高了许多。
想来一般门庭显赫的人家，毕生也仅仅以为能身着红袍作为官员得到天皇的赏识而努力着，然则实方却从一开始便做为“大夫”，便和其他官员有着较深的误解。
几年后实方出任侍从（侍从虽然官位不是很显赫，但随侍天皇左右、出宣入诰，往往是通向大臣的阶梯），后又先后任左近卫权佐、左近少将，转右马头，最后又升任为右近中将，叙官从四位上，旋即转任左近中将。真可谓是风调雨顺。
实方是个才子，他才思泉涌，曾以诗才见宠于圆融、花山两院，当时风流才子的声名连你的祖父，安倍晴明也不由感叹。
晴明是个奇人，他曾对实方说若不改改性子，便会在常德元年有一劫难。但实方并未听进去。怪只怪他性子顽劣，才会导致上皇的震怒。
说到这里，藤原道长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迷离。
“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导致实方被流放至陆奥的呢？”千代在一旁问。
藤原道长答道：“这件事，就牵扯到行成和当时的大纳言藤原济时了。”
只见藤原道长接着说。
实方在那时候被称为才子，所以被别人唤作了“三十六歌仙”。
那年殿上人赏花东山之际，天空忽然降下大雨。当时实方正巧立于树下，便随性作诗吟赋。
诗曰：
樱花飘落，雨雾弥漫。
唯有山风，与我共伴。
孰有人知，花藏树影。
他那时随性而赋，全然不知雨水把自己的衣服给淋湿了。
这件事很快便传回了京中，众人便纷纷而谈。
时隔不久，大纳言济信对天皇谈起此事，说到实方这番举动。
刚巧，那时候藤原行成也在圣上身边，便评论道：“做首诗还能做成这副摸样，实方大人可真是个痴子呢！”
自然，行成这话不过是随便说说，就连他自己也是佩服实方作诗的能力的。
可是，实方下朝之后，便从他的仆人的口中得知行成对他的评论，便耿耿于怀，记在了心中。
等到第二日在朝堂之上议会的时候，刚巧圣上并不在那里。于是实方便对行成说道：
“行成！你昨日这番举动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何不服可以直接与我说！不必趁我不在便向小人这般在背后伤人！”
那时他早已气急败坏，早已不顾朝臣们的表情。他径自上去揪住行成的朝服，眼神是那般冲动，全然不顾早已立在他一侧的上皇。
实方见行成并没有任何行为，便狠狠揪下了行成头上的帽冠，伸手便将它抛入了庭院之中。
他的表情是那样愤懑，嘴巴开始颤抖，就连他的下颚也不断地抖动着。
他狠狠地看了行成一眼，想要再次揪住他的衣袍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制止了。
“藤中将！”那是一条天皇的声音。
而藤原行成迅速退到了天皇的身后，嘴角含着笑容。他一直都知道，一直知道天皇在目睹这一切。
实方立马跪倒在了天皇的面前，双腿不住地颤抖着。
一条天皇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难免不快。他只挥了挥手，道：“退下吧。”
便再也没说什么了。
过了几天便得到了天皇给他左迁的号令。
“命为陆奥守”，这个五个字彻底将他想要在京中一展抱负的理想扑灭了。
听到这里，千代似乎明白了这件事的缘由。
似乎这一切并不是无缘无故，只是令实方更加憔悴，在陆奥上任仅仅三年，便去世了。
“那么，既然实方的怨恨没有消除，行成参议的病就难办了。”
“这点我也是知道的，但终究不过是一场玩笑，实方他太过执着，又禁不起别人的愚弄。哎……”藤原道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如此，我先告辞了。打扰大人您那么长时间，千代便不再打扰你休息了。”安倍千代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请稍等一下。”
藤原道长从卧房内拿出一叠纸，递给了贺茂光彦。
“道长大人，这是什么？”
“和歌。”
“和歌？”
“是啊，实方曾经写过的和歌，都被我收录起来了。”
贺茂光彦将这些纸收了起来，便欠身道：“那么，我和千代就先行告辞了。”
“好。”
（八）
离开藤原道长的府邸，千代便顺着东三条街往土御门的方向走路。
一路上她并没有怎么说话，只是看她的神情并不怎么愉快。
“千代，你准备怎么做？”贺茂光彦走在千代的身边，他对是否乘坐牛车并不怎么在意。
“道长大人之所以给我们实方的和歌，是想让我唤起他身为三十六歌仙的本性，想要消除他的怨恨呢……”
“那，行成大人的病怎么办？”
“这点我也在考虑，倘若不唤起实方的灵魂，那么就算我亲手将行成大人胃里的活物取出，他也是活不了多久的，更不用说是夜夜被吵得不能入睡的圣上了。”
千代微微一吟，便径自往前走去。
“那么，有什么能解决的办法吗？”光彦问到。
千代将那一叠和歌收好，再从怀中取出一把刀。
然后用小刀，慢慢割破那些纸张，但割得很整齐，往往都是一首接着一首。
“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只管看我做就是了，光彦。”
千代用小刀将那些纸全都裁好，然后整齐地叠拢，收在了怀中。
做完这些之后，便走过戾桥上的结界，进了土御门小路的屋子里。
刚巧千秋正无聊地坐在外廊赏花。
千代便走过去，径自在她身边坐下。然后不顾她想要说什么，先开口道：“千秋桑，要你帮忙的时候到了！”
“呐，千代你想要我做什么？”
“按你们唐土的话来说，好像叫卜卦吧……”
“卜卦？千代你要我算什么？”
伊藤千秋有些懒散的侧卧着，她的眼里充满了疑惑的表情。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帮我算一个地方。”千代一边说着一边把怀里的和歌拿出递给了千秋。
“哦呀，这是死人的东西啊。”千秋津津有味地看着，“不过写得字倒是真的不错。”
“先卜卦吧，就是因为是死人，所以让你算卦。”
“可是，千代你不是对这些东西更为了解吗？”
“这样说是没有错，但假设当真由我来做的话，并不能很算出确定的方位呢！”千代笑了笑，示意千秋可以开始了。
“嘛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就算要算卦，也要知道那人名叫什么吧。”千秋耸了耸肩，将卜卦用的东西一一摆好，俨然是一个类似于八阵的东西。
“那么，开始吧。”千代道。
（九）
烛火，纸，外加一桶挂签。
千秋将所有的签文放进一个竹筒里摇了摇，然后再将那叠纸用烛火燃去一小部分。而后再用竹筒左右摇晃了一番，便停下手来。
“呐，千代你继续吧？”千秋将竹筒递给了千代。
“我吗？”接过竹筒，按照千秋刚才摇动的步骤依次晃动之后，便有一个竹签从里面掉了出来。
千代含笑将竹签递给了千秋，然后侧坐在她的身边。
“如何，得出什么消息来了吗？”在一旁屏住呼吸地贺茂光彦，终于松了一口气，问道。
“唔，卦象很奇特，好像说是一座山，又好像是一块陆地，但是那人的怨气又很深，却又没有办法。”
“那便是了，可以找到此人目前所在的地方吗？”
“我再想想，平安京靠近山和陆地的地方，除了北面的船冈山，西面的山阳道，便没有其他的了。”
千代微微一笑，“那便是了，鸟雀一般都会聚集在山上，而不会驻足于陆地。”她停顿了一番，便又说道：
“千秋啊，明日你陪我去船冈山走一趟吧，我要见以前的一位故人。”
千秋口中小声念道着：“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藤原实方，原被贬去陆奥的三十六歌仙之一。”
（十）
事情好像并没有这般结束。
至少安倍千代并没有找到解除藤原行成病痛的方法。
这样，便要等她见了实方的怨魂再说了。
只是，实方的怨恨，要怎样才能消除呢！
这点，连安倍千代都不知道。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八话 附魂•鸟雀（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