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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八回(上) 为宝玉慧情制鹅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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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秦钟是秦可卿之弟,常在宁国府走动,生得一副好面相,宝玉那日见过他后,两人便投了机,日日形影不离,甚至于有了些许不可外道之情,这也是慧情早晓得的。
后秦钟与水月俺净虚之弟子智能有了私情,两人时常暗定幽会。及至秦钟离了水月庵,这智能思念秦钟,便私逃进城,找至秦钟家下看秦钟,不想秦钟父亲最是重视伦理纲常的那类人,知道后将智能赶走,又将秦钟打了一顿,自己气死了不说,还连带秦钟添了病。宝玉知晓后着急得了不得,总想去看他,偏偏自己行动也不方便,这才心中怅然如有所失。
宝玉这几日总想着安抚秦钟之法,偏叫他想起秦钟爱吃糟鹅掌与酸笋鸡皮汤之事,便求着叫慧情做。慧情本不答应,因见宝玉求成这样,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慧情过去也曾经做过糟鹅掌,只是与贾府大不相同。因见秦钟喜好吃贾府所做,便向大厨房要了一份自己细细品过后才开始做。
选的是新鲜且肉质肥厚的大鹅掌,斩去爪尖,用小刀剖开掌骨上侧,刮洗干净,再将锅上火,放入清水,下鹅掌焯透后用凉水漂凉。之后加入上好黄酒,葱段,酸萝卜陈年姜并老鸡汤后用旺火蒸至酥软放凉,顺刀缝剔骨。
之后再净锅上火,又加入鸡汤,烧沸后放凉,这才又入黄酒酒糟搅拌,糟约一个半时辰后成。再于盘中陈列黄瓜皮樱桃,将鹅掌置于其。做完了糟鹅掌后,又做酸笋鸡皮汤。这道倒容易许多,那酸笋不是别的,就是用的鲜笋发酵而成,且贾府有现成的,鸡皮选的光滑柔韧,少脂少疙瘩的鸡胸皮,慧情洗过酸笋鸡皮,将鸡皮切成菱形小块,与酸笋,同放入高汤中煮,半柱香的时间后便成了。
宝玉在那小厨房里头,只是来来回回地跟在慧情后头瞧,见东西做成,色味俱全,叫人垂涎,便忍不住要先尝。及吃了一块鹅掌后,但觉糟香浓郁,酸咸适宜,又有黄瓜依托,将那鹅掌衬得滋味十足,忙赞不绝口。
慧情因拍开他又要取鹅掌的手,道:“这是给你那好友吃的,可别忘记了。别东西没送到,全进了你的肚里去。做一回十分费事儿,我今儿只是心情好才弄的,若是没了,再要可没有了。”
宝玉听了,拉着慧情缠道:“好姐姐,我算是小看你了。这个就酒最好,你若不嫌麻烦,给我再单独糟些。下回去北静王府我也带去给王爷尝尝,你说好不好?”如此央求,慧情又拿他无法,只好答应下,果真第二日又做了给他,遂了他心愿。那秦钟尝过慧情所做鹅掌与鸡皮汤后,顿时开胃,竟然也吃下了其他东西,病情有所好转。再遇良医看过,开了一贴药竟然好了大半,宝玉知道大为欣喜,从此对慧情感激不尽。
而听晓秦钟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叫慧情倒称奇起来。慧情本想那秦钟过不了几日便是要随他姐姐去的人,宝玉也是白瞎了关心,不想他恢复如此快,心中犯嘀咕起来道:“这个秦钟,最后不是要病死的么,怎么这就好了起来?倒和书里头不一样了?”如此想过,总怕会不会做错什么影响了他人命数,心里惶然。
因元春封了贵妃,贾府便忙忙地盖起了省亲别墅。由贾琏受命统管。当时他才从姑苏带回黛玉,不等歇息便合同老管事的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审察东府西府地方,缮画省亲殿宇,察度办理人丁。这里图纸一边制作,那里又将各行匠役齐集,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搬运移送不歇,忙乱不已。
据红楼原书所记,省亲别墅共占地三里半,为得其位,贾琏命拆去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又将荣府东边所有下人群房拆去,以扩其地。其山石树木数量有限,购买昂贵费事,那贾琏便将其中一部分取自贾赦所住旧园中,一部分不足的才去购买省下许多财力。
贾蓉贾蔷,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地便开了工,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喧闹非凡。等竣工,又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及各自行头并聘了教习,到十月将尽,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也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道姑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蓉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
不多久别墅竣工,院子里姊妹听闻欣然不已,宝玉被叫去了题匾,其间一番曲折自不必说,回来后他竟不是先去寻黛玉,而是来了慧情处,只对慧情吐舌做鬼脸,说是惹了老爷不高兴,险些挨罚。
慧情看过书,自然晓得他这一段公案,便学了宝玉在书中的话,道:“谁叫你犯了老爷忌讳。‘虽那稻香村远无邻村,近不负郭,背山山无脉,临水水无源,高无隐寺之塔,下无通市之桥,峭然孤出,似非大观,伤于穿凿’,可终究老爷长于你,你怎可与他顶嘴呢?”
话到这里,宝玉奇道:“姐姐你是如何得知的?”慧情见说漏了嘴,慌忙掩饰着笑道:“我听别人说的。”宝玉因道:“这些东西嘴里倒传得快!我只觉得并没有说错,是老爷……”
话到这里,慧情忙住道:“不管如何,你这会子回来也无事了,可是万幸了。只是我且和你说件事。”宝玉因奇道:“什么事?”
慧情打量他后,见他身上荷包扇囊一个不剩,道:“你身上那些荷包香袋都哪里去了?”宝玉因笑道:“才出门叫小厮都解了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慧情因笑道:“这样做不怕给你送香袋的人恼了?”这话说完,宝玉忙忙解开衣领,从里面红袄襟上掏出个荷包来,笑道:“姐姐怎么知道林妹妹送了我一个?正藏在这里,怕给他们拿了去。被林妹妹知道了,又不待见我。”
说完又要塞回去,慧情因拉着他,抿嘴笑道:“你到了家门口,可千万将荷包拿出来,别惹你妹妹生气。她一时生气,别的还好,和你闹起来又弄得老太太太太知道了,这就不好了。”宝玉听完,忙答应了,进了碧纱橱后便将荷包掏出来。
袭人见宝玉身上东西一一被解去,独留下一个香袋,笑叹道:“又把带的东西给那些没脸的解了去了,只留了你妹妹给你做的,真真只有你林妹妹送的才是好的。”那黛玉见他如此珍重自己的东西,又听袭人所说,抿嘴一笑,打趣道:“怕他只是忘了给人,又或者是不止我这一个,还有哪个姐姐啊,妹妹的也还藏着吧。”
宝玉只是笑,叫她来搜,黛玉一羞,不再与多说,只是一路去了王夫人那里,宝玉也跟去,不在话下。
慧情感叹宝黛情深,想起宝玉的荷包,又想起自己绣的鸳鸯,私下里黯然神伤。想她那一日还兴高采烈,想绣了给罗水真瞧,却不料到遇见他说那些事情,真是几大讽刺,倒叫慧情黯然不已,反而牵挂起来。
慧情只道自己或许与他缘分已尽,越发心痛,再加上梦里总见罗水真与一芳菲妩媚,艳丽逼人的女子一起,两人耳鬓厮磨,言语亲昵,看似一对神仙眷侣,惹得慧情越发痛苦,坐卧不安。虽也不知这场景是真是假,终究慧情承受不住,添了病症,药房里除黛玉的外还给她添了一个炉子,大把抓药大把地煮,只是无论如何喝药总不见好,咳嗽声不绝,叫司棋急得团团转,贾母王夫人也轮流来瞧,只说担心。
慧情病中糊涂时,隐约总见得罗水真在眼前转,一脸焦急,问她怎么病了,怎么不好好吃药,这几日怎么不去见自己,还说要请太医来给慧情瞧,慧情听了委屈,才要和他说话,及至睁眼再看却又不见了他的踪影,白白失望。
宝玉知道慧情病了,也烦心不已,日日来看,偏偏他又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北静王,北静王听闻,又从宝玉那里探听得慧情的病症,用了点法子,得了个秘方叫宝玉带去,宝玉得了忙忙让太医看过,见太医说是可以吃了才叫慧情喝下。
也奇了,煎过三次后,慧情渐渐好了起来,咳嗽声渐渐听不见。等到正月正十日时,已然大好。宝玉因笑道:“这回是北静王爷立了功,你该怎么谢人家?”
说得慧情忙敲他的手,怪道:“莫要胡说。还不是你闹的。我生病自然有家里请医,你又去告诉他算什么?王爷公务繁忙,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小事去打搅他?”
宝玉收了手笑道:“在姐姐看是小事,在外人看来未必是,否则老太太怎么急成那样?再说了,是北静王爷先问起姐姐的,我也没细说,是他要往细处问的。”慧情因道:“是你们惦记了我的吃了吧?我只是小病,现在可好,人人皆知了。如今你可给我住嘴了,外头都是人,不许再提王爷的事情。”
宝玉这才收敛了,却依旧抿嘴笑道:“北静王爷人品是一等一的好。龙章凤姿,礼贤下士,待人恳切,又对二姐姐也……我天天喝他的茶,不知道大老爷什么时候能喝到他的茶。”
慧情听这话初时还不解,等后来醒悟,大觉得不像,推开他,怒道:“宝玉!”
宝玉忙笑着住了嘴,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给慧情。慧情因气他胡说,不肯接,宝玉忙道:“这可不是北静王的东西,是薛姨妈刚刚叫我送来的。说是宫里新做花样的帕子,姊妹都有,单姐姐的还没有拿到。我听了就说给你送来。”
慧情看,只见那是一块秋香色香帕,别的倒没什么,只是那香帕中间绣了两个团状的物体,上头点了些黑点,不晓得是什么。形状图案倒很奇怪,像两个芝麻窝头。慧情因问:“这是什么?”宝玉笑道:“我也不晓得。薛姨妈说是宫里新兴的,只是我觉得奇怪,宫里怎么兴起了在手帕上绣芝麻窝头。姨妈说就是图个新鲜罢了,这宫里一年到头新兴的多了去了,没什么可奇怪的。”
慧情听了,瞧着那香帕无话可说,只道这里皇族品位奇怪。只是细细地看,她总觉得似曾相识。想着和自己绣的那块挺像,她不禁稀奇,心里嘀咕。但终究不愿意妄想牵连伤心事,身边事情又多,不几天就抛到了脑后。
眼见正月十五便到了,元宵前一夜,慧情于卧榻上忽而想起可卿说的话。可卿说元春省亲于她,此生转折便在于此了,究竟为何,慧情百思不得其解。书中从来没有她这个人物,更不可能会有记载元春与她的事情,现在倒被秦可卿预言了自己的未来,倒叫她没想头,只说等元春来后再看。
究竟秦可卿所说转折为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