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有人》树犹如此

3、不打不相识

　　关于苏晓云的事迹，笔者认为可以暂且不提，只说那以后的一个星期，尚立岩见到蔡姚只一个“躲”字，甚至发展到整日呆在床上，朱灿象犯了错误的罪人，一日三餐帮他买回宿舍，而他胡子也不刮，脸也不洗，赌气一样窝在床上，盖着一条连被罩也弄丢了被絮，好几天不跟朱灿说一句话。
　　猴子不明就理，回到宿舍就看到尚立岩躺在床上啃着甘蔗，甘蔗皮丢了一地，桌子上放着中午吃过的咸泡饭盒子，宿舍里一股臭哄哄的味道，让别人以为路过公共厕所门口。这让他想起上届大三搬宿舍的情景，从前找不到的内裤，袜子全找到了。凉席下堆积了几本压的皱皱的黄色杂志，连买来拆了封没用完的安全套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原本还感叹了一番上了几年大学就如此“腐败”，现在才发觉，自己的宿舍很可能没到大三就可以赶超他们的水准。
　　“尚大孕妇！您的月子什么时候能做完？宿舍比厕所还脏！刚才在门口的公告栏里还看见这周卫生评比情况，咱们又是一个‘差’！这样下去咱们宿舍还能住人吗？”猴子终于忍无可忍，朝睡在床上的人抱怨起来。
　　朱灿则一言不发的坐在一边，理亏的瞄了一眼猴子，又瞅了一眼尚立岩，一句话也没敢说。尚立岩将顶着蓬乱头发的脑袋探出来，瞥了一眼回道：“让朱灿解决！他一天解决不了，我一天不下去！少让我背这种黑锅！”
　　猴子压根不知道有送情书的事情，还以为是前几天晚上，朱灿打牌耍赖，惹恼了尚立岩，刚想从中调解，忽然想到上午上课的时候，蔡姚才向他打听了尚立岩的情况。
　　“立岩！你不去上课，蔡大班长可惦记呢，今天上午还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还跟她说，你多半是相思病，颓废两天就好了，她还说要来看你呢！”猴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答案，丝毫没注意到尚立岩和朱灿的脸顿时黑了下来，“然后那个辣妹潘渔舟还在一边笑，我就跟她们说，外语学院的苏晓云确实是个极品美女，也不枉立岩你追了这么多年，还打算为她守身如玉……”
　　“噗！”朱灿终于忍不住笑喷了，肥胖的身子乐的直颤，瞟见尚立岩的脸阴的吓人，才赶紧收住笑容，继续埋头在一边。
　　尚立岩甩了被角坐起身，定定的望着猴子，半天才问：“你真跟蔡姚这么说的？”
　　猴子颔首称是。
　　这下尚立岩象是忽然来了精神，坐直了思索片刻，忙将散了半截了被絮推到一边，踩着梯子从床上下来，从一堆脏衣服里拽出一条蓝色的大裤衩，套在身上。上前想拉住朱灿出门。
　　“干什么？别别，你别拉我！”朱灿心虚的抱住床框不肯走。
　　“没出息！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你不是也怕蔡大班长吗？不然你不早去承认了！”朱灿反唇相讥。
　　两人拉扯不下的时候，宿管阿姨忽然探头进来，环顾了一下他们宿舍的“光荣风貌”，咳嗽了一声提示有人站在门口。
　　猴子以为又是来查卫生的，连忙动手拢起桌上的杂物，企图掩耳盗铃，蒙混过关。直到宿管阿姨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尚立岩同学是住这个宿舍吗？”
　　三人都停住了手脚，疑惑的朝外看去，尚立岩放开朱灿，理了理头发走到门口：“怎么了？”
　　宿管阿姨四五十岁，大约是看到一脸颓废的大小伙子，顿时产生一种心疼的感觉，想起自己身在异乡的儿子怕也如这般憔悴，当下推己及人，还顺带帮他整了整衣服。
　　“宿舍大厅前有两个女生来找你，气冲冲的可能有什么急事。”
　　朱灿听见这话也围了过来，猴子连忙从抽屉里拿出平时珍藏的高倍望远镜，寻常时候，这望远镜的被用来偷窥斜对面“学5幢”的美女，发挥了不可埋没的功劳。这会儿用在“高瞻远瞩”上，也算用得其所。
　　离的远远的，猴子就看出是蔡姚和潘渔舟两人。潘渔舟抱着臂膀走来走去，一副即将大算总帐的架势，长长的头发随着走动甩来甩去，泼辣相尽显。蔡姚似乎情绪低落，虎着脸站在一边，还不时想将潘渔舟拉走。

　　猴子放下望远镜，递给尚立岩看，抑制不住的想笑：“立岩，没看出来你连蔡大班长都敢招惹，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看着办吧！”
　　尚立岩接过来看罢，将望远镜甩给猴子，转过身一把拽住朱灿的领子，直往门外拉。猴子乐的直不起腰，尾随在他俩后面朝外走。

　　穿过宿舍天井处的花园，蔡姚和潘渔舟才看到他们三个拉拉扯扯的出来。尚立岩一脸胡渣，头发蓬乱，穿着一条大裤衩，还趿拉着一双断底拖鞋，形象简直和丐帮的二袋子弟有一拼，好象拖着一尊石狮子一样将朱灿揪了出来。

　　双方距离五米的时候，象□□聚众闹事的场面，开打之前两边的老大先象征性的来段狗屁不通的开场白。就象学校的足球队和篮球队经常是对立的，有如旧上海的斧头帮和小刀会。不过尚立岩大概是唯一一个在足球队和篮球队都吃的开的人，但自从认识了苏晓云后，为了讨好美女，在篮球上花的功夫更多。当然，这也只是原因的其中之一，还有个重要因素就是每每看足球比赛，回去后都有种想把朱灿从楼上扔下来的冲动。
　　这也是一种惯例，每逢当日有转播中国足球的赛世，男生宿舍楼下都会被各种杂务覆盖，什么内裤，脸盆，热水壶……尤其对方进了球后，整幢男生宿舍楼简直象遭遇了□□，据说上届有一个学长，看到中国队又一次遭遇惨败后痛心疾首，一拳将宿舍阳台玻璃打碎，不幸手腕手背全被割伤，动脉出血，幸亏及时送进医院，否则丽港晚报又多了一条引人眼球的花边新闻：丽大高材生因国足英年早逝……
　　于是尚立岩衡量来去，决定弃暗投明，尽早留着小命孝敬爹娘也比搭在国足之流扶不起来的阿斗上强。

　　蔡姚见尚立岩三人表情各异的站在面前，心里淤积这气愤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猴子见两方只站着玩深沉气氛未免太尴尬，又感觉这种事情可能一言两语未必说的清，遂发挥乡镇企业领导的统筹风范，清了清嗓子对僵持的几人提议道：“二食堂前面的‘重庆川菜馆’，里面的大厨和我熟，不如咱们过去点几个菜，边吃边聊……”
　　“谁有那心情吃！”潘渔舟还不等他说完就急忙否定，凌厉的丹凤眼狠瞥了猴子一下。
　　蔡姚朝前走了两步，朱灿下意识的躲到尚立岩后面，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角。
　　“我想跟你单独说。”蔡姚的声音很清脆，听不出喜怒，但和平时讲话的风格略微不同。
　　尚立岩犹豫了一下，甩掉朱灿抓在自己衣服上的胖爪子，用眼神朝楼后的花园示意了一下：“走吧。”

　　出了宿舍楼群往南走是一片园林式的风景区，小桥流水，草坪花圃，依着学校后面的半山腰建着一所漂亮的凉亭，春夏时节，园里草木繁盛。在丽大这里被称作“情人坡”，专门为学校的恋爱一族考虑的创设的，省得一些小情侣在教室，食堂等公共场合就腻腻歪歪的约会而影响了丽大国内名校的形象。
　　多年前刚建成的时候，在国内高校当中尚属独特创意。但这些年来大学普遍扩招，各校区一再扩建迁址以后，几乎每个学校都出现了这种“情人坡”，有许多学校甚至就是参照丽大的蓝本建的。于是朱灿到丽医或者丽师等校参观时，总有意无意的讽刺他们的“情人坡”是山寨版的。
　　但“情人坡”建设的时候，也有些未考虑到的因素，一条悠长的小河沟穿过花园，本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然而近些年来，成了校警重点监督地段。因为隔三岔五的就有感情受挫的学生，不考察具体情况的就选了就近原则，一言不和纵身跳进河里，但每回都在水里扑腾了半天后，猛的站起身来才发现，水还不到大腿……
　　学校环保处的在学期末开着电动三轮，拿着大鱼网沿河捞了一遍，收获甚丰，单单泡坏的手机就捞上来好几部，还有内裤，内衣，安全套，运动鞋等等……那操鱼网的大叔每回都“啧啧”的感叹半天。

　　两人一言不发的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园路朝前走，蔡姚原本组织好的语言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尚立岩平时一身清爽帅气，今天一脸颓废的好象刚从纳粹集中营里放出来。
　　两人走在情人坡的花园里，和别的卿卿我我的小情侣比起来，显得十分怪异。尚立岩选这个地方决不是想要找情调，而是躲避众人的耳目。
　　“情人坡”回廊花园，亭台楼阁，树木葱葱郁郁，不谈恋爱的人一般不会自找打击跑到这里看情侣约会，而真正约会的小鸳鸯往往钻穴寻隙，躲在树后亭间，惟恐别人看见。如此一来，明面上几乎看不到有人。和蔡姚来这种地方谈判，是惟恐把事情挑明后惹恼了女超人，会当场被打。
　　当然，尚立岩也思量过了，作为一个男人，挨顿揍也没什么，但人总是要面子的，如果被那帮狐朋狗友知道自己因为招惹了蔡姚而被打，实在比当场被人扒了裤子还难看。所以索性选个隐蔽的地方，如果女超人太过羞愤教训自己一顿，自己也认了忍了。

　　蔡姚跟着尚立岩走在情人坡七绕八拐的路上，开始只是想把情书的事情问清楚。可见到他一直心事重重，时而抓耳挠腮，时而又表现出要英勇就义的神态。遂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封信我看了，也听许文强说了几句，我觉得……”
　　“你别听猴子乱扯！”尚立岩看到蔡姚竟然不象自己先前想象的那么愤怒，这让他有点不寒而栗，他不知道蔡姚到底在想什么，按道理，依女超人在班上的个性，现在应该处在拉开炸药包线的关键时刻，遂赶忙解释，“其实这事都怪朱灿！他这个猪头不仁不义……”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蔡姚似乎没在意他历数朱灿的罪行，转而的话题差点将尚立岩呛出肺结核，“你的室友猴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即使你苦追别人几年没结果，也不应该写这样一封信拉我当垫被，何况就这种水准，傻瓜才会上当！”

　　话是这样说，可蔡姚在刚接到那封文白不通的情书时，还是有点兴奋的，可这种心情要是讲出来就太丢脸了，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今后少做这种哗众取宠的事，多多看书学习是正经，上个学期全班只有三个人挂科，而挂科的人当中，你的考分最低。这学期上课点名情况，你的缺课次数又是最多……”
　　尚立岩不喜欢听这种上纲上线的说教，简直让他想起小学时的班主任，看着蔡姚小小年纪，但教训人的口气却象自己妈妈，真真感叹什么叫做心理衰老。当下暗骂朱灿的眼光果然不能恭维，找这种又唐僧又管家婆，还丝毫不懂温柔可爱的的女人当女朋友，简直给自我折寿。现在事情搞糊了，却把烫手山芋丢给别人，完全不讲兄弟情谊。
　　想到这里，尚立岩悔的肠子都青了，不管帮谁也不该帮朱灿保媒拉纤；帮就帮了，可拉的人不该是蔡姚；是蔡姚也就算了，最最不该的是把自己搅了进去。现在自己就象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蔡大班长，这样吧，你也别跟我上政治教育课了，我确实从小就这样。你也别拿这个借题发挥。我想我大概也明白你的意思了。”尚立岩时常跟父亲出入酒场，见惯了三教九流的人，也听到那些人讲过一些打发女人的方法，一个从前和父亲一起经营鞋业的老板跟他说过，世界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也没有钱摆不平的麻烦。从前感觉低俗了些，现在看来，偶尔也可以拿来一用。
　　“把你的银行卡号写给我吧，我回头往你帐上打进一千块钱，以后你也就当没看到过这封信，反正我也是自作自受，帮朱灿那孙子擦屁股。”尚立岩似乎说的极为轻松和不屑，加上今天的打扮略显颓废，整个人看起来痞气更重，“另外，我看你脚上的鞋也该换了，这个季节，女生都不穿这种鞋了，只有打扫卫生的保洁员阿姨喜欢穿。年轻的女孩都觉得过时。我那有两张买鞋的贵宾卡，全是外贸的鞋子，送你一张，你随便挑一双去。以后在别人面前就别提那信的事了，这事到此为止，你觉得怎么样？”尚立岩的父亲开了十几家连锁鞋店，在买鞋方面极为方便，所以才敢许这样的诺。
　　蔡姚气鼓鼓的看着尚立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睛越睁越大，猛的握拳狠朝他的脸打过去。
　　天旋地转中，尚立岩没有防备，差点一个踉跄栽进情人坡的小河沟里去，幸亏胳膊长，勾到河边一棵细长的小树，呲牙咧嘴的捂着脸站直，已经眼冒金星，腮边火辣辣的疼，看到蔡姚已经走出老远，愤愤的朝她的背影喊：“喂！你……你个泼妇！”
　　蔡姚没有回头，反而走的更快，直到消失在一片葱郁的后面。
　　尚立岩郁闷极了，一脚将河边的石头踢进水里，“咚”的一声激起很大的水花。做生意的都讲究买卖不成人意在，他以为蔡姚不同意也不该打人，更何况还是打脸。到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选了这处偏僻的地方多么有预见性。

作者有话说

　　勤劳的树树来了！这一章结束了，晚上睡觉前再更新下一章的前半段。大家冒个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