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一心修炼》朝已暮

3、陆家孤女（三）

　　“你还真是能跑啊！”

　　谢廷玉环顾左右，他所有的退路都被方荣的跟班封死。

　　“是你吧！十天前害我跌进粪……”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压低窃笑，方荣恼羞成怒，回身怒斥道：“笑什么！”

　　“我没笑！”跟班急忙辩解，一指身边的人，“是他，他笑的！”

　　也是方荣运气好，恰巧有人路过搭救。其后方荣高烧不退，谢廷玉一直没再找到机会下手。也是他大意了，考核时限在即，玉剑符却没满。谢廷玉想着对方只有两人自己应付得来，万万没想到是陷阱。

　　谢廷玉冷眼看他们狗咬狗，计算自己剩余底牌。

　　毒药已经用完，袖箭的箭支也消耗殆尽，他身上仅剩下制式短剑，对面却有五人。

　　五人，不算多。

　　只是……这里离集合处的人群太近了，他不敢唤醒身体里的诡异力量。

　　将跟班们挨个训过，方荣看着沉默不语的谢廷玉想了半天。其实杀了谢廷玉在女弟子口中也落不得好，可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轻轻松松就把他放了，又有些不甘心。

　　“有了！我干脆弄瞎你一只眼睛。”方荣可是记得女弟子们夸赞谢廷玉长相的时候，总爱说他的眼睛好看，眉目含情。方荣瞧不出来什么，但谢廷玉要是少了只眼睛，自然也不会让那么多女弟子青睐。

　　“老大高明！”跟班们纷纷吹捧。

　　方荣指挥道：“你们把他按住。”

　　跟班们一窝蜂挤上来，谢廷玉试图突围中又伤了两个人，却还是被按住。

　　该死！谢廷玉硬撑不过，左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咦？挺有骨气啊。”

　　跟班意会地猛踹谢廷玉右边膝弯，谢廷玉吃痛，踉跄后仍坚持站稳。

　　方荣却受到启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么这样，你跪下冲我磕个头，我放过你。”

　　让一向清高自傲的谢廷玉跪下和自己求饶，这可比杀了谢廷玉痛快！

　　方荣和他的跟班们发出刺耳的嘲笑声，“我真是太仁慈了，跪还是瞎一只眼，你自己选！”

　　短剑在谢廷玉面前比比划划，他几乎能感觉金属的冰冷。

　　可耻的是，谢廷玉有一瞬间的动摇。如果只要放弃他的自尊就能逃过一劫……

　　面子值几个钱，谢廷玉，你已经走到这步了，只要能拜入内门勤加修炼，以后机会还多得是，今天的仇，他会让这些人血偿。

　　只要拜入内门，只要拜入内门……

　　就在他终说服自己，即将闭眼放弃的瞬间，方荣却道：“算了，还是剜眼睛吧。”

　　气血上涌，谢廷玉眼前一片血红，方荣脸上的嘲弄刺眼至极。

　　自己竟然被当成老鼠耍弄，甚至他刚刚还信了，想要接受方荣的提议。巨大的羞耻将谢廷玉淹没，几欲呕吐。他唾弃，甚至憎恶自己的软弱。

　　空气凝固，剑刃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再难前进一分。

　　方荣疑惑向下看。

　　昏暗夜色里，谢廷玉抬头，瞳孔细如蚊蚋。

　　长久以来禁锢着他的束缚消失，人的意识下沉，污浊粘腻的力量抬头，比以往更盛。不甘，气恼，羞愤都不存在了，心中没有一丝属于人的情绪，仅留下极端的恶。

　　他眼中的世界变形扭曲，猩红线条生长蔓延，如手爪般探向眼前的活物。风声远去，嘲弄的笑声也远去，篝火旁的交谈远去，取而代之是模糊不清、无法理解的呓语。

　　多么甘甜，多么鲜美的气息啊……

　　谢廷玉听清了，那力量在叫嚣饥饿。

　　将猎物绞杀，汲取生机和力量的汁液，将他们吞嚼入腹。

　　他也感到饥饿。

　　一切都不再重要，一切都将被他吞噬。

　　旁观许久的陆时忆脸色微变。

　　“铮——！”

　　金属相碰的清脆剑鸣，陆时忆甩落剑刃上的血迹，谢廷玉的视线不受控制追随而去，看着暗红色的液体没入草坪中。

　　“你在这里。”

　　平静声音中有种莫名的压制力，他身体里的诡异力量被迫归于平静，略带凉意的晚风吹在身上，谢廷玉清醒过来。

　　草木气息灌入鼻腔，他重新看见夜幕中星河闪烁。

　　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谢廷玉看向少女，星辰落入她眼中，一时分辨不出情绪。

　　明月高悬于天际，她比明月皎洁。

　　耳边方荣的惨叫拉回他的思绪，谢廷玉惊出一身冷汗。

　　竟然差点催动血妖妖力吃了人！若是在这里便被人发觉血妖身份，只怕等不到预知梦中被仙门围攻的那一幕，自己就要身首异处！

　　方荣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看清来人后却又不得不把火气压下来。陆拾壹不是跟着徐家的吗？怎么又和黎曼曼在一起了。方荣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可不管是徐家授意还是黎家的意思，光陆拾壹加上黎胜就不是自己这帮人能抗衡的。

　　黎曼曼浅笑道：“不过是弟子考核，没必要大动干戈吧。”

　　没想到谢廷玉真攀上黎家这根高枝了，方荣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连连称是，带着一众人离开。

　　四人默然相对，谢廷玉擦干净嘴角血迹，他知道黎曼曼对自己有别的心思，今日脱困实实在在受了人好处，只怕以后少不得被拿捏。只怪自己实力孱弱，考核结束在即，得尽快结束这边的事，收集拜入内门的玉剑符。

　　谢廷玉垂眼，拱手低声道：“多谢黎小姐。”

　　黎曼曼慌张避开道：“是陆小姐要救你，你还是谢她吧。”

　　谢廷玉下意识抬头，视线对上清潭般的平静双眸。

　　平心而论，陆时忆得承认，谢廷玉的确有一副好相貌。身姿挺拔，乌发如缎。丹凤眼脉脉含情，唇角似翘非翘，染血唇珠更显得唇红齿白。

　　但如果可以，陆时忆倒是想现在就一剑了结谢廷玉。除了她以外，竟无人察觉刚刚的诡异暗流，血妖妖力果然诡谲莫测。

　　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对谢廷玉的多余情感，陆时忆道：“谢公子打算拜入内门吗？”

　　谢廷玉不答反问，“陆小姐问这做什么？”

　　“邀你同行。”

　　谢廷玉陷入沉默，陆拾壹有婚约在身，总不能也是被自己的皮囊所惑。复杂眼神自玉剑符移至陆时忆的脸，想从她的神情中瞧出一点端倪，对方却坦然得像是雪落后的平原，一眼过去干净得令人晕眩。

　　良久，谢廷玉才道：“我只得了七枚玉剑符。”

　　下品武者，独自一人能拿到七枚，倒也不是个绣花枕头。

　　陆时忆向谢廷玉摊开手，三枚玉剑符躺在她手心中。

　　“陆小姐确定要与我同行吗？”谢廷玉自嘲一笑，“我怕坏了你的名声。”

　　陆时忆愣了，没明白谢廷玉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谢廷玉不再多言，自陆时忆手中接下玉剑符，道：“走吧。”

　　回到集合处的篝火旁，迎接陆时忆的是徐若天的怨毒目光。

　　看到陆时忆身后的谢廷玉时，徐若天似乎找到了陆拾壹一反常态忤逆自己的原因，两只眼睛几乎要喷火。虽然他不喜欢陆拾壹，但她到底是自己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现在却和谢廷玉走在一起，偶尔有几句闲话传进徐若天耳朵里，徐若天更恨了。

　　“陆拾壹，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还记得你有婚约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先还只是小声窃窃私语，现在连徐若天本人都发话了，他们有什么说不得的。

　　“没看出来陆拾壹是这种人啊。”

　　“没准早就勾搭上了。”

　　“不可能吧，应该就是一起回来。”

　　“别傻了，陆拾壹什么时候和旁人一道过。”

　　谢廷玉嘴角掀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侧头观察陆时忆神情，只见她眉头紧锁。

　　难不成是后悔了。

　　这点闲言碎语陆时忆显然没放在心上，只是徐若天杀妻在前，还要倒打一耙，胡搅蛮缠的架势，倒是让她想起了卫衡。

　　她与卫衡一同拜入凌云宗，卫衡向她表明心意后，她想着卫衡容貌不错，两人平日也算亲近，便答应结为道侣。只是成亲日子却因林燕然的缘故一再拖延，她质问卫衡为何百般维护林燕然时，卫衡却反过来指责她过于专注修行，不够关心伴侣。

　　她又不是第一天醉心修炼，简直荒唐可笑！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大不了取消婚约就是。可被邪修拿出来定她罪的玉佩一向是收在她屋子里的，除了她，就只有卫衡能接触到。

　　陆时忆冷笑，“徐若天，你想杀了我抢玉剑符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们还有婚约？”

　　徐若天脸涨红成猪肝，“胡说八道！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谁看到了？谁看到了？”

　　陆时忆与徐若天两人各执一词，众人本以为考核结束前的夜晚最是难熬，幸好有这么多八卦能消磨时间，窃窃私语的讨论至夜深还没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黎曼曼与黎胜两人在远一些的地方坐着，火堆前仅剩陆时忆与谢廷玉两人，干枝偶尔发出噼啪炸裂声。

　　无论是早年寄人篱下，还是各处辗转拜师，谢廷玉早已习惯被人闲言议论。四周不时投来的视线中，他慢慢拨弄火堆，轻声道：“陆小姐，现在后悔了吧。”

　　陆时忆只闭目养神，“风言风语，不必理会。”

　　谢廷玉眸光暗淡下去，陆时忆的话与他记忆里的声音重叠。只可惜，当初那样说的人最终也还是被漫天如雪的流言淹没。谢廷玉努力旋出一个笑容，“陆小姐当真是心性坚定，只是到底有几人能完全不在意旁人目光？”

　　话一出口，谢廷玉便觉失言，没必要与并不熟悉的陆时忆吐露心声，却见陆时忆忽然睁眼。

　　“你说得对。”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被宗门流言所扰的那几年里，陆时忆也自我怀疑，小心翼翼地与林燕然相处，甚至出于愧疚加倍弥补。没有人生来就意志坚定如铁，不过是被反复锤炼磋磨。

　　陆拾壹被背叛已是十二分的不幸，确实不该让她承受这些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