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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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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流光,温池敛雾,幽香缭绕。
落蕊浮波,氤氲成绮丽的梦。
倏地,平静的池水中一个人影浮出。
睁眼,拭去面上的水珠,露出清丽的玉容,明眸皓齿,柳叶烟眉。
易蓉蓉缓缓地坐在浴池的台阶上,玉臂轻抬,抚弄着沾染在身上的花瓣,荡漾了一池清辉。
病中的她,越发清减,尖尖的下巴,削瘦的肩,似姣花照水,如弱柳浮风。
令人心生爱怜。
思绪翻涌,忆起哥哥早上惊喜的面容,划过一丝心疼。
她,最亲的哥哥。
世上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她。
醒后,她明显感到周围人的变化。
冷漠,疏离。
是看到我们日渐式微了么?
哥哥一定也看出来了吧。
他却独自承受着这些。
笑容微微有些苦涩。这就是现实啊。
四年前她就知道了。
爹爹,不知道怎么样了。
易蓉蓉眼里闪过一阵忧虑。
“我们易家的人,要学会坚强。”爹爹的话至今响彻耳边。
是啊,哥哥,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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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鸟鸣啁啾,闹醒了多少人的好梦酣眠。
竟然睡了这么久么?
冷千绝晃了晃还在眩晕的头,挣扎着爬起。
真是没用呢。这样,就累倒了。
抚上昨夜隐隐作痛的胸口,她苦笑。
还有多少时间呢?
看到好姐妹惶急忙碌的身影,她默默无语,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要治好,是要费很大的周章呢。
要搏一搏吗?
唉。
冷千绝微微阖上双目,掩盖住孤寂而莫测的眸光。
想起易蓉蓉的药,她起了身。
还得去找倾城。
收拾完毕,略微清醒了些,她便出了门。
阳光艳冶,满园怒放的娇花与绿叶纠缠,沁人的芬芳熏得人暖三分醉。
“你去哪里?”
冷千绝转过头,看到那清淡如莲的身影,倚靠在廊柱上,微风扬起几缕发丝,淡漠的嗓音透着担
心。
“你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了。”
“累了,就睡了。”
“是吗?”
千绝嘴角轻扬,笑得云淡风轻。“嗯。”
“千绝哥哥,你终于出来了啊。”从角落窜出来的无伤欣喜地扑进冷千绝的怀里,撞得她不禁后
退了两步。
“这小孩,昨天想去找你,我看你在睡觉,就不让他打扰,没一天,就粘你得紧呢。”顾倾城走
过来,摸摸某孩的小脑袋,笑意嫣然,而别有深意。
“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再过一阵十二了!”无伤鼓起腮帮,举起拳头再次重申。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了,无伤是个小大人了,知道关心人了。”这句话却是倾城对着千绝说
的。小若,看吧,不是没有人在乎你的。
“额,昨晚有些累,所以早早睡了。”对上那双清亮的眼,冷千绝心虚地开口。
“这样啊,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走。”似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句话,倾城
转身离开。
“倾城,等等——”
“什么事?”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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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丛掩映处,顾倾城随意地支起一条腿,蹙眉,“你是要问我要还魂丹,救青山派的易蓉蓉?”
“嗯。”
“为什么,我们跟她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给她我辛辛苦苦炼制的丹药?”
“倾城——易姑娘如果没有还魂丹,她便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
“关我何事?”顾倾城回答得漫不经心,突然,她恍然,戳着千绝的肩膀,“噢,这么说,你昨
天还去救人了,弄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脚步虚浮,劳累过度?”
“倾城,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还是哪样?我还不清楚你,你就是爱当滥好人。以前碰到的那些人,哪个不
是你出手救的,只要他们哭的可怜些,叫的凄惨些,什么人都爱往谷里捡……”那个人,也是你
捡回来的,却成就一段孽缘,伤了心,碎了情。小若,我该拿你怎么办?
“倾城,这次情况真的不同……”冷千绝看着眼前激动地数落自己恨铁不成钢的女子,无奈地叹
气。
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坚持。
顾倾城上前,心疼地拥住被自己好几次噎的说不出话的人儿,“好了,不要说了,我会给你的,
你就是看准我不能拒绝你的要求是不是?”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能说出一句话,“谢谢你。”
谢谢你,无论做什么,都有你在我身后一路默默支持。
“咳咳咳,咳咳咳……”相拥的两人触电似的立即分开。
冷千绝偏过头,心微微一颤,是他。
顾倾城尴尬地整整衣裙,见是那人,便怒瞪着眼,“看什么看,我们情不自禁不行啊?”
上官拓华也没想到,出来散步竟然能碰见他们,而且还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情况下,还被人理直气
壮地吼一顿,他嘴角微搐,笑容浅浅,“抱歉,在下偶感风寒,刚才打扰了。”
“哼,知道就好。”看到那匆忙离去的身影,顾倾城撇撇嘴,嘟囔道。
冷千绝不由得弯了弯好看的唇。
和顾倾城挽着手,走出。
迎面碰到急匆匆冲过来的无伤,千绝侧身,堪堪避过那可能的撞击。
“千绝哥哥,你来了啊,刚才一个叫易青浔的人找你呢。”无伤小手抓着千绝的衣袖。
冷千绝微微沉吟,和倾城对视一眼,便低头微笑,“好,我一会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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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山庄,浮云殿。
肃穆庄严的大殿此时竟聚满了人,将浩大的殿堂变得拥挤而密闭。
不时有人在殿内低语,窸窸窣窣地说话声,声音不小,但很模糊。
走过去,发现易青浔和上官拓华已经早早坐在殿上,上官笑得春风化雨,温文尔雅,青浔笑得高
华疏离,彬彬有礼。身边的一些人,深思莫测。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钟祁洛折扇摇得潇洒翩翩,宫紫霖饮茶,清淡高远。
千绝走到他们身边,挨着坐下,抬眸,对上易青浔莹亮的眼,溢满了感激,垂下眼眸,眼观鼻,
鼻观心。
不一会儿,周围的人纷纷站起,人头攒动。窃窃的私语一瞬间没了。
大殿之中,忽而围绕着一种肃静的威压,压得人,心沉沉的,喘不过气来。
抬头看去,浮云殿的帐幔撩起,却是易蓉蓉挽着一身材坚毅挺拔的男人款款走来。黝黑的瞳仁深
不见底,刀削般的轮廓,和易青浔略微的五官透着硬朗沧桑的线条,不说话却依旧让人不自觉诚
服的凛然霸气。
他,是一个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英姿飒爽、傲视群雄的紫檀山庄现任庄主,青山派第十三代掌
门——易霸天。
“拜见紫檀山庄易庄主。”
“见过青山派易掌门。”
“易庄主,有礼了。”
底下敬畏声,拜见声四起,只因这十几年来易霸天积累下来的威望,和他浑身上下绽放的强劲力
量。众人暗叹,易庄主武功又见精进。
“啊哈,师兄,你终于出关了啊。恭喜师兄武功大成,如今青山派危难之际,师兄出关真是可喜可贺啊,我派上下无不盼着师兄树立青山派危。”童大年带着身后几位长老满面笑容地上前,一
番话说的冠冕堂皇。
易霸天深邃的眸光鹰隼般扫向他们,那一瞬,空气仿佛凝滞不动,说不出的诡异与骇人。
童大年身子不禁颤了颤。
“师弟辛苦了。”淡淡吐出一句话,便带着易蓉蓉在殿堂主位坐下。
接着,便是江湖家长里短的争论,武林鸡毛蒜皮的探讨。
哪家掌门又娶了第八房小妾啦,哪两个门派为了争地盘又打起来啦,顺便问候一下易蓉蓉女侠和
其他武林同道的伤势,等等诸如此类。偶尔,忧忧民,虑虑天。说的最多的是菡萏宫魔女的下
落,吵得是唾液纷飞,论得热火朝天。
俗套的剧情,俗套的争论。
易霸天只是淡淡地坐在那,什么也不说。可是,一出口,总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武林盟主么?
的确,是有那个资本啊。
难怪最近青山派动静颇大。
冷千绝轻扬嘴角,偏头瞟了瞟喝茶的某人,镇定自若,悠闲怡然。
座上的易蓉蓉脸色略微苍白,却已有些血色。
那药已经起作用了。
易霸天的确很宠爱她,座上,不时和她浅笑,果品参茶摆满了一桌。
仿佛,偌大的浮云殿,眼里只盛得下她女儿。
童大年的脸色一阵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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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袖阁,人迹罕至,万籁俱寂。
昏暗的房间内侧,一盏孤灯,寂寥凄凉。
房间,空无一人。
密室内侧,人影摇荡。
微弱的烛光透过纱帐,散射在空旷的锦塌上,熏香飘渺,亦梦亦醒。
易蓉蓉横躺着,意识迷乱。细碎的发濡湿了缕缕黑发,黏在白皙的脖颈上,动人心魄。
玉臂轻移,轻挣,感觉手腕似有无数蚂蚁啃咬啮噬,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遗失,酥酥麻麻的。
一男子捧着藕白的手,虔诚而膜拜。
“唔,够了。”易蓉蓉轻晃了晃头,脸色渐渐苍白,“不要了。”
“嗯,唔,不要了,放开,额。”
一只未禁锢的手移至那男子面前,抚弄那黑韧的发,轻缓而柔和,“好了,爹爹,蓉蓉大病初
愈,你就放过我吧。”
男子的头顺从地抬起,一双幽瞳,没有焦距。
“爹爹,你知道吗?你不在时,青山派的人都跟哥哥过不去,尤其是童长老,蓉蓉受伤了,都没
人给我治病,一切都是哥哥在苦撑。”
易蓉蓉的头轻靠在易霸天宽阔的肩上,慢慢阖上眼眸,柔缓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惫,“爹爹,你
要对哥哥好些哦。”
“嗯,安心地睡吧,我的女儿。”易霸天缓缓地拍着自己女儿的背,眼瞳里闪过一抹红光,语调
慈爱,“一切都会好的。”
脸上咧开慈祥的笑,独留嘴角一缕鲜红,顺着衣襟滑下,绽开朵朵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