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锁千心》栩言心

17、兄情

　　芙袖阁，小轩窗，雨打门扉。

　　雨点，一滴，一滴，落进人的心里，透心的凉。

　　室内，暖风熏得人沉醉，惹的人迷糊。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冷千绝立在门前，蹙眉询问。

　　“自从蓉蓉从菡萏宫下来后，就一直这样了，她的伤很重！”易青浔低沉的嗓音透着沉痛。

　　是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千绝深吸一口气，淡声说道，“我是说，这房间里的布置成这样，有多久了？又或者你妹妹搬到
　　这，有多久了？”

　　易青浔眸光一闪，走过去，拽住冷千绝的衣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冷千绝轻咳一声，后退几步，环视周围，淡淡道，“这是你妹妹的住的地方？”

　　“是啊，芙袖阁是娘亲为妹妹定的居所，这儿风景雅致妍丽，我妹妹很喜欢。”青浔和缓的语气
　　透着淡淡的怀念和宠溺。

　　“那，这房间呢？”

　　“房间？哦，四年前，蓉蓉常常做噩梦，她的闺房又突然起了火，怪事不断，一游方道士路过指
　　点迷津，小妹便搬来这，一直住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这的摆设，没人动吧？”

　　“蓉蓉不喜欢别人动她的房间，因此，她的房间从来没有人敢乱进一步。而她受伤后，平常也只
　　是有些人进来打扫，没有乱动什么的。”易青浔斟酌着字句，盯着千绝的眼睛，想要从中明白些
　　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

　　难道有人要害我妹妹？

　　冷千绝看向忧心忡忡的易青浔，慢声道，“我可以看看这房间吗？”

　　“可是，我妹妹……”妹妹的病……

　　“既然我答应了你，我自然会救你妹妹。”

　　“额，好。”

　　粉色的纱帘，紫檀木制的桌椅，一角一落，都极致精巧，延续紫檀山庄的高雅格调。

　　随处可见的女儿家的物事，却蒙了淡淡的一层灰。

　　斜挂在墙上的敛青宝剑，清晰的纹路，锃亮的剑柄，显出女子的英气来。

　　想起在贺城见的那个少女，影像渐渐清晰。

　　房间内的景致，冷千绝只是轻轻一扫而过，却径直走进里间，“唰”地一下，把窗户打开。

　　“哎——你干什么？”易青浔紧张地按住千绝的手。

　　“我妹妹还生着病呢！”

　　千绝转头，轻哂，“易公子，你说过，一切都听我的。”

　　“可是，我妹妹她……”

　　“室内清爽透气，是对病人最大的帮助。”

　　触到那冷淡的眸子，易青浔慌忙放开冷千绝的手，耳朵不知怎的浮上淡淡的红晕。他的手很滑，
　　好小。

　　“对不起。”

　　“晚些时候，我列个清单，上面的事，一一给我照做了，对病人的病也有好处。”

　　“谢谢你。我代我妹妹之前对你们的无礼道歉。”

　　“不用，对于病人来说，我只是个大夫。”

　　“不，不，真的是太感谢你了。蓉蓉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附近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圆慧大师说过，这世上只有天枢老人能救她，而天枢前辈好几年前已不知所踪。或许，他的传人
　　可以有七成把握，天大地大，却又上哪去找，而我妹妹的伤再不治，那么……”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就能治好你妹妹的伤？”千绝截断他的话，看着他那忧急的眼神，冷不丁
　　地想泼冷水。

　　未免太高看她了。

　　她是人，不是神仙。

　　更不是万能的造物主。

　　如果自己无所不能，那么父亲和母亲他们就不会……

　　那个圆慧大师么？

　　真是，见多识广呢。

　　“好了，”她抬手制止易青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是看看你妹妹再说
　　吧。”

　　寂静的夜，只剩下雨打木叶的声音。

　　孤灯如豆，人影茕茕。

　　转眼，已是一夜。

　　冷千绝收起银针，慢慢拢上易蓉蓉的衣服。

　　揉揉微僵的肩，她轻轻起身。

　　抚上沉闷的胸口，她抿抿唇，该走了。

　　外间，易青浔靠在雕花的玄关旁，睡意沉沉。疲惫眼底是淡淡的青影，浓浓的愁绪拢起他好看的
　　眉。

　　千绝刚步出里间，他便醒了。

　　青浔过来，焦急地问，“怎么样了？”

　　“还差几味药，我回去找找，晚些再给她看看。”

　　“谢谢你。”易青浔脸上焕发迄今以来第一次舒心的微笑。

　　他的妹妹有救了。

　　“不必，医者父母心。而且，你还欠我三个要求。”

　　在冷千绝快走出门口时，他再次叫住她，“不管你怎么解释，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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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缀锦院，自己的房间。

　　手刚要触到门板，身旁却传来一冷冰冰的声音，“昨晚，去哪了？”

　　转头，是宫紫霖。

　　“你怎么在这？”眉心一跳，语气尽量平淡，银色面具遮住了所有的表情。

　　“你，一夜未归么？”宫紫霖上前，拍去她肩上些许草屑，不知昨夜什么时候沾染上的。

　　后退一步，千绝不习惯地皱眉，“关你什么事？抱歉，我累了，去休息了。”

　　“你要救青山派的易蓉蓉？”

　　身影轻颤，诧异回身，“你怎么知道？”

　　宫紫霖抿了抿唇，默默无言。

　　“你竟跟踪我？”

　　是怕你有事。到唇边的话再次僵住，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遇到他，就无法淡定。

　　看着那静默在一旁的人，冷千绝走上前，眯了眯眼，看向他，“你，不希望我救？”

　　“救不救随你。”宫紫霖撇开头，避开那晶亮的眼。

　　那眼神，有些瘆人，像要看透一切。

　　“是啊，救不救，随便我。易蓉蓉我能救，也必须救。本来想晚些和你说这事的，”千绝垂下眼
　　帘，“怕你乱想些什么，救她对我有用。虽然这样，有些对不住你，毕竟她对菡萏宫做了些事，但我有救她的理由，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实在有意见，大不了，我救了她，你再把她杀了好了，到时候我决不拦你。我去休息了。”

　　冷千绝回身，黯然地关上房门。却没看见，在她关门的瞬间，紫霖的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

　　你，就算准了我不是那样的人么？

　　你要做的事，我何曾阻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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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袖阁的房间，易蓉蓉睁开惺忪的眼，满足地笑了笑。

　　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这么舒服了。

　　没有愁苦，没有痛悲，只是单纯地睡着。

　　她动了动有些酸痛的手臂，看到伏在床边酣睡的易青浔，她的哥哥。

　　不觉泪水，盈满眼眶。

　　到底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记不清了。

　　只知道，自从在独孤崖受伤之后，她的哥哥，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日复一日地服喂汤药，一次又一次地聘请名医。

　　不理会他人的白眼，不顾及别人的冷嘲，哥哥都始终坚持着。

　　坚持着为自己寻医问药，叫人替自己沐浴擦身，该想到的，他都做了。

　　其实，易蓉蓉她都知道。

　　一切的一切，她都感受得到。

　　只是，不能动，不能看，也不能说。

　　在圣殿前的石阶上，哥哥把自己小心地放在一边。而他自己却独自面对青山众人的围攻，直面童
　　长老的怒斥。谁都可以，可是那不孝不义的名头怎么能安在她最爱的哥哥身上。

　　她想睁开眼，想跑过去告诉易青浔，任何人都不能这样说他。

　　那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呀。

　　为了她，甘愿牺牲前程。

　　她想去保护哥哥，就像小时候哥哥护着自己走路，练剑，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一样。可是，她连动
　　一根小指的力量都没有。

　　她好痛，好恨，好伤心，也好心疼。

　　她想说，她错了。她不该刁蛮任性，不该蛮不讲理，不该去招惹菡萏宫那群妖女，不该趁爹爹不
　　注意跑出青山来。

　　看到青浔被逼得无言，逼到无可奈何，逼到进退维谷，她好悔。

　　她想告诉哥哥，她再也不任性了，什么都听哥哥的。

　　而，她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

　　她那玉树临风，高高在上，谦逊优雅的哥哥啊，她不忍心，不忍心听着哥哥，低下高贵的头颅，
　　向童长老祈求，救救自己。

　　她，那时候，心，好酸，好苦。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想起，哥哥，最喜欢的，就是看到她的笑容。

　　她只能，硬逼着自己，在脸上绽放着浅浅的笑，浅浅的。

　　只是，想让哥哥知道，蓉蓉支持他，蓉蓉永远站在他身边。

　　哥哥啊，哥哥。

　　易蓉蓉伸出手，想抚平易青浔脸上皱起的眉。

　　还没触到他的脸，易青浔便醒了过来。

　　脸上焕发惊喜的神色，“蓉蓉，你终于醒了。”

　　掩去眼底的泪光，易蓉蓉微笑，“嗯。”

　　“太好了！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看看。你需要什么，我，哥哥，马上给你去准备。”

　　“哥哥，蓉蓉饿了。”

　　“好，我这就去拿粥来。”

　　“别忙，哥哥，你，瘦了，让我好好看看你。”易蓉蓉看着哥哥，眼里的泪又要夺眶而出，“是
　　蓉蓉不好。”

　　“蓉蓉，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是我的妹妹啊。”青浔怜爱地揉揉易蓉蓉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突然，想起什么，青浔严肃地站起身，“蓉蓉，既然你醒了，我马上去叫人来，给你收拾一下。
　　对不起，蓉蓉，哥哥在你这么久，对你的名节总是有损。”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蓉蓉不会在意。你是我最亲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