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众里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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炘水古城近日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将土地都浇透了，城里几个小湖都浑浊起来，人们也就失去了泛舟湖上的乐趣。
街上大多数铺子都早早打了烊，这雨天大家自然是待在酒楼茶坊里，露天的铺子，哪怕是支了棚也阻止不了飞斜的雨丝。街角的一家糖水铺子也在收摊，可就在老板收拾了锅碗瓢盆，准备把桌椅收起来靠在屋檐下时，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男子举着伞出现在她面前。
“老板，这是准备收摊了么？”棠溪然明知故问道。
“……没呢！”老板看着面前乖乖笑着的少年，心蓦然一软，“小公子想吃什么？”
他明媚地眨了眨眼，顺势放了伞坐下，道：“有茶吗？随便什么茶都可以，再加一份桂花木薯汤，多放糖桂花。”
老板回道：“那就给你一杯本地的粗茶，有些苦哦。”
茶和糖水很快便端了上来，棠溪然迫不及待端起茶抿了一小口，脸顿时皱成一团。
“好苦……不过比卿玦喝的要稍微好一点。”他自顾自说着，将茶水全部倒进了糖水里，慢条斯理地搅动汤匙。那一缕浅绿很快便溶解在澄黄的糖水中，他注视着碗中浑圆的木薯丸子和沉浮的桂花，毅然舀了满满一勺送入口中。
脸倒是不皱了，但他浓眉微蹙，回味了半天那奇怪的味道。
老板笑道：“茶就是苦的呀，就算是倒进糖水里，它那味道也消不掉的嘛！反而把糖水也弄坏了。”
棠溪然闻言板起了脸，辩解道：“……没有，把茶倒进糖水里挺好喝的，不如先前苦了。糖水的味道也没有坏。”
只有这样他才能喝得下去茶。
见他如此执拗，老板也不再理论，空旷的街道上一时只有雨丝滴落的声音。棠溪然一气喝完了所有糖水，盯着空碗发呆。
过了片刻，又有一人举着伞在雨中疾行，直奔糖水铺子。她收了伞，径直坐到棠溪然对面，眼神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扫视了几遍。
“哟，这才一个月不见，你就喜欢上穿这种衣服了？”楼若玩味地看着他。
“要你管。”
“你知道什么人才会穿一身白么？”楼若盯着他的脸庞，“是那种戏子，平日里登台唱戏穿得鲜艳，但是你只要点他们晚上服侍，他们外面的戏服扒了，里面就是素白的，领子衣摆都是，连花纹也是银白的。哦对了，他们还会穿那种朦胧的白纱……”
她丝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恶意。
“是吗？”
棠溪然挑了挑眉，“原来你是靠颜色来分辨人，真是蠢透了，就像……只会朝黄衣衫上撞的小虫。”
“哼，你还是那般不知死活。”楼若嗤之以鼻，伸出指头敲了两下桌面，收敛了神色道：“樊智肖失败了，义父要我们出手合力击杀弈云林。他身边有个挺厉害的女人……”
“谁？”
“天穹剑派九弟子，名叫秦从术。她随掌门姓，有人说她是掌门养在外面的私生女。”
棠溪然疑惑了一瞬，继续问道：“义父可安排了其他人手？你带了人么？”
“我的人在暗处待命，”楼若烦躁地说，“义父把我们四个分成两组了，没加派人手。”
“没有额外的人手啊……”
棠溪然忽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刻意拖长了尾音，似乎要把这一句的每一个字都想清楚。
纷乱的雨点打在桌上，狂风乍起，棠溪然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疾风骤雨中仿佛一只白衣鬼魅。
“你、你笑什么？”楼若迅速察觉到他的异常，匆忙站了起来，右手搭在后腰的刀柄上，随时戒备着他发动攻击。
棠溪然依旧坐在那张小桌前，脸上的笑容不减，视线向着她身后望去，忽然泛起了亮光。
身后有两道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在逐渐靠近。
楼若猛地转过身去，就看见滂沱大雨之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皆是身形挺拔，黑的沉静，白的张扬，那黑衣男子手持一柄伞，始终将那白衣青年女子罩住。
强风拂过，那女子的白纱飘逸，像是散开的云。
楼若顿觉不妙，还没跑出小摊，身后的棠溪然便挥刀砍过来，逼得她也拔了刀防御。小摊轰然倒塌，老板惊叫着跑远，雨中刀刃相击，水流顺着刀弧溅开。
“你居然背叛我们！”楼若怒喝道。
“背叛？二姐姐，”棠溪然恶狠狠地盯住她，“你当年想对我做什么，你以为我记不得吗！我如今只不过是要报复你罢了，这可不关背叛的事！”
他奋力地挥砍她，两把弦月弯刀几乎化作一片雪白的光幕，楼若铁青着脸，架着长刀不住往后退，却不容他得手哪怕一刀。她僵持了一阵，发觉暗处的人手没有赶来，想必是都被身后那二人解决掉了。棠溪然竟然攀附上了其他势力，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交手直到现在，那二人也没有上来帮忙。
也许是棠溪然这人心高气傲，以为仅凭自己就能杀得了她。
简直是做梦。趁那二人没有出手，先挟制棠溪然，逃走再说！
楼若下定了决心，双手握着刀向前撩住棠溪然砍下的一击，随即追砍上去，棠溪然矫健地仰面躲过了这一刀，立即往后退。攻守易位，现在轮到楼若进攻了。
从小到大，她可没输给过棠溪然哪怕一次。
她的攻势来得更加猛烈，长刀仿若一只迅疾的豹子，连番扑咬，力道惊人，棠溪然在最初的进攻中消耗了太多气力，如今抵挡却有些力弱了。更何况，楼若的长刀正是他手中两把小弯刀的克星，他不得不承认，现在要想单枪匹马击杀楼若很难。
“噗嗤”一声，大泼的热血喷溅在棠溪然脸上。
一支箭矢从后贯穿了楼若的脖颈，箭头完整地从她喉间穿出来，恰好停住。
棠溪然向身侧一躲，楼若的尸体面朝下栽倒。
他的视线从尸体上移开，投向那立在伞下的白衣身影。
卿玦手挽一张猩红色长弓，那弓箭的红像极了鲜血，长弓形制简单，没有雕花嵌玉，极为朴素。
可这把弓目测便至少有五尺，弓身厚重，看起来极不寻常。
“主人对力度的把握依旧很准。”步子钦感叹道。
卿玦背上长弓，习惯性地拨了一下弓弦。她看向棠溪然，好奇问道：“喂，你怎么学我穿白衣啊？”
她身着翩翩白衣，背负血红长弓，白与红的交相夺目当真是艳丽又诡谲。
“嗯……想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穿白衣。”
“因为白衣能一眼看出脏了没，”卿玦坦然回答道，“我不想沾上任何污渍。”
竟然是这个理由。棠溪然在这之前还暗自猜测，是不是因为话本里高手一般都穿白衣……不过卿玦的确是高手，她也的确穿白衣。
并不是要做高手才穿白衣，而是高手恰好爱穿白衣。
“你们动作很快啊，”棠溪然笑着凑上前去，“还特地带弓箭来帮我，谢了。”
“离我远点儿，你脸上有血。”
他依言退后了几步，借着雨水擦了两下，脸上的血迹就被冲刷干净了。
“卿玦，你就不怕我依然忠心于义父，在这里布局杀你么？”
棠溪然始终不明白这一点。他是被她打得半死才勉强屈服的，好不容易得了逃跑的机会，她就不怕人物两空，他拿着祓邪彻底回归紫金锁吗？
殷鹭飖说话可比他诚恳太多，但她却是毫不犹豫地回归紫金锁了。
“你觉得凭你们那点功夫，能碰到我的衣角？”卿玦一脸的不屑，她突然又话锋一转，定定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对我的忠心……棠溪然，你有没有发现，你有时候太过于关注我了？”
“我……”
卿玦食指轻点自己的脸颊，“你……喜欢我，对不对？”
不顾愣怔的棠溪然，卿玦继续说道：“可是我喜欢听话的小狗，你是吗？你不是。”
步子钦默默地攥紧了伞柄。听话的……小狗？那是什么说法，听话，他一直都很听话，可小狗又是什么意思……
“这不叫喜欢，叫仰慕。”
棠溪然心神镇定下来，顺着她的意思说道：“你想让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照做的。甚至……”
他瞥了一眼神游天外的步子钦，“我还可以跟他一起，叫你‘主人’。”
“主人，你喜欢我这样叫你么？”
卿玦摇头，“打住。听着真奇怪，还是言归正传吧，我猜你并不想依附谁，你想跑。”
想要自由。想要做一个完完全全的“人”，而不是“紫金锁的义子”或者“卿玦的手下”。
“我可以放你自由，”卿玦若无其事道，“你对我来说，除了追踪紫金锁以外，并没有其他价值。你不重要，我很乐意放了你。”
真奇怪，分明就是想听到这句话，可为什么现如今她说出来，心里反而有些抵触呢？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棠溪然勉强笑着点了点头，顶着雨滴头也不回地离去。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卿玦喊道：“等一下。”
同时，一支锋利的箭矢破空袭来，刺穿了棠溪然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就看见卿玦手持那张血红长弓，面上挂着浅淡的笑意，那笑容发自肺腑，真诚无比。
她笑着说：“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众里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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