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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见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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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屏风斜斜地靠在墙上,并不引人注意,掀开它,才发现后头的墙上有个半人高的洞,已经被人钉上了木板,但是钉得横七竖八,乱七八糟,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大得可以卡进半个拳头,如果说之前那些板子是敷衍,这里就完完全全是慌乱了。
而不详的味道此时粘如蜂蜜,似乎正丝丝缕缕地从里头往外泄露,不光是二十两,连玄安安这个心大如斗天不怕地不怕的,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贸然上手拆木板。两个人只蹲在地上,凑近缝隙往里看。
然而里面黑得十分彻底。
二十两抠抠脑袋,抬手从空中抓了一些光点,吹了进去。
几粒微弱的光点慢慢漂浮进去,浓稠的黑终于被稀释了一点,隐隐约约能看到对面有一扇铁门,门前站着个身着金红色华服的人,背对二人,双手高举,缓慢,却又坚定地在……敲门?
咚!
……
咚!
……
咚!
一下又一下,他好像十分执拗,一言不发,只沉默地重复这个动作。
玄安安和二十两对视了一眼,颇为默契地屏住了呼吸。
而后光点飘飘悠悠,缓慢地汇集在了一起,亮度也稍微提高了。
就在那一刻,玄安安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人……那个人……穿的不是什么华服!
他甚至没有穿衣服,金红色是他背脊上皮肤龟裂,露出的猩红色的血肉!
到这里,再傻也能明白前方绝对不是什么逃生的矿道。
这里被完全封闭废弃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怎么这么傻!没想到这一层!
玄安安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强迫自己深呼吸三次镇定下来,这才轻轻拍了拍二十两的肩膀,示意他快走。
可是二十两没动,他浑身的肌肉绷紧,后槽牙咬得死死地,双眼迷离,眼看着又犯病了!
“是它们,它们来了……”鹿群与狼群并排窜出,人群夹在其间,捕食者与被捕食者,一切生命都是同样的惊惶失措。
飞鸟冲天而起,哔哔啵啵的大火蔓延开来,邪恶的嘶吼响彻密林,一片炼狱。
“……乌君垂怜,乌君垂怜……护吾幼,卫吾山,引吾辈以诛之!”
一瞬一瞬,画面闪烁,各种声音在脑海里重叠,汇成一段嗡嗡的轰鸣:“诛之!诛之!诛之!诛之!”
“好。”他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吐出一个字。
“嘘……别出声!”玄安安吓死了,抬手就去捂他的嘴,谁知道这一动,坏事了,手肘碰到刚刚斜靠在旁边的屏风,它哐当一声,倒了。
咚咚声戛然而止。
虽然不知道那里头发生了什么,但玄安安地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好像某种来自远古的本能骤然苏醒,在心底大叫着有危险!快逃!
她简直要被这莫须有的恐惧感搞疯了,顾不得其他,只能仗着力气大去拖二十两。
刚走两步,毫无征兆地,墙上的木板轰然炸开,一条黑红相间的影子当面扑来。
玄安安还未有反应,身旁二十两却突然暴起,一把将玄安安推到了背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然往前,蛮横地迎着那东西撞了上去。
一声闷响,那东西居然被二十两撞了回去,他也重重地滚回地面。
而此时,灼热的腥气才弥漫了起来,温度骤然攀升,好像被人塞进了几个大火炉,热得几近窒息。
玄安安摔了个狗啃泥,抬起头正好跟那玩意儿来了个面对面。
这到底是什么?像是个烧焦的人,又或者是猴子?只见四肢精瘦,皮肤焦黑开裂,裂缝中熔岩横流。头颅好像在油锅中滚了几个回合,双目也早被融毁,只留两个深深的眼窝,透出无比的阴毒和憎恨。它从齿间喷出硫磺味的黑烟,伴随着喉咙里喝喝的啸叫,简直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不,地狱里的恶魔看见它也要后退三步。
玄安安浑身发冷,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她不敢动,那恐怖之物也不动,好像看不见似的,脑袋转来转去,却没有目标。
然后二十两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他肩上的布料变成碎渣掉了下来,好像在撞上跟那个鬼东西的瞬间,那部分的布料就被烧毁了,这下他的半个肩背都裸露出来,背上那只奇怪地大鸟也大半暴露在外。
那怪物似有所感,转头面对着那边。
“不要动……”玄安安想要提醒,刚开口就见那怪物立马转头面对自己,连忙闭嘴。
二十两似乎没听见她的声音,他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
随着这口呼吸,背上纹身开始改变了,那些蝌蚪样的、树枝样的、所有奇形怪状的符号全都扭动起来,有生命似地在他皮肤上游动。它们从上臂游到小臂,爬过手腕,从手背到指头,最后居然从指尖爬上了虚空,在空气里组成一个类似圆筒的形状,好像谁在空中画出一个镂空的把手,悬浮在他的手心。
气温陡然降低,从喘不过气的灼热一瞬间跌至寒冷,同时,四壁上挂的水珠震颤悬空,向这些纹路猛然汇集,而后冰晶从中迅猛地生长。它们重叠着,纠缠着,沿着符号飞快地往两端衍生,一瞬间就凝结出一把冰做的长矛。
怪物似乎也察觉到危险,略微伏地就猛扑过来,一刻二十两更是毫不犹豫,将矛掷出,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怪物凌空撞上了冰矛,一声巨响,直接被贯穿,拦腰钉在地上,随后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层冰壳。
那一瞬他神情冷峻,宛如神祇下凡。
随后他一脚往后踩出弓步,一手高抬,矛身微微往上,整个人紧绷成了一把弓。
玄安安瞠目结舌地目睹了这一瞬,没等她把吊在嗓子里的那口气吐出来,那东西又开始霍霍挣扎,身上的冰壳咔嚓裂开,碎冰不住地往下掉。
“啊啊啊它没死!”玄安安被踩了尾巴一样,跳去二十两的身后,她没有用力,只是带了带他的手臂,却把他拉得踉跄退后。
刚才还宛如天神下凡的他,现在嘴唇发青,面色惨白,手指不断颤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摊开的右手。
哪里来的矛?
他似乎比玄安安还震惊,瞬也不瞬地盯着手心。
为什么全身力气仿佛被突然抽干?为什么脑子一阵一阵发晕。
他眼前发黑,恍惚中,那些画面又来了。
洞穴。
火光。
烟雾。
浓重的薰香混着血的腥咸,骨笛尖锐的音阶直冲洞顶,木锤在鼓面上敲打,每一声都着撞在太阳穴上,突突作响。
“吉日兮辰兮……穆将叩兮鸑鷟……令飘风兮先驱……抚剑乘兮玄云……”巨大的祭祀台上有香有爵有果有牲,一男子身披鸟羽且舞且歌,身姿诡异扭曲。
台下跪了密密麻麻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男子十有八九身上有可怖的烧伤,女人们如同惊弓之鸟护着孩童,有老人抱着死去的儿子低声喃喃,这些人脸上都是痛苦与绝望,似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已至绝处。
“乌君垂怜,乌君垂怜。”每个人额头都重重叩地,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这句话。
“醒醒!醒醒!你别发病!它在拔那个,那个矛,它要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陡然一怔,原来是玄安安在疯狂地摇自己。
“它应该……挣脱不了。”脑袋依然沉得不得了,他勉力安抚道,玄安安并不买账,指着那玩意儿叫得像只受惊的土拨鼠,“可是它已经拔起来一半了啊啊啊啊啊。”
只见那东西以极其扭曲扭曲诡异地姿势折过身体,四肢缠住矛身猛烈挣扎,此时矛身已经滑出来一大半,眼见着再一用力就能成功。
“怎么会……”二十两双目微张,眼底有种隐秘的震惊,他虽然不知冰矛从何而来,但心中笃定用它对付怪物绰绰有余,但此时此刻,为什么会会连它也封不住?
现实容不得他多想,那东西扭曲着脖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瞪着他俩,发出喝喝嘶叫,显然,只要获得自由,下一秒就要将他俩碎尸万段。
他于是深深呼了口气,再次唤出一支冰白的长矛,矛刃成形的瞬间,眼前的视线半数都黑了,浑身的肌肉都仿佛发出酸涩的尖叫,吵嚷着要罢工,他勉力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执矛,重重地钉入那玩意儿的额头。
这一下中了要害,那东西剧烈地反弓起身子,发出一种类似凉水泼进炭火的尖啸声,整个身体像是冷却的熔岩一样迅速凝固,之后裂纹从额头爬出来,蛛网般布满整个表面,哗啦一下,碎成了一堆灰白的石渣。
他于是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手里的矛怦然断裂,碎片迅速融化,而那些浮在空中的符号也迅速回到他的指尖,按照来路原路返回至背上,空中的冷光也开始一个接一个熄灭。
“那那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玄安安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你你你,你又是什么人?”
“那是焰鬼。”耳边传来嘶哑的声音,她猛然转头,只见二十两已经脱力,人顺着墙壁缓缓坐下,目光涣散。
“你怎么了?”她想将他拉起来,一碰之下,只觉得他的手冷到不像话。这屋子里寒气冻人,那黑洞洞的洞口又往外喷着热气,令人十分难受,此地是真的一刻也不能再呆了。
好在她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有一把子傲人的气力。
然而刚刚驾起二十两走了两步,突然听得背后一阵轻微的划拉声,仿佛什么动物的爪子在轻轻地抓地。
玄安安的整个后背瞬间就湿透了,抬起的脚凝在半空,不敢放下。
二十两低垂着头,此时似乎半梦半醒,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