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他是朋友》照野玉兰

13、梁一的目标。

　　梁一具体的情况是纪昭从他爷爷那问来的。

　　梁一爷爷也不是他亲爷爷，他有爸妈，只是爸妈各自有家庭了，他呆在中间有点多余，刚好有个远亲老人没有儿孙，梁一便成了别人家的孙子。

　　梁一爸妈扔下梁一时告诉他，等考上大学就能来找他们，留下一句干巴巴的话，然后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梁一靠着这句话，认真学习。

　　他真的很聪明，又很坚韧，即便是最开始，两人特别不对付那会儿，纪昭也很认同这一点。

　　他小小年纪被父母扔下后不哭不闹，将一门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再大些，他的目标就很明确了，要靠自己的努力考到他爸妈的城市去。

　　他不怕吃苦，也不怕被人嘲笑，心理很强大。读书是他的信心来源，也是他的希望，他不允许有任何人玷污。

　　初中时，纪昭爸爸已经东山再起了。纪昭重回他原本的学校读初中，又变回了那个养尊处优的小孩。

　　梁一很自觉的跟他保持距离，但纪昭一点也不避嫌。

　　毕竟一起生活那么久，梁一和爷爷对他来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分开以后跟梁一的那些过节又被他抛到脑后，再回想起来的都是他的好。

　　学校里有再多玩得好的朋友，都比不上梁一。他放学没事了就去梁一家溜达，玩恼了再回家。

　　他还提出让梁一跟他念一个学校，他爸同意了，梁一不同意。于是纪昭那时候成天放学后去他家磨他，梁一当时怎么说的？

　　那个学校不适合他，他跟纪昭不一样，他不能去那。

　　现在再想起这些话，原来梁一早就知道他两不是一路人了。

　　纪昭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早就空荡荡的巷口，立在路边点了一根烟。

　　他是真的想跟梁一一起读高中来着，梁一那时候老担心他的成绩，他一点也不担心。毕竟小县城就这么大点，没有拿钱办不到的事。

　　他还信誓旦旦向梁一保证，不管梁一考在哪，他都能让他爸用钱把他砸到哪。

　　其实这话也没骗他。

　　直到初三，他爸在一次醉酒后，拉着他讲了一堆醉话。无非就是希望他快乐，怎么开心怎么来，他这辈子就给纪昭一个人赚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纪昭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紧接着他爸又带他去房间里打开保险柜，拉块垫子坐在地上给纪昭数家当。

　　数着数着就开始哭，说他对不起纪昭。赔上了纪昭的前途换来了东山再起，到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纪昭没听懂，直到在保险柜下面看到一张盖着印章的证明书，他才知道为什么他爸把他送梁一家后就消失了那么久。

　　纪昭放好东西，又将保险柜锁上。没几天带回一份考得奇差无比的模考试卷，告诉他爸这书他念不明白，不想念了。

　　纪世明本想怎么也让他把高中读完，纪昭死活不肯，一副不求上进的模样看得纪世明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答应。

　　纪昭辍学没告诉梁一，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高一开学后，梁一还来找过他，纪昭一直躲着不敢见他。

　　但心里总觉得欠了他一样，总想为他做点什么弥补一下。那时候问题少年层出不穷，县城里像样的几所学校几乎全有不良少年的身影。

　　纪昭碰巧遇到过几回，看着穿着校服被围在中间唯唯诺诺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梁一。他一个吃饭都要计算的人，真碰上这种事，不知道会怎么样。

　　这个画面不止一次在纪昭脑海里浮现，或许这样能解开两人的矛盾也不一定。

　　打定主意后，纪昭一刻没停。他从花臂手里把一中门口盘下来，去不了里面，就守在外面，为的就是让那些混混远离一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梁一的麻烦竟然都是自己带来的。

　　猩红的烟头烧到指尖，纪昭松开手指。看着滚在马路牙子边的火星逐渐变暗熄灭，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梁一有前途，成天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算个什么事。

　　他爸妈虽然离婚了但也都是文化人，等梁一将来考上大学，他们见到各方面都这么优秀的儿子，呆在小地方也一点没学坏，估计会抢着要他，

　　要自己操什么心？

　　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梁一少了他这么个麻烦，他也不用听梁一成天让他上学，两人也不用一言不合就掐架。

　　那句话怎么说？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纪昭到家时，他爸还在回来的路上。等了一会儿又觉得累，干脆回屋睡觉了。

　　躺在床上时心里很轻松，再也没有书呆子管东管西了。以后他什么都不用愁，什么也不缺，每天吃喝玩乐就够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

　　纪昭抬手捂住眼睛。

　　梁一最近化身学习机器，学习起来简直不要命，看得高飞很是担心。

　　学习固然重要，自己还能坐享其成，但他希望这种坐享是长久的。

　　他拍拍梁一的肩膀本想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他一下，梁一直接将物理作业本扔过来，高飞看了一眼又拍了一下梁一，下一秒，数学作业也扔过来。

　　高飞果断开始抄。

　　这回他抄完就把两人的作业一块交了，没敢再传播。上回差点被孙明骂死。这回说什么也不传播了。

　　第二天早上，高飞在袋子里翻到他跟梁一被撕掉的作业。

　　“一次失误没关系！”高飞安慰梁一。

　　“嗯。”梁一点点头。

　　第二天，高飞举着作业本：“又失误了？”

　　梁一：“嗯。”

　　“没关系，我信你！”高飞拍拍梁一的肩膀照抄不误。

　　第三天又撕了一袋子回来，高飞欲哭无泪。

　　“还抄吗？”梁一洗完将作业递给他。

　　高飞看了一眼梁一同样被撕得所剩无几的作业本，咬咬牙：“抄！”
　　抄了一半他又叫梁一，“梁一你是不想给我抄吗？”

　　梁一：“不是。”

　　高飞：“那是因为什么？”

　　梁一：“想多写几遍。”

　　高飞：“啊？”

　　梁一：“加深记忆。”

　　高飞：“啊？”

　　梁一扭头：“你再啊一个。”

　　高飞捂嘴，“我就怕再这样下去老马该找你谈话了。”

　　“没事。”梁一浑不在意。

　　时隔一周，赖明三人终于等来了纪昭的消息，急吼吼跑到纪昭说的见面的地方，半小时后，纪昭双手插兜晃晃悠悠走进四季奶茶店，径直到三人跟前坐下，

　　“看我干什么？”

　　“虎哥，你改邪归正了吗？”赖明看了一眼他的黑头发小心翼翼问道。

　　“改个屁，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纪昭问。

　　“活动？”三人一脸问号。

　　纪昭耐着性子又说道：“随便什么事，呆家无聊死了。”

　　三人摇摇头，纪昭没放话，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嗯，有什么好玩的叫我，随便什么都行。”

　　“好的。”

　　奶茶店进来几个人，又悄悄走出去，好半天纪昭坐着也没动。

　　赖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门口，说：“虎哥你不走吗？”

　　纪昭顿了顿：“我现在多余了？”

　　“不是不是。”赖明忙摇头。

　　纪昭：“等会儿干嘛去？”

　　张浩：“虎哥你想干嘛？”

　　赖明这回反应很快，“你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对！”朱正跟张浩立马附和。

　　纪昭看了一眼外面，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弹了两下，站起来说道：“先去染个头发吧。”

　　染完头发，纪昭看了一眼镜子里发色挺满意，又给三人撂下一句——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叫他，就走了。

　　“过去虎哥跟我们在一起多快乐啊！”朱正看着纪昭远去的背影感叹。

　　“是啊。”张浩跟着说道。“虎哥心情不好。”

　　赖明：“跟梁一彻底闹翻了吧？”

　　朱正：“本来也不是一路人，我听说梁一学习特别好，看不上跟咱们玩也正常。”

　　赖明：“虎哥怎么办啊？我看他今天都没怎么笑。”

　　三个人蹲在马路牙子边有些郁闷。

　　过了好一会儿，赖明问两人：“你们说，能让虎哥快乐的事有什么？”

　　“钱、权、女人！”张浩迅速回答。

　　“钱，虎哥不缺，女朋友…虎哥也没有喜欢的姑娘啊，权……什么权？”赖明看张浩。“咱们的一亩三分地都打到手了。”

　　朱正：“但是咱们至今没开张。”

　　朱正说完，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赖明：“学习好的不行！”

　　朱正：“家里穷的也不行。”

　　“都穿校服谁能看出个你穷我富！”张浩发问。

　　“找个不起眼的也没意思，倒像是我们以多欺少一样。”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下来，最后发现竟然连动手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直蹲到三人腿都麻了，张浩突然说道：“我们是混混啊！”

　　赖明：“昂，那怎么了？”

　　张浩：“混混动手还要理由吗？”

　　朱正：“不需要，但是会给虎哥丢人！这回要是再跪一回，虎哥的面子往哪搁？”

　　“也是！”

　　问题又回到原点。

　　眼瞅着天也黑了，风也大了，赖明正想说要不先回家再想，张浩突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一个人！”

　　赖明朱正同时看向他，

　　“一中高二的！”

　　“年龄比我们还大！”

　　“听说还是城里人！”

　　“你怎么知道？”赖明纳闷。

　　“我追的女生最近特迷恋他！”张浩愤愤道。

　　“行了！一中差不多该放学了，去看看！”三人说走就走，等到了一中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干嘛呢？”几天没来，赖明信息有点缺失。

　　“都是来看他的！”张浩说到。

　　赖明惊讶：“这么夸张？”

　　张浩：“昂！”

　　三人正说着，一中放学铃声骤然响起，周围人一阵躁动。

　　“快来了快来了。”

　　“哪个？”赖明扒拉开前面的人往校门口看，才一眼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多余的话。

　　北方已是初冬时节，放学时天际只剩蓝黄一线，街上路灯早早就亮起了。一中保安站在校门口维持秩序，铃声响起不久后，乌泱泱的学生从门口出来，其中一道高瘦的身影在人群中无比扎眼。

　　暗淡的光线模糊了那人的脸，但即便看不清脸，光凭那份气质也知道，长得绝对差不了。

　　赖明看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又重新看向门口。

　　那人出了校门甚至都没扫一眼对面聚集着的人，似乎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一点多余的表情动作都没有。

　　等他离开后，赖明才想起来问：“叫什么？”

　　“韩航！”旁边立刻有女生抢答，一看他们三人又噤声不语。

　　“没想到穿校服还真能看出来穷富！”张浩后知后觉感叹一声，“这回没看错吧？这个是真有钱吧？”

　　“嗯，看起来是。”朱正点点头，目光还追着已经走远的韩航，“要是我们能把他撂倒的话....…”

　　三人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