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妄亭序

60、第八区（七）

　　　　第三区所处的调查兵分为五支队。第一支队：是为分析地上的数据，做出对幸存者基地最有利的决算；第二支队：作为收接第一区指令，及第四区事务的管理；第三支队：负责训练侦察兵，及招募侦察兵；第四支队：侦察兵。

　　第五支队，也就是谢青溪所处的支队，为预备侦察兵。

　　天空被人照日光设置的晴朗无比。侦察兵所驻的地方，分为大大小小的院子。然其预备侦察兵在最小的院子中训练，他们在院中排成一队，双手背后，直视面前的教官。

　　谢青溪站在末尾微微侧头向身旁人问道：“今天就要去地上吗？”

　　“是的。姐姐。现在兵力不足，本来我们这种预备侦察兵起码一年才可以上地上。如今，我们才来了两个月，就需要迫切去地上寻求物资，且勘测地上的数据。”

　　小女孩眼睛炯炯有神，她握紧袖子下的拳头。内心无比雀跃，今日她就能去地上看一看了。

　　——那是属于她的家园。属于她和姐姐记忆的地方。

　　——她好想见见地上的阳光。

　　两个月内，谢青溪在预备侦察兵内认清了不少人脸。例如站在她身旁的小女孩叫陈吱吱，而站在队伍前方的光头教练叫马德。

　　马德...马德...

　　记得谢青溪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笑的合不拢嘴：“哈哈哈哈哈！说的快些，不就是骂人的话了吗？教练家里可真是的”

　　此支预备侦察兵为30人，有男有女，大多为青年。他们来自不同区，有的生于第二区富豪区，因良好的教育，固想为幸存者基地尽一份力量；有的来自第五区，受张检查的影响，自愿参与侦察兵这比武崇高的职位；有的则是劳改犯，因不想坐牢，而选择参与预备侦察兵。

　　在第三区生活两个月之久，谢青溪可谓是人嫌狗憎。不外乎，她的口号是：“早死早超生！”，不然就是使唤陈吱吱为她找酒水。大多数人都对她不喜，认为她不是想为幸存者基地出力，更可恨的是谢青溪的所作所为！

　　配得上是欺男霸女！死有余辜！

　　打人...跳墙望风景...与教官屡屡发生口角...偷别人剩下的面包...

　　今日马德教官站在前方，他头顶深棕色的帽子，衣着戴满勋章的棕色战服。手捧着一本小册子，声音沉着有力：“今日！我们将不是预备侦察兵，而是成为了真正的侦察兵！

　　曾经我不在乎你们的往事:打人...逃课...偷盗...亦或者是袭警。

　　不过现在！我希望你们各位明白！我们是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去往地上是为了什么？调查情况，夺取资源。以及为夺回我们人类的土地做奋斗！”

　　说到这，马德教官空手扶动着自己的帽檐，用鹰钩般的眼睛看向队伍后方。站在原地放空的谢青溪一愣，低下眼眸，嘴里小声嘀咕：“这还能被抓包...真是救命了...”

　　人造日光照在马德教官衣服上的勋章熠熠生辉。他没有理会谢青溪，而是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侦察兵意味着什么！——去往地上，无外乎白白流血，白白的付出生命。

　　可是我们同样要明白！我们为什么会站在第三区的土地上！为什么会穿上属于侦察兵的战服！

　　因为我们心中有着同一个信仰——夺回属于我们的阳光！

　　十余年内，我们经历了世界般的末日，坠入过无边的黑暗。当然，我所说的黑暗，是地上那群可恶尸怪们创造出的四维空间。一般来说，如此脆弱的我们仅仅有着普通的四肢，和不太发达的大脑。早就应该死绝了。

　　可我们并没有死。

　　而且我们创造了只属于人类生活的基地！这是属于我们人类的奇迹！是属于我们人类的荣耀！

　　站在我面前的孩子们。现在我们同为战友。

　　——至此，我要告诉大家，地上的实情。地上是如此危险，尸怪漫步；地上的环境是如此恶劣，极寒与极夜相夹；侦察兵们，每次去十个能回来三个都算是万万吉事。

　　现在退出也还来的及。

　　我预祝此次大家凯旋而归！”

　　此话一落，院中的侦察兵们瞬间沉默，他们双肩垂落于臂膀，瞬间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如何。他们不再像刚才一般昂起头颅，目光如炬地望着马德教官张合的唇瓣。

　　哪怕此刻他们心中信仰燃起一团火焰，马德教官的话更似火上浇油。让他们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为整个人类的光明而为之奋斗！！！！！！

　　所有站在院中的侦察兵们，他们正值青年，一团热火从胸膛燃起，一只手抵在太阳穴，从口出呼出：“是！马上尉！”

　　他们是幸存者基地的希望！是为人类的未来争取荣光！

　　谢青溪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女孩，只见女孩脸上流淌着纯洁的泪珠。

　　陈吱吱眨了眨眼，泪珠这样落下。她被炽热的目光烧的滚烫，回眸与谢青溪对视。一张嘴却是磕巴，被别人发现自己哭的羞涩：“姐姐...我是不是有些丢人呀...可是我觉得马教官！哦...不，我们成为了正式侦察兵就该叫马上尉了...我觉得他说的真好！我...我第一次如此感觉，当上侦察兵是如此荣耀之事”

　　荣耀吗？

　　谢青溪自嘲一声，“哈”。她可不认为是多荣耀，去往地上就是白白送命的活。毕竟在预备侦察兵团中，所有人都看见了之前调查兵团拍回来的照片，以及调查兵团回来的惨状。

　　人类的光明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自己能活几十年？

　　“你笑什么...姐姐...你是不是笑我太天真了...”

　　“没...没有。”谢青溪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望着女孩天真的神情，充满希望的眼睛，她实在无法说出这个丑恶的世界已经无法拯救，所有人就该这么日复一日麻木的生活。

　　无论地上，无论地下。

　　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物。在谢青溪的心中早都已经溃烂成疮，无法挽救的恶心蛆虫。

　　听到马上尉慷慨的一番话，只不过在谢青溪的耳朵过了一遍。她深谙，荣耀和勋章属于领导者，而非飞蛾扑火的她们。

　　——她不愿为此丧命。

　　——不愿为满口‘人类光明，希望’‘成为人类的英雄，再获得阳光的徽章’

　　——谢青溪根本就不相信马上尉说的有多真情实意，在她眼里，马上尉不过是为了自己所管制的侦察兵前往地上能多些指标罢了。

　　“那...姐姐...你说我能活着回来吗？我...还是有些怕的”

　　“见多了，就不怕了。”

　　谢青溪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帽子，继续宽慰道：“人各有命。当你见得太多，你就不害怕了。而且就算死在地上，也是为了人类的光明而战死不是吗？

　　当我们踏上地上征程开始的时候。我们便是众人眼中的英雄。”

　　无论谢青溪怎么想，怎么做。她仍旧无法狠心，对一个小女孩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她望着女孩充满希望的眼眸，恍惚中好似看到在火葬场种田的自己。

　　明日依旧充满希望。

　　狭小的调查院内，众人欢呼雀跃着，将站在前方的马上尉用话语声高高举起。他们心中犹如火山喷发的沸腾，难凉体内流动的热血。

　　只听马上尉伸出枯瘦的拳头放在自己的唇瓣，轻声道：“今夜！突袭地上！”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今日他们对厌恶的谢青溪都和颜悦色了几分，不过有一个男的路过谢青溪的身后，还是忍不住提醒谢青溪身旁的小女孩：“陈吱吱！你别老和谢特儿一切走了！你也不怕入了地上，谢特儿把你卖了。”

　　没错。

　　谢青溪的化名：依旧谢特儿。

　　“滚啊！用你操心？”

　　站在原地的谢青溪一把将身旁的女孩搂了过来，对男人又补了一句：“快滚！今天不用回家吃饭了吧？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别到时候上了战场尿裤子。”

　　被称为小少爷的男子叫张治，他冷哼一声懒得和谢特儿争论，脚尖一转就朝着院中的大门口走出。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谢特儿这个人就是调查兵的害虫！

　　他们甚至私下打赌，谢特儿什么时候会临阵脱逃。

　　——现在打赌谢青溪逃跑的酬金为三万元！远远超过参与调查兵团获得的一万五千元！

　　当然，张治赌的是今晚，谢青溪参加地上行动的前一秒。

　　所以他过来看看战况。

　　谢青溪一脸神经病的表情看着张治，不过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身旁的小女孩却忙的拉住她的胳膊，催促道：“姐姐！马教官，不！马上尉在叫你！”

　　等她一转头，张治早随着人流离开了院内。刚才喧嚣的声音，不过片刻恢复寂寥。谢青溪沉着眸子，脚步沉重。她一步步朝着马上尉走去，心里盘算着又要挨骂了。

　　估计是“你怎么天天发呆！你是个傻的吧！”

　　“偷奸耍滑！你怎么什么都干？！”

　　院中风起，吹乱了谢青溪帽檐下的发丝。对面的人未言，却是伸出手示意陈吱吱先离开。

　　“谢特儿。今晚要去前往地上。如若你不想，自然也可以不去。”

　　“什么？”谢青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错愕地看着马上尉。她定在原地，又轻声重复一遍：“为什么？你不相信我的实力？明明我才是整个预备侦察兵中最优秀的人”

　　“我承认你的战绩优秀，天赋过人。”

　　马上尉说罢叹了口气，伸出手搭在谢青溪的帽檐上，继续道：“可你会是一个好的战友。你没有责任感，我怎么放心将战友的后背靠在你的脊背之后？所以...”

　　他伸出手指，捏住帽檐的角，将帽子摘下。

　　“我不允许你参加地上行动。”

　　谢青溪这么些年头一次涌出不甘心的欲望，头顶没了帽檐发丝瞬间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先是向后退了半步，才是反应过来：马上尉这是在做什么？不让自己参加地上行动？

　　哪他妈自己在第三区这两个多月在干嘛？养生吗？

　　不让她参加地上行动，还怎么赚钱？！还怎么喝酒！？

　　马德！你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