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喜欢薄荷》无尽夏的影子

9、我快要托不住你的喜欢了

　　许珩眉心拢着又松开，一副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
　　他选择走近，站在书桌前，宋楠的对面，“在想什么？”
　　宋楠的神情不太对劲，明明还是那样一派淡然，万事都难以动摇的样子，可就是有什么地方变了，那双眼睛，依稀黯淡。
　　“许珩，我的身份证和护照，你放在哪里了？”
　　他露出困惑，片刻后突然站了起来，上身前倾，手掌撑在桌面上，定定地看他，“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许珩没动，目光纵容。
　　“我错了。”他软声道歉，颇有种低声下四的意味，“以后一定立刻回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哄人的声音干净温和，声线被他有意无意地压得低且磁，落下时尾音很自然地微微上扬，清冷又温润，甚至带着柔软的刻意为之的气音，类似于撒娇，又区别于撒娇，总之就是很惑人。
　　宋楠轻易上钩。
　　“好吧。”
　　他收回视线，提步从书桌后面绕了出来，好像是这件事就此翻篇，“葱油拌面加猪油了吗？”
　　“嗯。”
　　许珩做葱油拌面很坚持使用猪油，一直都是这样，他总是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上很固执。
　　宋楠大概是满意的，唇边勾着笑，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许珩却很是惴惴不安。
　　刻意避开的回答本该迎来更多的质问，可结束得却如此突然，这个征兆实在不妙，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刀，随时都会落下。
　　宋楠吃饭的时候很专注，认真的就餐，哪怕一个眼神也不会分出半点。
　　许珩不是第一次给他做葱油拌面，刚回到P市那段时间，宋楠渐渐适应了与许珩同住，不再那么拘束后，也会开始回答他那句“想吃什么”。
　　葱油拌面的味道很快填充着这个空间，开放式厨房就这点很不好。
　　许珩其实并不喜欢食物的味道污染他的居住区，在没有遇到宋楠之前，他甚至都不会在家里用餐。
　　“吃饱了吗？”
　　眼见着他放下筷子，许珩随后就将那碗放温的汤端给他，“要不要再吃点？”
　　宋楠摇了摇头。
　　“饱了，谢谢。”他自然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喝着。
　　这样融洽的氛围让人恍惚回到了半年多以前，在那件事之前，他们相处得就很自然，应该是朋友，又感觉超过了朋友。
　　许珩还在看着他：“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宋楠挑了挑眉，状似略显为难地抿着唇，许珩以为会被拒绝，可偏偏他又点头同意了。
　　许珩很难不惊讶。
　　昨天的事被两人默契揭过，许珩不重提，宋楠同样也不问他为何会从Z 市回来，这样便达到了短暂的安宁与平静。
　　宋楠的反应太过反常，许珩自认是做不到疏导他的。

　　许珩带他去了一家私人诊疗医院。
　　宋楠皱着眉，只短暂瞥了一眼身侧的许珩，慢慢便收起了不虞的表情。
　　他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然后跟着那个前台的小护士从干净宽阔的走廊直走过去，拐了个弯，推开门进去。
　　“陈医生。”
　　许珩先行打了个招呼，接着将宋楠的手牵住。
　　宋楠淡淡瞟了瞟他的手，目光才落在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许律师。”被叫做陈医生的男人朝许珩点头，然后看向他，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陈文。”
　　宋楠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还是严谨地回了句“你好”，说不上冷漠，但也不热洽。
　　陈文脸上的笑是宁和且不强烈的，给人一种友好的感觉。
　　“让我和他聊聊？”他看向许珩。
　　许珩的心理路程比较复杂，来的路上就想过几次回去，只是一想到监控里宋楠的爆发的样子，他又无能妥协。
　　“宋楠。”
　　他安抚性捏了捏他的手，比宋楠还担心，“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完，不太放心地望着他的眼睛，内心挣扎很久才离开。
　　宋楠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
　　咨询室的门关上，只剩下两人的空间瞬间变得宁静下来。
　　“请坐。”
　　陈文姿态很放松，他见他坐下后，才将工作椅推了过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笔记本，手指捏着的钢笔看起来昂贵。
　　“你看起来状态很不错。”他唇边的笑意很深，有意缓和他的排斥，“昨晚睡得好吗？”
　　“应该吧。”
　　他的答案很模糊，但陈文不介意。
　　他笑道：“看来是做了一个美梦。”
　　宋楠的目光忽地有些飘远，呼吸缓慢，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在长久的沉默过后，他意外地点头。
　　“好像是梦到了我的养母。”他迟缓地眨眼，视线不再空洞，“在我第一次被领养那天，她给我做了一碗葱油拌面。”
　　陈文意外于第一次对话他能透露这一点，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学会了如何进行适宜的表情管理。
　　用笔点了点笔记本，问他：“你喜欢吃葱油拌面吗？”
　　宋楠一怔，莫名地就想起了今天早上。
　　“喜欢。”
　　他反应有些迟钝，但又意外地很坚定，“喜欢的。”
　　“因为什么呢？”
　　“因为，里面加了猪油。”他眉眼逐渐柔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是真实的，“许珩坚持觉得猪油的味道最正宗。”
　　“啊。”陈文听得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有意感叹般道，“他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的。”
　　宋楠的嘴边竟然有些藏不住的愉悦，他肯定地点头，“他真的很有趣。”
　　他的状态不再那么紧绷，身上的抗拒几乎是下意识地因为某个话题而松懈下来。
　　陈文不经意间问道：“宋楠，你会怎么理解有趣呢？”
　　“唔？”宋楠的思绪被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心防没给留可乘之机，反而周全地反问了一句，“陈医生，你是在让我做词语理解吗？”
　　陈文又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宋楠眼睛很快弯了起来。
　　“那我可以拒绝吗？”
　　陈文有些诧异，但没表现出来，反而鼓励道：“你当然可以拒绝。”
　　宋楠抿着嘴淡淡地笑着，视线投向门的方向：“我知道，昨天我吓到他了。但是那只是意外，他太紧张了。”
　　他收回视线，定格在面前的医生身上，语气罕见地尖锐又充斥着不礼貌的猜测：“陈医生，你会失败的，知道为什么吗？”
　　陈文没回答，笔尖不轻不重地点着，抿着笑表示洗耳恭听。
　　“你的目的与他不同。”
　　宋楠目光犀利，观察力敏锐得可怕，“陈医生，我只会无条件选择他。”
　　陈文仔细观察着他的精神状态，视线一一扫过他的一切动作。
　　宋楠手指交缠，与他面上表现出来的平静完全不同。
　　“你意识到了吗？”
　　陈文温声开口，“宋楠，他已经在开始习惯依赖你了。”
　　……

　　治疗结束后，陈文将宋楠送了出来，许珩一直在关注里面的情况，随着紧闭的门一开他就迎了上去。
　　“聊得怎么样？”
　　他牵住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后颈。
　　宋楠摸到他手心里的浅浅湿意，不动声色地握紧。
　　“挺好的。”他点头，“陈医生很专业。”
　　许珩紧绷的神经一松，悬着的心在见到他那一刻才终于落下，他看了看时间，征求他的意见：“现在是直接回去，还是去餐厅？”
　　“回去吧。”宋楠毫不犹豫道，“有点累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阴沉，快下雨了。
　　许珩手上的案子不少，短时间内下分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回去的路上合伙人打了个电话，让他回一趟律所。
　　“我先送你回去，顺便帮你准备午餐。”
　　许珩并不理会手机对面那人的着急。
　　车速平稳的行驶着，宋楠侧过脸看他，想说不用了，又觉得拒绝似乎也没用，许珩习惯性坚持在他的事情上尽量亲力亲为。
　　路过超市时许珩顺便买了点牛肉和土豆，想了想，又买了点菜和嫩豆腐，比起荤食，宋楠更偏爱吃素。
　　早上的面还剩一些，许珩索性就做了点清汤面，烧了个土豆炖牛肉、一个白灼菜心和一个煎炸嫩豆腐。
　　“吃不完就放冰箱，我一会儿回来解决。”许珩榨了一杯葡萄汁放在冰箱里，点点滴滴的叮嘱他，“葡萄汁放这里了，想喝的时候喝一点，但是不要喝太多。”
　　他摘下围裙，走到宋楠边上。
　　“要是困了就睡会儿，晚上有想吃的给我发消息。”在他眉心亲了一下，“我办完事就回来陪你。”
　　宋楠正夹了一筷子面条，感受到他的靠近后又放下筷子，配合地由着他的亲吻，然后是点头，很是顺从。
　　许珩却还是不放心。
　　陈文在微信上与他聊过，宋楠看似很配合，但每一次回答都很谨慎。
　　然后陈文给了他一个合适的预约日期。
　　……
　　又是休息日。
　　诊疗室整洁宽敞，沙发摆放一侧，布局留下了很大的空间，不显得拥挤，视觉上就很舒服。
　　宋楠坐在沙发的一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雨点打着玻璃，咣咣铛铛的，碎碎淋漓，一层朦胧罩着大落地窗，水雾泼下。
　　他看入了迷，已经忽略了整个空间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声息。
　　陈文目光沉淀，仍旧端坐在工作椅上，由他沉迷着今日的雨景，又或者是正陷入沉思。
　　“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吗？”
　　他缓缓发问。
　　沙发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大概是雨幕格外吸引着他，在他眼里掀起的波澜也更为生机。
　　陈文没有催他，而是更为耐心地等着。
　　桌面上的电子时间跳动着，在第三次变化后，坐在床边的人缓慢又沉重地叹了一声，下一瞬才侧过头，对上陈文那双沉静温柔的眼睛。
　　“陈医生，你仔细听过雨声吗？”
　　他不像是在问他，于是很快又道，“我曾经也没注意过。但是这半个月里，P市一直在下雨。”
　　“细雨的时候，混合着风声是沙沙的，落在窗上又是淅淅沥沥，这是P市最常见的。但是雨势稍大一些，就像现在，雨水拍打的声音，急促又冗长，可以持续很久。”
　　他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陈文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半晌，手上的笔在本子上露了墨。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嗯？”宋楠愣愣地回头，缓慢笑了笑，“陈医生，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没有眼力见。”
　　“有吗？”
　　陈文耸了耸肩，笑道，“如果有，那我也只能说抱歉了，毕竟，我可是按时收费的。”
　　宋楠表情无奈，注意力彻底回来了。
　　“那我们聊聊其他的吧。”
　　陈文用手摩挲着笔身，更深的笑笑，“昨晚睡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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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治疗都是许珩陪着他的，但这次宋楠结束后出来却没见到他。
　　一个护士很快注意到他，靠过来递给他一件外套。
　　“许律师临时有点事，让你先在休息区坐会儿，他很快回来。”她补充道，“一下雨就降温，许律师说你有一点感冒。”
　　他捂着嘴笑得宋楠一脸莫名后就走开了。
　　休息区的空间不小，座椅沙发的摆放相隔的距离如同经过精密测量，在视觉上呈现出整齐与明朗。
　　导诊台的护士见他坐在窗边发呆，主动泡了一杯咖啡过去：“这雨一时半会儿听不了了。”
　　宋楠笑着道了声谢，然后端着热咖啡继续看着下雨。
　　雨声好似在放大，频率加快，更加用力地拍打在窗上，他闭上眼睛，捧着杯子的手无意识地搓着。
　　心里默数着节拍，莫名兴奋却焦躁的神经被费力抚平。
　　时间在无限延长，这样的日子很平静。
　　但宋楠却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许珩，我快要托不住你的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