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要做草履虫是吗》洛觞泪

80、大梦4

　　“滴……滴……”

　　“滴……滴……”

　　“滴————”

　　心跳记录仪发出警报，但并不是因为病人死去，而是因为他自己摘下了氧气面罩。

　　源源不断的供养被自行掐断，涣散的双目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思绪逐渐回笼。

　　……不真实。

　　很不真实的感觉。

　　接到警报的护士快步跑来，在看见他的状态后松了口气，对着对讲机说：“三号床病人已苏醒，目测情况稳定，请相关人员尽快赶来。”

　　“……”傅星回没有说话，也没有将目光分给她。

　　后面就是夕岚属性的流程了，军方、防污染中心和异能管理局都来找了他一遍，一个在表扬他的同时希望他能继续留在军队，两个在给他测污染值的同时试图撬墙角。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提高成功率，来见他的军人还是他在军校的教官。

　　而死去的那些人呢？

　　没有人在乎，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再在意也只能徒增悲伤。

　　傅星回伤势很重，躺在病床上不说话，教官把试图撬墙角的几个人给轰了出去，这下，病房里才只剩下他们两个。

　　准确的说是三个，但夕岚现在是透明人状态，没人知道他在光明正大地偷看偷听。

　　其他人走后，教官收起了刚刚气急败坏的样子，眼中满是沧桑和惆怅。

　　他坐到空荡荡的陪护床上，看着傅星回，沉默好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天才啊……
　　“只能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吧……怎么不说话？你现在是病人，不用守那些打个喷嚏都要打报告的规矩。”

　　“……我有问题。”傅星回说出了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或许是因为久未开口，他的声音还有些僵硬。

　　“你是指想问问题的问题，还是指自己有问题？”

　　“……”

　　“一点反应都没有吗，你看看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跟人跑了。”教官接着说。
　　“行了，我也知道你有什么问题，你是想问，其他人怎么样了吧？”

　　“是的。”

　　“你昏迷五天了，他们的尸体已经在四天前火化了。”教官回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自责，起码他们的骨灰还算完整，你已经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

　　“……”傅星回垂下眸子。

　　“别想太多，你这小子就喜欢钻死脑筋。”教官毕竟教了他几年，对他的性格简直了如指掌。
　　“你应该为自己觉醒异能而感到喜悦，如果没有你，他们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当然也包括你的骨头——自然觉醒异能的过程都是残酷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采集那种植物的任务并不危险，甚至被基地拿来当作新兵试炼的第一场实战任务，但它的死亡率并不是零。

　　每年都有人死在这个任务上，他们只是很不幸，刚好被死亡选中了而已。

　　“……我知道。”傅星回说，“教官，您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行。”教官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不过在开门前，他就是回头叮嘱了一句：“我建议你继续留在军方，你本来就是军人，军方可以给你最好的资源。而且等以后军衔上去了，你还能去找伊甸治治伤疤。”

　　“我知道，谢谢。”

　　教官离开病房，关上隔音效果极好的门，瞪了门外人一眼，“你们几个怎么还在，听得到吗就搁这偷听。”

　　“中校此言差矣，每一个有用前一百异能序列的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算听不到，我也想找机会多看两眼。”来自异能管理局的人说。
　　“而且我大概也能猜到你和他说了什么，比如‘其他人死掉不是你的错’之类的？”

　　“本来就不是他的错，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可是根据我们的尸检结果，有两个人在被冰冻住之前还是活着的。”

　　“你想表达什么？”教官的脸阴沉下来。

　　“当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毕竟你我都清楚，那两个人当时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了。”管理局的人耸耸肩。
　　“如果没有他的异能，他们很快就会因为重伤和污染而死，被冰封只是改变了死亡方式，但起码这样还算是以人的身份死去吧。”

　　“别让我发现你在小傅面前说这种话。”教官额头上青筋暴起，“否则老子一定会揍你一顿。”

　　“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反派，我们都是基地勤劳的螺丝钉嘛。”

　　“……”夕岚在门外听着他们说话，叹了口气。

　　在污染事件中觉醒异能绝对是一件痛苦的事，傅星回也太惨了，还好他不知道……

　　等等，他真的不知道吗？

　　夕岚睁大眼睛，穿过房门回到病床前。

　　傅星回依旧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的。

　　他知道有两个战友是被自己的异能冻死的。

　　病房的隔音门能隔绝一般的说话声，但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觉醒异能后，他的五感大大增强，连这轻微的声响也能听清。

　　如果他不知道，这番通话就不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不是你的错。”夕岚对他说，“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离去的人因你而得到安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
　　傅星回没有回应。

　　他听不见。

　　夕岚现在只是个不会被观察到的透明人而已。

　　“……”
　　他也明白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被听见的，于是干脆坐下，等待下一个梦境场景的切换。

　　可是场景一直没有改变，梦中的体感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傅星回突然坐起身，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

　　他的胸腹和四肢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还有几个地方打了石膏，但伤口渗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沙一般的红色冰晶。

　　他的头发也变成了雪一般的白色，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无比陌生。

　　如果梦里能显示人物状态，傅星回现在的血条应该只剩下一点点了，旁边还会有“虚弱”和“冰冻”buff标注。

　　不过冰冻是因为重伤而触发的锁血效果，不会给他带来负面影响，最多就是说话和行动僵硬一点而已。和骨折失血相比，这并不算什么。

　　他一一拔掉手臂上的所有输液管，挪着用石膏和冰晶支撑的双腿，下床，在隔壁空病床边拿了件病号服穿上。

　　他要做什么？夕岚疑惑。

　　很快，少年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只见傅星回走到门前，打开门就要出去！

　　不远处路过的护士发出尖锐爆鸣：“三号床病人！三号床病人你要去哪里？！！”

　　夕岚也是被他这操作给惊到了，这还打着石膏挂着抗生素呢，他居然直接往外跑吗！

　　就算医生检查完后可能会说多下去走走，那也是指下床走而不是下楼走啊！

　　最终，想乱跑的傅星回还是被按回床上了，医务人员苦口婆心地对他进行了口头教育。
　　小伙子，想出去转转可以，但起码要等石膏拆了才行，你这状态万一在楼梯上摔一跤那就是血溅当场：）

　　“……知道了。”傅星回麻着脸接受批评。

　　时间一转眼来到几天后，傅星回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离不开绷带和石膏。如果军方和管理局的人知道他提前跑出去，估计都得一个头两个大。

　　夕岚也很好奇，他以前一向听上级的指挥，怎么现在不听了？

　　隐形人夕岚跟着傅星回一起离开医院，在非早高峰的空旷公交车坐了一个小时，来到商业区边缘的一家小店铺前。

　　店铺的门关着，傅星回去隔壁杂货铺问：“打扰了，隔壁饭店今天不开门吗？”

　　“你说隔壁啊，那家店已经关了，老板娘生病死了。哎，那老板娘的儿子也是个可怜的，和家里吵了一架就跑去参军，搞得现在回不了家，连自个妈死了都不一定知道。”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