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入千舟》言峭

16、山匪

　　他只别开眼淡淡道：“去救赵霄。”
　　“你不说便别想走。”
　　因为情绪翻涌，她眼里已渐渐凝出墨色，清瘦的掌边也有缭绕的黑雾，芦苇丛随风摇曳，远处河水似乎也被她起伏的情绪掀动，隐隐有翻滚之势。
　　芦苇丛外准备离去的山匪看见四野草曳水动，纷纷拧眉环望，再不敢逗留，压着赵霄便要离去。

　　周尽听到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微微蹙眉，“别闹。”
　　她冷冷看他。在黑雾即将笼罩二人时，周尽长指摁在她的关脉上，声音柔缓下来，“菩提镜。”

　　这三个字如一支羽箭般直击谢影的心口，她竟神情微微恍惚，浑身脱力般往下坠落。
　　周尽握住她的肩膀，扶她坐下，见她眼眸恢复清明后才继续道：“菩提镜乃度厄宗至宝，自度厄宗灭门后便消失不见了。”
　　“了无禅师入定时观见菩提镜出现在南边小镇。”他看着谢影身上逐渐淡去的黑雾，又道：“结合鸿翔镇发生的怪事，大家便猜测菩提镜在鸿翔镇。”

　　“菩提镜……”她喃喃，脑海中几段模糊的文字缓缓浮现，他看着她道：“相传菩提镜可以逆转时空。”
　　她忽然沉默下来，嘴角竟缓缓挂上一抹笑意，周尽深看她一眼，问：“你以为鸿翔镇有什么？”

　　谢影长指拨弄着风吹来的芦苇，眼瞳在月下更显皎洁，只道：“我以为的与鸿翔镇有的并不冲突。”
　　在周尽饱含深意双眸中，她忽然笑意淡了下来，“所以我是那雾妖，或者说字妖。而菩提镜在我手中。”
　　“可是我身上并没有菩提镜。”

　　他沉默看着她，漆沉的眼里浮动着一道隐晦的情绪，谢影忽然拧起眉头，“我什么时候才会拿到菩提镜？”
　　在他复杂的神情中，她脑海中似有一道流光闪过，竟是有些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声音也添了几分凉意，“卞青瑶死后菩提镜才会出现是吗？”

　　不然为何卞青瑶死后鸿翔镇频频发生女子失踪事件。有道人言，女子为坤，为阴，为静，被炼化的坤元可涤扫凶煞。
　　菩提镜本是清净自然之物，因杀戮生尘，要让菩提镜重现发挥作用，便要涤除其上附着的阴煞凶魅。
　　他站起身来，“走吧，水匪要走远了。”
　　她不动，眸光紧锁着他，他便道：“我只是在找菩提镜，鸿翔镇内所有事情都与我无关，不必过度疑心我。”
　　谢影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没再说什么，起身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影子，沉默很久后加快步子走到他身边，问：“卞青瑶是怎么死的？”
　　“快了。”他声音很轻，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讥讽，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竟心中隐隐升起几分期待，说不清道不明。

　　很快二人追上了水匪，在赵霄被关进破旧的，只有一扇小窗的小屋后，谢影看向周尽，“这么救？”
　　“站着就好。”
　　他语气十分平静，让谢影微微愣住，抬眼看了看毫无遮蔽物的小路，咬着牙低声道：“你疯了吗？”
　　可他就那样站着，丝毫没有躲藏的意思，看着往这边走来的水匪，谢影眼皮颤了颤，“你还真是省事。”
　　“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玩去吧。”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身子一晃逐渐隐掉身形，融入夜色。

　　看着水匪抱着胳膊打量周尽，面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谢影轻哂一声，话中半分不留情，“我还真以为去救赵霄，原来你是懒得经历那些波折，直接让人把你跟赵霄关一起。”
　　“怎么，把他关一起后，你们就能出来？”
　　水匪要把他绑进去，可他抬脚自己往寨子里走，那气势不像人票，反而像寨子里的当家的。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他的声音被风吹过来，精准落在谢影耳边。谢影看向土匪，果然在土匪眼里看到了惊疑，几个土匪面面相觑，不由感叹道：“这莫不是个傻的。”
　　“为什么我感觉后背发凉。”
　　矮个土匪忽然缩了缩肩膀，谢影走过去故意朝他脖颈边吹了一口气，然后无视几人的狼嚎惊叫，向周尽走去。

　　他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可另一名土匪已经发现了他，正要说话，便听他说：“关哪？”
　　土匪一愣，竟是引着他绕过一间间屋子往尽头走，走到一半时忽然转头，正想说啥什么，谢影在他面前吹一口气。
　　他忽然僵住，双眼四处看，耳畔传来几个兄弟们的惊呼，忽然身子打颤，看了周尽好几眼然后拔腿便跑。

　　谢影缓缓显出形来，回头看着那一群围在一起草木皆兵的土匪，笑了笑：“敢掳人，胆也不大嘛。”
　　“胡闹。”他并不赞成她的举动，却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拉开门上的横放的棍子，推门走进去。

　　赵霄见到周尽连忙站起来，关切地打量着他，确认无事后才道：“青瑶，你也被抓起来了？”
　　谢影已经隐了身形，此时正靠在门边看着二人。
　　赵霄硬朗的面容尽是忧色，眼神里一片愧疚，而周尽神情平静，哪怕是坐在地上也端直着背。
　　谢影看着这一幕，缓缓偏过头去。

　　此时土匪大当家的赶来，训斥了那些山匪几句，然后一脚踹开门，冷厉的目光在周尽与赵霄身上落下。
　　“给我搜，搜完让他们给家里写信。”
　　那几名山匪走过来要拉周尽，赵霄拦在他们面前，冷冷道：“我们身上什么都没带，东西都在船上，你们已经拿走了。”

　　那山匪相视一眼，抬手掀开赵霄，“我去你奶奶个腿，有没有我们搜了才知道。”
　　赵霄抬起一双冰冷的眼，攥着拳头将那两个土匪打倒在地，大当家身边那个山匪道：“这小子挺能打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大当家微抬下巴指了指外面，那土匪会意出去又叫了几个土匪，一下子涌来十多个土匪，可赵霄寸步不让。

　　赵霄越是护着周尽，土匪才更觉周尽身上有宝贝，在赵霄被一棍子打在腿上时，大当家朝周尽走去。
　　谢影也看过去，准备出手却见周尽微微摇了摇头。
　　“你兄弟为了你被打成这样，你眼都不眨一下。”大当家犀利的目光紧锁周尽，而赵霄被几个土匪制住，拼命地想爬起来，却被一脚又一脚地踹下。

　　看着赵霄鼻青脸肿的模样，谢影眉头蹙起，此时周尽开口：“不要动他。”
　　“你说不要动就不要动？”大当家忽然嗤笑一声，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啧了一声，“果然是个女的。”

　　话音落下，满屋子土匪都吹起了口哨，赵霄牙关紧咬，死死盯着大当家，仿佛他再敢动手便会扑上去。
　　周尽冷冷侧开头，“你们想要什么？”
　　“银子，大把的银子。”一个土匪忽然跳出来，双手往空中一扬，其他土匪闻声也笑作一团，“银子，女人，有什么要什么！”
　　“要多少？”他继续问道。
　　许是他神情过于平静，土匪们都安静了下来，大当家也眯起眼打量着他，又听他道：“拿笔墨来。”

　　“五百两。”大当家抬起手，在赵霄猛然抬头时又补充道：“一个人五百两。”
　　谢影也被这狮子大开口惊到了，赵霄从地上爬起来，“没有这么多。”

　　大当家瞥他一眼，“你没有，可她有啊。”
　　“青瑶，不用管我。”赵霄望着周尽，神情坚定，细看那眼中，闪烁的尽是自责。

　　大当家在一边欣赏着二人的纠葛，忽然拿刀斜跨在赵霄的手背上，目光却是落在周尽身上，“我知道你是有钱的那个，他的手指一根一百两，怎么样？”
　　周尽面色平静，赵霄却是宁愿死都不让周尽去写信问家里要赎金，“青瑶，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不用管我。”
　　许是第一次见到宁愿死也不愿活的，土匪们嗤道：“你是不是傻，再叽叽歪歪把你废了！”

　　可大当家忽然蹲下来，看着赵霄的脸，“青瑶……哦卞青瑶，我就说为什么那么熟悉呢。”
　　“怎么，配不上她们家，所以不敢让岳父岳母来赎你啊。”
　　他抬手拍了拍赵霄的脸，“兄弟，你动动脑子，她从土匪窝里走一遭，即使我们不敢动她，但外人会怎么想。到时候卞家巴不得把女儿嫁给你。”

　　赵霄冷着脸不为所动，大当家继续道：“我促成你们的亲事，到时候你当家了，卞家分我点怎么样？”
　　“做梦！”
　　随着赵霄一口唾沫吐到大当家脸上，大当家低骂了几句，然后握住刀便要往下切。
　　“等一下。”周尽忽然开口，“别动他，要多少银子都给你。”
　　大当家忽然笑出声来，仔细打量了几眼他，“你很有意思。”

　　周尽冷冷看过来，“要银子的话，拿纸笔来。”
　　看着大当家那玩味的表情，谢影忽然眼皮一跳，果然下一刻那大当家看着周尽道：“我给你们卞家当女婿怎么样？”

　　赵霄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大当家，“你离她远一点！”
　　“你他们给我闭嘴！”大当家转身一脚踹向赵霄，然后又回头看周尽，“你嫁给我，你们家我给撑下去，保管没人敢动卞家生意。”

　　看着周尽沉下去的面色，步步紧逼的大当家，谢影没忍住笑出来。
　　周尽忽然抬眼看过来，谢影与他四目相对，还未开口便见大当家取下周尽头上的木簪，长发披散下来。

　　“又有钱又漂亮，老子赚了！”大当家朗声大笑起来，竟挥了挥手招呼手下，“今晚就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