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盛夏终焉（短篇集）》白陆屿

2、于盛夏终焉（二）

　　苏诚一起床，就打开窗户寻找起了她的身影。

　　沙滩上的人头密密麻麻的，远远看仿佛一个个蚂蚁。

　　此时要是有个望远镜该多好，他心想。

　　但显然，这只是他的妄想，于是他只好走出房间，像那些男男女女一样，躺在遮阳伞下以实现自己的伟大目标。

　　好不容易，他锁定了自己的目标，那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美丽姑娘，和，昨晚那位男子。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苏诚的内心感到了一些愤懑。

　　他开始回想起自己写的小说中，那些男主角都是怎么追求女主角的，但任凭他翻来覆去的想，都只能回想起一些蹩脚的方式——送花，送巧克力，送项链，送......

　　这下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老王看着他写的东西疯狂摇头了。

　　那些小说电视剧里的爱情怎么就那么容易呢？

　　男女主角只需要对视一眼就能确认对方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从此忠贞不渝，不管遇到什么风吹雨打都能携手度过。

　　“嘿！”突如其来的呼唤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他坐起身子，摘下墨镜看着眼前这位梦中之人。

　　“你不是在打球吗？”他问道。

　　“嗯......他去打电话啦，我自己随便走走。”

　　“他是你男朋友吗？”苏诚仍不死心地问道。

　　哪怕有一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会歪着头，用清澈的双眼望着他，说：“不是呀，他只是我的哥哥。”

　　“是啊，他好不容易请了假陪我出来玩的。”

　　他的心像是从悬崖边被一脚踹了下去。

　　他想到了一些自己曾经不屑的说辞，那些说初恋总是苦涩而又深刻的，他曾经嗤之以鼻，虽然直到现在他也努力说服自己这并不是爱情。

　　人类在高温下把心跳的短暂加速误以为是爱情，这也是常有的事。

　　她的那位男朋友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走！我们去游泳吧！”她一把抓住了苏诚的手腕，拉着他往大海方向走去。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手腕处往上延伸，他霎时间失去了思考空间，就这样任由她牵引着。

　　他甚至没有告诉她，自己很怕水。自从小学的时候被游泳教练推下深水池后，他再也没有靠近过水源半步。

　　而此时，他在她面前双手死死抱着游泳圈，在水浪的拍打下浮浮沉沉。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无一人，他甚至没有办法确认，方才的快乐时光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发现自己不过是她无聊时的替代，甚至连替代都不是。

　　*

　　苏诚早早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立难安下，他决定给老王打个电话。

　　“哦呦！我就说有艳遇吧！”老王显得比自己还要激动。

　　“什么艳遇，就只是认识了一个姑娘而已。”

　　“就只是认识？”

　　他倒是也想发生什么。

　　他越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就越是急躁，仿佛整个人躺在炽热的铁板上似的。

　　“我告诉你啊，这种时候就要主动出击，你干等着能等来啥。”老王在那边出起了馊主意。

　　苏诚倒也不是信不过他，只不过他觉得也许老王这一代的求偶方式早已略显老套。

　　“她有男朋友了。”苏诚有些丧气地说。

　　“行啊你小子，一上来就整高难度的。”老王忍不住打趣道。

　　见苏诚不搭话，他又继续说道：“这么着，你先把她微信号要过来。”

　　“人嘛，总有空虚寂寞的时候，你就充当她的知心好姐妹。”

　　“等时机成熟，生米煮成熟饭……”

　　“停停停，我不是这种人。”苏诚忍不住打断了老王“精彩”的发言。

　　“我告诉你。”老王一边嚼着什么东西一边说着：“这种时候吃亏的就是你这种人，找对象还分什么这种人那种人，都是俗人！”

　　苏诚觉得再继续和他讲下去也纯属浪费时间，便借自己要去洗澡之由挂断了电话。

　　他躺在床上，无聊地打开电视看着肥皂剧。

　　“吧嗒。”

　　门口传来隔壁关门的声音。

　　想必是她回来了吧。

　　过了没多久，她的声音又悠悠地传过来了。

　　像是山谷间的鸟鸣一般，有频率的喘/息声。

　　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毕竟也是三十岁的男人了。他把耳朵紧紧贴着墙，想要和她靠得更近。

　　啊……

　　啊……

　　他忍不住把手伸向裤/裆。

　　她现在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的皮肤是那么白，愉悦所带来的潮红色一定衬得她更加迷人了。

　　该死，他现在嫉妒死那个可以拥有她的男人了。

　　要是现在在她身边的是自己就好了。

　　爱情，真是个伟大的骗局。

　　“啊……”他忍不住轻叫出声，浑浊的液体弄脏了床单。

　　*

　　“啪。”

　　苏诚走到旅馆大厅的时候，迎接他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她楞楞地站在那里，左手捂着脸颊。

　　“你这个婊子，你干嘛接她电话？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她的男朋友冲着她怒吼道。

　　她的眼里含着泪水，看起来十分惹人心疼。

　　说罢，那个男人就甩手离去了。

　　苏诚走上前，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她没有抬眼看他，只是说：“陪我走走可以吗？”

　　*

　　今天的天气很不好，失去了前几日的晴朗，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快要下雨似的。

　　他们两人沿着海岸线走着，彼此都没有开口。

　　要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呢？苏诚想着。但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更加尴尬。

　　“我骗了你。”她率先开口说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苏诚有些诧异。

　　“他已经结婚了。”

　　“这样啊……”

　　“你不指责我吗？”

　　“我又不是他老婆。”

　　她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她的笑容之后，苏诚的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你恋爱过吗？”她问道。

　　“我？我没有。”他毫不避讳地说。

　　“你知道吗？恋比爱可难多了，恋非要两个人都认同才行。”

　　苏诚没有搭话。

　　“他刚刚打我的时候，我难过的不是他动手伤害我，而是他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害我。”

　　“哈哈。”苏诚觉得这话说得太痴了点。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不会。”

　　“你骗人，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傻，他们都说，他只是把我当做消遣罢了，他既不会跟我结婚，也不会对我的未来负责，等到他玩腻了就会一脚踢开。”

　　苏诚继续沉默着，他觉得她的朋友们说得太对了。

　　“可是怎么办呢？如果人类身上有一个按钮就好了，按一下就可以关闭对另一个人的爱。”

　　她说着按了一下自己心脏的位置，仿佛自己身上真的有这个按钮一样。

　　说着说着，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们赶紧回去吧。”苏诚说道。

　　话音未落，她便拉起了他的手。

　　这是苏诚第二次和她牵手——如果这也能算作牵手的话。

　　“跑起来吧，只要跑起来就淋不到雨了！”

　　她的身体太轻盈了，轻盈地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不通人性的风吹走似的。

　　她像一只鸟儿一样，时而停在这根树枝上，时而落在那片叶子旁。

　　苏诚突然想起不知在哪部电影或电视剧里看到的一句台词，也是在这样的细雨里，女主角转身对男主角说：“我可以跑着穿过雨和雨之间的空隙哦！”

　　太美了，哪部电影，和眼前的她。

　　自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

　　几天之后苏诚也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打道回府了。对于他来说，这场假期就像一场宿醉之后的梦一般。

　　他其实懊恼的并不是她不喜欢自己，而是她居然宁愿选择那样的人也不愿给自己一个机会。

　　又或许自己根本没有伸出手要过这次机会。

　　“怎么样，苏大作家？”回家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老王，苏诚感受到了深深的失落。

　　“什么怎么样。”

　　“你的美好艳遇呀！”

　　“别提了。”

　　“哈哈哈哈哈。”老王放声大笑起来：“不过有一说一，你前天发给我的那篇文章倒是不错，有那么点浪漫的感觉了。”

　　“是吗？”

　　“特别是男女主在雨中奔跑那段，可以啊苏大作家！”

　　他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只好扯着嘴角苦笑着。

　　人们总说初恋是苦涩且深刻的，之前他总是不以为意，如今想想，大概确实有那么点道理吧。

　　不过这能算是他的初恋吗？

　　“别难过了，爱情道路上失败在所难免，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新的？”

　　“不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不用了，我还是好好写作吧。”

　　“工作恋爱两不误嘛！”

　　“不了！”

　　老王的心情欢畅了许多，他觉得苏诚比起之前，倒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苏诚看了一眼窗外，此时正下着毛毛细雨。

　　他想起来那天，她对他说。

　　“跑起来吧，只要跑起来就淋不到雨了！”

　　她现在跑到何处了呢？

　　“好了，我们继续聊聊最终稿的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