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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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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生》即将杀青。
周五拍的是陆言死的那场戏。
剧本里陆言死在春天,现在也正是春天。
万物复苏,勃勃生机之时,生命陨落。
漆望化好妆、换完衣服走出剧组房车,天上铅灰色的阴云汇聚,树林里树叶颤动。
他今天的戏需要在外面拍,是郭高早就选好的一个场地,在北城郊区。
树林里还有一条湖,临岸停着条小木船,陆言就是死在湖边,睁大的眼睛望着那条停泊在湖面上的木船。
陆言虽然说是烟欢的师兄,但是自从变声后,他就再没唱过戏,反倒成了剧院和外面权贵打联系的中间人,在剧院里帮做生意人的人牵线搭桥,变成艺术宝地唯一的庸俗人。
一身藏青色长衫,常年弯着的腰,见人三分笑,圆滑且精明,谄媚且讨好。
剧院里的人没见过他难过伤心,来来往往三教九流的人只知道他爱钱贪财,权贵蔑视他忽视他,但若是有搞不定的生意,又会找他作中间人。
他会说好听的话,办事靠谱,只要给钱。
天气也在迎合今天这场戏。
漆望换好衣服,郭高“温和”的和他讲戏。
“我觉得他是我们剧里最大的关系户,你看导演对他多温和。”
“你在说什么废话,这不是早就众所周知的事吗?导演对其他人能骂就骂,对他能笑就笑,我觉得导演就是剧里的陆言。”
“有时候我都觉得魔幻,我们这里像是两个剧组,一个狂风暴雨,一个暖和明媚。”
待会要上场的群演汇聚在一起小声嘀咕,大家都没什么恶意,只不过就事论事说出了一些事实。
漆望确实是关系户,郭高确实对他不一样。
他每天的戏份不多,有时候杨苗和卫森会在剧组等他拍完一起离开,他们看到郭高如此区别对待,也觉得魔幻。
更不要说程溪和孟郁了。
戏刚开始拍的时候,三人吃了几顿饭,建立了革命般的友谊,但是这一切在漆望第一场戏那天打破了。
郭高不骂漆望!
不是他不想骂,而是每次要骂之前不知道想起什么,脸庞扭曲地对漆望温声细语。
诡异又可怕。
但是他确实不骂漆望!
这让程溪河孟郁心理失衡了。
某天晚上专门将漆望“绑架”去影视城附近小酒馆,拷问漆望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郭高敢怒不敢言。
漆望很坦诚,“我真的是关系户,教我演戏的人是沈玉沈导,沈导是郭导师兄,他们关系…嗯…挺好的。”
“难以置信,那钢铁般的人竟然也会被人情关系绑架。”
孟郁喝了杯酒,程溪沉默了。
不过问完之后两人也没做什么,漆望有自己的关系,让郭导对他另眼相待,两人只能羡慕,却没有嫉妒。
有关系也是一种本事。
一切准备就绪,漆望最后一场戏开拍。
陆言穿着长衫,黑色布鞋,弯着腰微微侧身,对走在他左边穿着制服的男人投以讨好笑容,一行人进入森林。
直到走到湖边,看到那艘破旧的木船,穿着制服的男人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四周。
和他们隔开一定距离的陆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直起弯着的腰,讨好的笑容消失,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山林安静,湖泊清幽,他对自己给自己选择的葬身之地很满意。
男人观察一番,跟随而来的部下四周巡视,这里别说人,动物都难得见到一只,
他们被耍了。
陆言的辩解那样苍白,就像他给人的印象。
男人根本不听陆言多说,用枪指着他,逼迫他带他们去找“鸢鸟”又或者是“烟欢”。
陆言沉默看军官,半晌笑了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
雨滴答滴答落下来,陆言长衫上晕开水滴的形状,军官的羞恼和愤怒在他眼里逐渐化为模糊的影子。
“卡——”
导演声音传开,霎时喧闹起来的四周将弥漫的凄凉冲散。
“恭喜杀青!”
漆望被人拉起,将身上的水迹擦干。
郭高抱着一大捧鲜花塞进他怀里,又递给他一个红包。
“晚上一起吃饭?”
郭高带着A组出来拍,B组还在影视城。
时间还早,他还得回去工作。
“晚上再看。”
漆望还要回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坐了剧组的车回去。
季时屿早就从郭高那里知道今天是漆望杀青日。
正好下午没课,他驱车前往影视城附近商场。
郭高给他发消息说已经拍完时,他刚接到外卖员的电话。
到剧组场地,漆望下车,看到来往工作人员要么拿着咖啡、要么是奶茶,还有一盒果切和包装精美的甜品。
看到他,工作人员都笑着说谢谢。
“你们准备的?”
漆望是准备请剧组喝下午茶,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
“不是,会不会是苗姐。”卫森摇头,又迟疑着说。
杨苗今天很忙,不可能是她,也不可能是漆望粉丝,这里管得严,没有剧组允许,粉丝进不来,而郭高不喜欢演员粉丝进出剧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郭高意味深长的说。
漆望看他,郭高看着朴实,但其实一肚子坏水。
又有人端着咖啡和水果从他身边经过,说了声谢谢。
漆望进楼,这楼是剧组改造的剧院。
楼里大厅正在改造,要将崭新繁华的剧院变得落败腐朽,地上都是拆下来的材料还有工具,四周摆着拍摄器材。
进门左边摆了两张长桌,一张上面摆着黑金色杯子的咖啡和奶茶,另一张上是一盒盒果切和甜品,旁边有块牌子写了漆望请喝下午茶,祝贺杀青。
漆望站定,望向站在桌子旁,戴着黑色口罩的男人。
他穿着宝蓝色西装,好奇打量周围,前面拿下午茶的人也好奇看他。
似乎是感受到漆望的目光,季时屿若有所感抬头看向门口。
两人隔空对视,季时屿弯腰抱起地上的鲜花朝漆望走去。
“祝贺杀青。”
鲜花是蓝紫色的,高低错落,很漂亮。
在季时屿怀里正常大小的一束鲜花落进漆望怀里就变成一大束。
“谢谢……你怎么会来?”
漆望看季时屿。
“不是约好一起看舞台剧吗?”
季时屿目光轻轻落在漆望身上。
漆望还是拍戏那副装扮,长衫布鞋,头发三七分,胸前布料沾上暗红色的特制鲜血,一张俊俏得过分的脸上脏兮兮的,像是旧时代大家族的落难小少爷。
“咔嚓——”
拍照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漆望和季时屿同时看去。
郭高放下手机,尴尬一笑,“忘记静音了。”
“给我看看。”
季时屿伸手。
郭高看看他,又看看漆望,最后看看自己可怜的已经用了五年的手机。
颤抖着手递过他,“它已经够脆弱了,希望你们放过它。”
季时屿拿过手机,点开图片第一张。
照片光线像素都不太好,拍出来的照片模模糊糊的,但反倒有种属于旧时代的画质,除了不是黑白。
穿着整套西装的归国大少爷和旧时代家族里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时代的隔阂在两人之间展示得淋漓尽致。
漆望靠近季时屿看照片,两个人沾染上彼此体温,漆望闻到季时屿身上淡淡的橡木苔味道,连忙集中注意力看照片。
漆望看清照片第一眼就喜欢上,这是他和季时屿的第一张合照。
“发给我,然后你删了。”
季时屿将手机还给眼巴巴看他的郭高。
郭高听到他的话,撇了撇嘴,但还是很顺从地将照片发给季时屿,顺便将原片删了。
开玩笑,他要记录的东西很多的,手机内存严重不足,正好减少他内存。
漆望张了张嘴,他也想要,但是季时屿开口了,他再要好像怪怪的。
算了,晚上悄悄戳郭导,让他从和季时屿的聊天记录转发一张给自己。
漆望低头看怀里的花。
洋牡丹、厄尔瓜多、荷兰绣球、铁线莲、鸢尾……
蓝紫色的花蓬勃又自由。
“郭导,今晚我们还有事,等大家都杀青了,再举办杀青宴吧。”
漆望看向郭高。
今天太忙了,他都忘记和季时屿的邀约了。
又或者是那个邀约太扰乱他的心绪,为了正常生活,他强迫自己忘了。
“嗯,也行,那等等结束了再联系你。”
少花一次钱,郭高当然愿意。
漆望抱着那束张扬的花穿过剧组外面的街道,走到酒店房间。
季时屿为他拿了份甜品,跟在他身后,当他的助理。
虽然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高壮,且穿着整套正装上班的助理。
卫森看到季时屿的瞬间就知道自己今天该下班了。
……
今天的妆不复杂,漆望自己就能处理干净,就没让化妆师上门。
他卸了妆,去卫生间洗澡。
季时屿坐在套房客厅沙发上等。
陆黎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问他今年生日要怎么过。
淅淅沥沥的水声估计还要持续一会。
季时屿给陆黎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个国家呢?”
电话刚打过去就接通了。
陆黎估计守在手机前等季时屿的消息,要不然她忙起来没完没了,等再想起消息时,估计季时屿生日都过去了。
陆黎声音清晰透过电话传来,有些沙哑,估计刚抽完烟。
“泰国,所以想问问你准备怎么过,你回纽约,还是我们飞过来。”
“今年不麻烦了,我也许找到陪我过生日的人了。”
“嗯哼?什么意思?什么叫也许?”
陆黎声音带着笑意,还有些疑惑。
季时屿沉默了下,“妈妈,我很幸运,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个人喜欢我很久,我今年才知道。”
这下换陆黎沉默了。
“那你是喜欢ta还是可怜ta。”过了许久又或许是一瞬,陆黎问。
“我都说是幸运了。”
陆黎笑出声,“哈哈哈,或许你可以发张照片给我先看看。”
“有机会再说。”
虽然说有机会,但挂断电话,季时屿还是将今天郭高拍的那张照片发给陆黎。
陆黎先是对性别表示震惊,然后对漆望容貌表情震惊。
“我认识他。”
陆黎一下发了好多条消息,中英夹杂,文字和语音混合,表示她受到的冲击。
“长好看,唱歌好听,你小子是真幸运。”
最后一条混杂着风声,不是很清晰,但季时屿还是听清楚了。
浴室水声停了,很快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将剩下消息看完,都是些表示惊叹和喜欢的话,季时屿笑着摇头,回了两条消息,漆望就出来了。
“是不是等很久了,我快一点。”
漆望头发还有些湿润,但是他也顾不得了,拿了套衣服进卫生间,换好出来。
季时屿转身看他,目露惊艳。
北城四月初还有些冷,晚上寒意更盛,漆望穿了件青柠绿针织毛衣,头发蓬松带着点湿润的感觉,显得他脸又白又小,修长的脖颈上叠戴着珍珠锁扣项链,项链下端缀着个小小的银锁,蓝色牛仔裤膝盖处有白色镂空logo,脚上的一双白色板鞋。
季时屿目光太过直接,漆望想忽视都不行,
“不适合吗?”他问。
“不,很帅。”季时屿摇头,将目光挪开。
其实季时屿更想用漂亮形容,但他怕冒犯漆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给你拍张照。”
季时屿听到自己这样说。
漆望啊了一声,垂着的手无措的晃了几下,含糊,“好……好啊。”
找到手机拍照功能,点开摄像头对着对面的人。
季时屿望着镜头里略显拘谨的人,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脑子里叫嚣着占有的不礼貌念头。
“好了吗?”
漆望拍过无数照片,但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面对镜头时有强烈的想逃跑的冲动。
脸是不是不够好看,穿的衣服适合吗?动作是不是太僵硬了。
漆望越想就越后悔答应季时屿拍照的请求,镜头会将人的缺点暴露无遗,甚至还会放大。
“好了。”
漆望紧绷着的状态松懈了些,抬眼就见季时屿像是在和谁聊天,本来就不大的手机在他手里像是个儿童玩具。
“照片x20”
“好看吗?”
过了两天才看到消息的陆黎发了一百个点赞表情包,虽然她看不出后面19张照片和第一张有什么区别。
但是美好的事物,就值得欣赏20遍。
漆望看到他那样子,脑海中浮现想法,季时屿不会把给他拍的照片发给别人了吧?
季时竹?
不管是谁,漆望想看看照片拍得怎么样?
“我想看一下。”漆望又加了两个字,“照片。”
季时屿不是吝啬的人,立马将手机递给漆望。
漆望接过,页面上就是他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好,漆望站在窗边,右手手肘撑在窗沿,身体呈现一定的曲折弧度,几缕头发飘起,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漆望松了口气,没有奇奇怪怪就好,他想将手机递给季时屿,但是手指不小心碰到屏幕,照片一下消失,变成聊天页面。
页面上全都是他的照片,对面还没有回消息。
漆望睁大眼睛,下意识看季时屿。
“我……”
“我妈是你歌迷,说想看看你。”
季时屿接过手机,神色坦然。
“哦。”
漆望没捋清楚脑子里密密麻麻的线,就被招呼着往外走了。
“走吧,先去吃饭。”
舞台剧是七点开始,现在四点半。
吃完饭,时间差不多六点,两人前往大剧院。
大剧院是北城标志性建筑之一,菱形的造型,玻璃反射着夜晚璀璨的光,门口台阶上摆满各种颜色的花束,密密麻麻,一路延伸,四周还立着一幅一幅巨大的宣传海报。
“走吧。”
两人并肩走上台阶,汇入四周涌来的人群中。
漆望视线扫过四周的花和海报。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漆望目光定在台阶半道一排粉白色花篮上。
花篮估计有三十四个,从上到下摆了长长一截,上面卡片写了“季时屿预祝Eileen演出顺利!”
“Eileen就是送我票的朋友。”季时屿也看到了。
漆望看他,这是重点吗?重点是Eileen是今晚演出的芭蕾舞团的首席啊,脚尖上的皇后。
“你的朋友都才华横溢。”
“不止是朋友。”季时屿笑看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