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归南山》左俞心

41、合情合理合法

　　今稔同姜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要结婚了，姜爸爸在电话那头愣了很久，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劝阻的理由，他看了看窗外，是个大晴天，冥冥中像一种吉兆，姜悠揉了揉眉心，“户口簿在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最上面一层，你自己拿出来吧。”
　　今稔的声音很温和，透过电流落在姜悠耳里，“爸，你舍不得我吗？”
　　“没有哪个爸爸会舍得自己的女儿。”
　　“爸爸，我这么早结婚你有不开心的吧？”
　　姜悠原本心里就有些不畅，被今稔一问便全勾了出来，他不想对女儿大小声，干脆沉默着不讲话，沉默蔓延了两分钟，今稔轻声喊了一句爸爸，姜悠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下，忙不迭地应，“哎，爸爸在呢，爸爸没生你的气。”
　　“爸，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你养我长大，教会我做人做事，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最好的，我一直都过得很好，不论我结不结婚，我都会爱您，陪伴您，或许时间是早了一点，但这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只是我很幸运的早早就遇到了对的人，爸爸您应该为我感到开心不是吗？”
　　姜悠听着女儿的话，渐渐的也平静了下来，他一直介意的无非是余谌着急结婚，哄骗走了他年幼的女儿，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余谌是个品性贵重的人，比起他，更失职的是他这个父亲，他耿耿于怀的是，他还没来得及补偿，他的女儿就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了。他们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今天，那证明他们也是合适的，结婚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决定，没有人委屈了他的女儿，甚至就像今稔说的那样，她是幸运的。
　　“今稔，爸爸想跟余谌的爸妈一起吃个饭，在你们办婚礼之前，爸爸会申请休年假，你看着安排一下吧。”
　　今稔没有阻拦，挂断了电话，回眸去看坐在身边的爱人，余谌把切成小块的芒果喂了一块给她，平静的开口，“叔叔觉得他亏欠你。”
　　今稔摇了摇头，她从来没有这么觉得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亲的想法，余谌看她吃完又递了一块，嗓音温和，“没事，我们以后常陪陪他，你慢慢长大，很多事情是需要时间来释怀的。”
　　今稔笑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爸爸说，他想见爸妈。”
　　“我来安排。”余谌靠在沙发上，把爱人拉进了怀里，调戏一般在人耳边低声絮语，“不过，老婆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今稔耳垂爆红，眼神无意间扫过日历，“九月二十九，明天就去，长长久久。”
　　“好，遂了我们家小姑娘的愿，长长久久。”余谌一边眉眼弯弯的美色惑人，一边悄悄把自己的手揽上了小姑娘的腰，趁着小姑娘被迷得七荤八素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啊，余谌。”小姑娘吓出一声惊呼。
　　“在呢，夫人。”简简单单两个字被青年咬在唇齿间辗转，吐出时沾了几许暧昧缠绵，瞬间勾的小姑娘没了脾气。
　　“慢，慢一点。”今稔埋着头软软糯糯。
　　余谌笑得胸腔都在颤，“好。”
　　九月二十九，余谌站在院子里看着一园开得正盛的花，青年的衬衫雪白，墨发被风吹乱，容色如雪，眼神清澈柔和，有如芝兰玉树，于庭院生辉。
　　“余谌。”
　　清亮馨甜的声音融进清晨的朝曦里，余谌应声回头，白衬衫的姑娘笑颜如花，长发散在风里，这一次，他稳稳接住了她。
　　一切都比想象中要快，拍照的工作人员被一对新人的长相惊艳，怎么拍都好看，拍完了还笑着赞叹，盖章的阿姨眼角眉梢都是喜意，把两个小本递过去，“恭喜啊，白头偕老。”
　　“谢谢您。”
　　余谌牵着今稔的手走出民政局，阳光金灿灿的，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喊出声，“阿稔。”
　　“嗯。”
　　“乖乖。”
　　“在呢。”
　　“余夫人。”
　　“是我。”
　　“老婆。”
　　“嗯。”
　　一个弯着眉眼乐此不疲，眼里的温情盛不下的淌出来，融进周身的空气里；一个红着耳根声声有回应，心脏的跳动快要挣破束缚冲出身体。
　　余谌谢绝了工作在家准备婚礼，贤惠的今稔十分惭愧，时常窝在沙发里捧着脸看余谌，一面啧啧摇头一面笑意纵横，活像在看外星人跳舞，被忍无可忍的余谌抓住亲两口才能安生一阵子。
　　今稔的爸爸已经和从法国赶来的余谌父母见了面，两家人相谈甚欢，离别时余妈妈递了一个盒子给今稔，今稔没来得及拆开就先被余爸爸的手笔惊了一跳，打开的后备箱里，茶叶酒水，金银玉器，首饰钥匙，琳琅满目，姜悠也愣在了原地，余洲笑容诚挚，“今稔是好孩子，我跟小晚都很喜欢她，这些东西都是给她的，希望今稔能开开心心的。”
　　姜悠没有推辞，“阿谌很适合今稔，对今稔好，我是放心的，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余洲放下了心，他不求什么，这句话就够了。
　　林晚月也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跟姜悠说，“我们这段时间就住在江城，余谌之前买的房子，离这里不远，婚礼的事就都交给我们，今稔安心读书就好，或者想晚一段时间办婚礼也好，让今稔先把书读完。”
　　姜悠看了一眼余洲和余谌，两个人显然对林晚月的话没有任何异议，人家对今稔真心他怎么看不出来，笑着去问今稔，“今稔，你怎么想呢？”
　　今稔眼神坦荡，她紧了紧握着余谌的手，直接回答，“这件事我听爸爸的。”
　　姜悠点了点头，“那就办吧，这件事情影响不了今稔，孩子们不要委屈，风风光光的办，我也来帮忙。
　　余妈妈拍了拍手，“好，我们回去就找人问问，今稔喜欢什么就告诉妈妈，妈妈都给你准备好。”
　　“谢谢妈妈，爱你。”今稔伸出手比了个心，可爱的模样惹得在场的大人都笑，于是，今稔和余谌的婚礼也就这样顺其自然地提上了日程。
　　关于婚礼的日期，余妈妈请人看了之后拟定了三个日期让今稔来挑，余妈妈先给姜爸爸看了，姜悠视线停在一个日子上愣了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给今稔看。
　　今稔和余谌窝在床上研究三个日子，余谌率先排除掉一个，今稔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忍不住发笑，“你那么着急干嘛，就那么怕我挑那个日子啊。”
　　余谌微微挑眉，坦荡承认，“干嘛要在生日那天举办婚礼，这样以后岂不是少过一个节日，少收一堆礼物，委屈谁呢，我不。”
　　余先生话音刚落今稔就笑了起来，笑得整个人趴在了床上，不知道余谌发现了没有，他现在说话越来越傲娇了，傲娇小王子，偶尔说着说着嘴巴上就可以挂个小油瓶，今稔简直爱死他这个样子了。
　　余谌早就不是从前脸皮薄的温文尔雅的余先生了，现在的他是撒娇耍赖样样通的余·六岁·一点儿都不能再多了·谌，等小姑娘笑够了，余谌凑过去在人颈窝里蹭，“选这一天好不好？”
　　今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红纸里写着一个日期，十二月二十三，宜嫁娶。
　　“好啊。”她点点头，余谌见人答应的这么利落，想了想还是抱着人开了口，“阿稔，我是想，以后这一天就会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所有不好的记忆都会被掩盖，你的回忆里就少了不开心的一天，想起来只有甜。”
　　今稔怎么会不懂爱人的心思，她顺从的让人抱，乖巧的不得了，开口说话时听不出一丝戾气，“阿谌，都过去了，那天我被丢掉了，可是我后来遇见了余谌，长痛不如短痛，那对于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都过去了。”
　　余谌摸了摸她的头发，落下一个轻吻，“真好，你以后有我了。”
　　“我知道。”
　　离婚礼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余谌开始窝在书房摆弄一些颜料和宣纸，今稔端着水果蹭进他怀里，伸着头去看，就见到桌面上写了一半的请柬。
　　“你亲自写？”今稔喂了余谌一块水果。
　　余谌咽下嘴里的东西刚准备张嘴就又被喂了一块，他只好一边嚼一边点头。
　　今稔凑上去亲了一口，“余先生真好，那我跟你一起写吧。”
　　“不要，回去睡觉啦，明天还要上学。”余谌仗着住的地方离今稔读研的学校不远，合情合理合法的把人扣了下来，简直和今稔的想法不谋而合。
　　婚礼那天，夏桐远在中东赶不过来，莫彤薇，李青言，谢诗雅都来做了今稔的伴娘，易凝也来了，站在她丈夫身边，笑容很温婉，余谌的伴郎原本有三个，结婚的前一晚突然多了一个，余谌挂掉电话，站在窗前的身影一半隐在夜色里，今稔今晚没住在这里，她住在柏芸家里，秦思卓把姜悠也接了过去，柏芸说要亲自送女儿出嫁，姜悠也没有任何意见，对于今稔来说，柏芸和母亲一样重要，他们就是一家人。
　　婚礼举行在室外，很大的一片草坪，不在江城，江城的十二月太冷，他们选择了一个气候适宜的城市，他们邀请的人不多，就是一些相熟的朋友和家人，一个衣着打扮很优雅的女人戴着墨镜在迎宾处徘徊了很久，来来往往有人看她，她并不在意，柏芸挽着秦思卓的手，视线无意间落在她身上，眼神犹疑，又扯了扯秦思卓，秦思卓早就注意到了，这会儿脸色不大好的看着姜悠走过去。
　　“怎么不进去？”
　　“我没有邀请函。”女人摘了墨镜，那张脸和记忆中的如出一辙，不笑的时候连细纹都看不出来。
　　姜悠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蒋楠嗤笑一声，叫住了他，“我以为你会邀请我进去，或者起码问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带给她。”
　　姜悠转过身看着蒋楠，认真的说，“你没有邀请函就是不被欢迎参加这场婚礼，你的东西她也不在意，没必要，我只要她快乐。”
　　蒋楠愣住，然后大笑，“你不怕我闯进去，毁了你宝贝女儿的婚礼？”
　　“你尽管试试。”姜悠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步离开，再也没回头。
　　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蒋楠远远看着姜悠挽着今稔的手走向对面的青年，那个人不像姜悠，她的女儿也不像她。
　　“挺好的。”她转身离去，喃喃一句碎在无人问津的风里。
　　今稔扬了扬手中的捧花，转身抛了出去，青言伸手去接，被高跟鞋摆了一道，还好曲岩路过顺手拉了一把才没摔倒，小姑娘脸蛋通红，抱着捧花有些出神，曲岩确保人没摔着之后就去找郑铎了，这货走了那么久，要不是余谌结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见着他。
　　婚礼结束之后大家还在喝酒玩闹，曲岩和夏望泠压着郑铎收拾，收拾累了，郑铎又看着夏望泠和秦翞牵在一起的手爆国粹，曲岩握着香槟站在一边岁月静好，只觉得他一个人承受不来的那些终于在这一刻释然了。
　　余谌不去管他们那些，牵着今稔的手光明正大的从众人眼皮子底下溜了，他牵着今稔坐在了一块草坪上，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深红的色块抹平细腻的蓝。
　　“阿稔，我们好像没有一起安静坐着看过日落。”
　　“以后想做的事情都有机会。”
　　“阿稔，谢谢你，免去我余生孤寂。”
　　“余先生，也谢谢你，免去我颠沛流离。”
　　姑娘的眼神温柔又动情，余谌勾了勾唇角，轻笑着问，“我准备了新婚礼物，余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走啊。”今稔率先站起来，纯白的裙摆铺开，头纱被风吹得扬起来，美人笑意粲然，朝着他伸出手，余谌伸手握上去，十指相扣。
　　房间的书桌上，红纸黑字，今稔一字字读下去，朱砂是她曾在家里见过的，字是写在婚礼请柬上的。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这就是你做了一个月的东西？”今稔偏头去看余谌，青年眼里浸满了笑意，“对，婚书结契，为的是聘姑娘此生。”
　　“很麻烦吧？”
　　“你觉得我怕这些？”青年轻笑一声，环住了心爱姑娘的腰，“很麻烦，但是越麻烦我就越开心，婚礼前每一道琐碎的程序都令我感到欣悦，这些消磨时间的东西，切实的让我感受到你在一步步走近我，阿稔，你是我年少的梦，往后余生的伴侣。”
　　今稔侧过身吻上了爱人，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至极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