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岩》青是草色新

50、平常

　　“然然，你过两天是不是要开学了，开学用品都准备好了吗？”妈妈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自己的鬓发，李亦然探头进来时，看见了妈妈头上的银丝。她应了声是的。手执着梳子，短发变得顺滑。镜子里的人问李亦然，她是不是老了。
　　李亦然不会回答，她不愿意说些开心讨巧的话哄妈妈，妈妈伸手就要去拔下那根白发，李亦然止住了她的动作，过一会儿，从房里拿出一把剪刀来，站在妈妈背后，手拈着那根头发接过在指间，剪刀一开一合，那根白发随着李亦然放下手隐匿不见。妈妈看着她，女儿已经比她高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时需要抬头了。
　　她今天难得有空闲，说要带李亦然出去逛街。李亦然有些诧异但又不是很愿意出门，以前和家里出门，买的东西多半都是她不喜欢的，他们说，有的用就不错了。后来，长大一点，李亦然就独自买需要的东西了。到很久后的今天，妈妈才提起要和她出门。李亦然点了点头，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她们没开电动车，商场离家很近。高跟的鞋子走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带些沉闷的声音。
　　“一转眼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好像昨天你还在学走路。”她似是在感慨，李亦然静静听着，“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你爸结婚了。”李亦然不想听，因为这种话题都会回到李亦然的婚姻大事上。
　　妈妈却像没感觉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讲：“和你爸是朋友介绍认识的。年轻时候长得高而且也不丑，工作也稳定。就这么说定了下来。”语气里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李亦然总觉得其中有些难以察觉的其他情绪。
　　“也是结婚了以后，才知道他这个人缺点，喝酒、好色、打牌。”
　　“那你为什么不离婚？”李亦然目视前方，根本不屑得知她的理由。她爱妈妈，但不妨碍她认为妈妈愚蠢迂腐。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话说完，李亦然已经彻底没有听下去的欲望。她知道她的妈妈比她更明白这个“爸爸”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但她依然不肯摆脱他，不论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李亦然都无法信服。
　　商场这会有些许人，还是并不多的景象，许多人还没有结束春节。经过那些橱窗的时候，李亦然扫过一眼那些漂亮衣服，她的妈妈破天荒的拉着她走进去。李亦然不太好意思，因为她从来没和家里人进过这些实体店面，多看一眼就很想出去，她忍不住对妈妈说：“进来干吗，又不买。”然后就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等着她看完在灰溜溜出去。
　　妈妈这次看了很久，李亦然被她强拉着走在身边。导购员跟在她们后边形影不离，妈妈停在紫色衣服面前。她拿下这衣服在身上比划，导购员在一边附和这件衣服如何配她。妈妈很少穿这些颜色的衣服，她最喜欢的是朴素的颜色。不过，这件紫色衣服确实也很适合她。
　　她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李亦然坐在外面拿起手机聊天。邵清发了一张在家里吃薯片看动漫的照片，李亦然回：“真会享受啊。”
　　邵清回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妈妈就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这件紫色针织衫确实很适合她，又给她添了一份温柔。李亦然拿手机，不在意的滑开相机拍下这个时刻。
　　“好看吗？”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又转过来问她的女儿。李亦然说了声好看，妈妈就让导购员再给她搭一件下裙。她很多年不穿裙子了，每次穿上那个男人就会奚落她的身材走样。不适合这样穿。但其实，李亦然清楚自己的妈妈在同龄人里算是比较纤细的了，只是多少有些水肿发福。导购员拿过一件黑色鱼尾裙，她走进试衣间穿上又走出来，这一身很显身材，鱼尾包裹她的下身，上身的紫色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优雅且知性。

　　就这样逛了一个下午，李亦然的学习用品日常生活都准备好了。拎着大包小包的，准备下楼梯，李亦然瞧见妈妈正在看不远处的星某克。她出声询问李亦然，那个：“你喝过吗？”李亦然看见海报上的抹茶星冰乐，摇了摇头，又说：“没有，看过同学喝，那个很贵。”一杯三十快四十，能顶上两天伙食费了。
　　下到一楼，没想到妈妈竟然拉着自己走进了星某克。她见过邵清喝这玩意儿，见过身边的某些同学拍照发朋友圈。她想这东西是不是很好喝，不然为什么这样贵。
　　她看着柜台上方的菜单，上面有很多饮料，她一个也没喝过，不知道是什么。妈妈也一样，看着上方的字说：“然然，我看不到，你帮我点吧，我想喝热的。”李亦然来回看了一遍，点了一杯拿铁咖啡和一杯抹茶星冰乐。妈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付了钱就和李亦然坐到座位上。
　　这里人好多，有人带着苹果电脑办公，有人和朋友约下午茶聊天。头次来这种地方，她有点不自然。妈妈倒是完全不担心自己有什么不同，看看店面的装修，又看看周围的客人，她说这里很温暖，还有香味。
　　“067”李亦然看了看妈妈手上的单子，到他们了。
　　她取了餐，放在桌子上，随手拍了张照片，发给邵清就忍不住想喝喝看。
　　冬天喝冷饮，有一种爽到头皮发麻的感觉。抹茶星冰乐，是甜滋滋的。
　　妈妈喝了一口就做出一种苦不堪言的表情，她和李亦然吐槽道：“好苦。”看着周围的人喝同款却没有她这般异样，她似是不相信自己的味觉又喝一口，赶紧放下，“确实苦。然然你喝。”李亦然看着妈妈的滑稽表情失笑，接过来喝一小口，确实是有些苦的，但是没到那么夸张。她让妈妈喝她这杯，妈妈说不喝冰的。
　　她端详着女儿小口小口喝冷饮，微微笑着，偷偷给李亦然拍了照片。照相刚好在李亦然抬头那一刻，她看着妈妈，妈妈看着她，问：“晚上想吃什么？”
　　李亦然思索一会，说：“想吃妈妈煮的。”
　　妈妈笑得很开心，她眼睛里亮晶晶的，眼角的皱纹一点也不影响这笑容的美丽。
　　她说：“好，那我们等下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