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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烧尾 ...


  •   季鸿雪在安阳公主府待了多久,这位年轻的小公主便陪着他等了多久。直到宫人来换第三次香的时候,小公主终于忍不住了。

      她抬起手拍落了季鸿雪手中的那枚白子,看着那枚白子静静落下,在墨玉棋盘上打了个转,最后停在了某一格的正中,之后方才开口。

      “兄长不困么?还是说庆王府穷困,没有棋盘棋子?”安阳把寝殿的宫人都驱散,将刚刚送来的果酪端了一杯送到季鸿雪面前。

      “兄长明日烧尾,安阳可以去么?”她在府中每日如同困兽,今年将将及笄,好不容易等到兄长回来,这烧尾宴她必然是要去的。

      就算兄长不同意她也要去。她心中都做好准备接受季鸿雪一番数落,却看他慢慢吞吞从袖中取了一张帖纸,递到她面前。

      只有一张帖纸么!请帖二字都不愿写!

      “这算哪门子邀请?兄长边关回来,真是越发无礼,我可是安阳!”小公主生起气来双颊鼓鼓,眼睛又大又亮,任谁见了都觉得可爱,偏季鸿雪不吃这一套。

      只见季鸿雪眸子一抬,对上安阳的眼睛,双唇紧抿,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不去便罢了。”说着就要收回那张帖纸,指尖还没碰到,便被眼前小人凶狠夺走。

      “去就去!兄长大坏蛋!难怪总有人说兄长是夜叉!”除了这张蒙骗人的脸皮,他不就是夜叉么!

      小安阳小心收起帖纸,重新坐回季鸿雪对面。虽然兄长天生绝色,可这张脸终归是在沙场蒙上一层阴影,十年未见,兄长竟然变得这么漠然。

      这可是她当年武试头筹,骄傲长安城的兄长啊。

      “嫂子呢?”她想起活在市井人口中的未来嫂嫂,同样长成绝色的沈家私生女。一开始她也不愿的,毕竟自家兄长长得这么好看,可近两年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无声息中将兄长变成了鬼魅夜叉这样的角色。

      加上之前曾有幸跟这位嫂嫂见过一面,放在宫廷都是顶尖的容貌。她甚至怀疑沈公一脸皱纹白发,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娘子,简直是无理。

      见过嫂嫂以后在她心里便已经认准了,无论如何要帮兄长留下这根小苗苗,不管兄长答不答应,这声嫂嫂她叫定了。

      “问她干什么?”

      季鸿雪将果酪囫囵饮下,感受着冰凉的余韵。这天真的太热了,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一套动作落进安阳的眼底,心中不禁嫌弃起来。粗犷,太粗犷了!不知道沈家小娘子看不看得上他呀!

      “那不是兄长的正妃么?”以后要常见面的吧!那样好看的嫂嫂,每天看一眼心里也舒服的。“兄长见过嫂嫂了吗?觉得如何?”

      “见了。”季鸿雪指尖好似还有余温传来,扶她时看着她黛眉锋利,好像有她父亲的影子,身子却柔弱无骨,像个小孩子。八年了,她也长成大姑娘,出落得标志动人。

      只是那双眸子,还像八年前一样,深得像一滩幽泉,干净又让他看不清。

      “兄长觉得好看么?”安阳重复了三遍,季鸿雪还是没清醒过来,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戳了他的额头,“看来兄长也着迷了。安阳也觉得这位娘子做我嫂嫂甚好,明日烧尾,你可别忘了请她。”

      请她做什么?等着她傻到把自己的计划和仇恨昭告天下么?他教她识字看书,这些年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空有一腔热血啊。

      “不请。”死也不请。

      “......”安阳看着兄长执拗的小表情,心里叹了口气。坏了,想着嫂嫂看到兄长的模样一定会欢喜,却没想到兄长先陷进去了呀。

      ——*——*——*——*——

      虽然四娘让沈寒瑜晚些醒来,但晨鼓敲第一遍,她便睡不着了。昨夜回来她将那身绯服藏在枕下,怕被奴婢看到,都没有换衣服直接便睡了。

      她躺在床上数着鼓声,一直听到第八百下,窗外的天也跟着泛白,一直候在她屋内的奴婢才低声说了几句离开了房间。

      又不知等了多久,府中的走动声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院子里流响的蝉鸣,她才慢慢爬起来换了那身绯服出府去。

      之前出门她不常装扮男装,幞头勒得她额头发白发痛,心中暗讽着这南唐服侍的形式主义。

      出了府门她也不敢骑马坐车,埋着脑袋,出坊门都避着坊角,人混在来往的商贩中,不敢与人对视。瑟瑟缩缩地穿过金光门街,终于在午后到了布政坊。

      沈寒瑜在庆王府门口随便找了一间酒肆,叫停一位博士,问道,“今日庆王府烧尾宴,何时开始?”

      “郎君不知?”

      知道还问你?沈寒瑜一路过来被晒得够呛,偏这绯服还不透气,此刻她觉得自己浑身滚烫,从袖间取出两块铜板,“麻烦您。”

      “大概再等两三个时辰罢,烧尾宴在夜里哩!”

      夜里。她也顾不上什么夜禁,又问道,“坊里可有邸店?”那博士抄着双手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便又拿出两块铜板,那博士才笑着开口,“有的有的,武侯铺隔壁就有一家,娘......郎君要吃些东西么?看郎君一路辛苦,应该还未用餐吧?”那双眼睛骨碌碌地在她身上打量两圈,便把她往肆内请。

      “我要一些胡饼,还要一大碗橘酪。”坐定之后又摸出几个铜板放在博士手心。

      “好嘞!郎君稍等!这就给您准备。”

      没有等太长时间,她要的胡饼和果酪便端了上来。她此时却不着急吃,反而看着庆王府的大门。

      和昨日冷清不同,今日的庆王府显然多了许多人气,门口挂了两只红灯笼。门口候着奴仆,等待着迎接前来参加宴席的宾客。

      南唐人的烧尾宴她也参与过,早前沈英纵入仕,沈府也办过他的烧尾宴,加上沈公地位,当日能见到许多名流。今日庆王请的人服紫服绯,恐怕并不是简单庆祝,应该还有别的想法在。

      她看着那扇红门,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等婚约没了,她就想办法参加良选。

      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首签诗。

      炎热终于漫上口舌,让她忍不住喝下那一大碗橘酪,等酸甜的味道侵入身体,她才重新清醒过来。

      ——*——*——*——*——

      季鸿雪看着满座宾客也吓了一跳,本以为今日到场的人应该不多,却是该来的都来了。

      他端坐上案,看着面前一堆紫红官袍,凭着自己两天不多的印象,辨认着这群人。

      沈公与他私交自不必说,旁边站着的应该是其长子,一身浅绿站在人群中实在扎眼,脸上自带傲气,让他觉得尤其不快。

      其他多数五品上的主官来了部分,自然也有他请不来的,除此之外金吾卫也派了不少人守在府中。

      就算全城人都知道他季鸿雪这烧尾宴动机不纯,这群武侯今天也只能蹭点吃喝。毕竟这群文官各个金银鱼袋傍身,也不会干出什么大事。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那位端坐在末席上的监门卫中郎将,着实烧得他眼疼。

      看来圣人也并不完全信任他,专在他的烧尾宴上派了个监军。

      等一群官员依次做完自我介绍,那位监门卫中郎将却不紧不慢,旁若无人一般仔细享用着宴上的冰酪。季鸿雪也不急,一句话也不说,整个宴客厅便沉默下来。

      各位官员的目光都投向角落里的那位。

      片刻后,那郎君才后知后觉般抬头,“右监门卫中郎将裴明德,见过庆王殿下。”

      裴明德。季鸿雪心中权衡着这个名字的分量,微微颔首表达自己耳朵没问题了。

      此后,众官员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面前诱人的珍馐,心里埋怨,东西好吃,这宴席也是真折磨人啊。

      刚准备动口,远处又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兄长!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那口果酪还没入口又立刻放下,起身拜礼——

      “参见公主殿下!”

      如若只有以为小安阳公主,那这场宴席便算多了一些乐趣。毕竟小公主生性纯真可爱,又长得和她这位兄长一样漂亮,谁见都觉得欢喜。

      可偏偏今日小安阳还带了别人来。

      只见宽阔的宴会门廊下,挺拔地站着一位穿着贵气,不怒而威的女人。

      那便是南唐的阳曦公主。

      当今圣人无后,阳曦公主是前朝誉王的女儿,也是圣人的侄女。

      如今圣人式微,朝中权力制衡蠢蠢欲动,阳曦公主及其兄长武王最有可能成为储君。两人私下更是暗流涌动,处处诏安笼络人心。

      阳曦公主如今年纪也不小,却偏还未婚配。想这庆王似乎也是旷男一个,如今两人聚在同一宴上……

      哎哟哟,私下关系更是不敢往深处想。座下百官,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忍不住想要窥视这二人是不是暗送秋波要共谋大计。

      季鸿雪没有想到阳曦会来,阳曦长他几岁,小时候在皇宫里见过,当时大家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短短十多年过去,好像大家都没变,又好似什么都不再如从前了。

      他让人准备为阳曦准备席位,待众人坐定,才让人把浑羊殁忽端到厅中。

      一头全羊就这么躺在宴会厅中央,敞开自己的胸膛,将美味的烤鸭烤鸡都展示在众人面前。似是在说:快来吃我吧!

      “蕴和。”

      在官员们的欢呼声中,阳曦低声地喊了一声庆王的小字。

      “公主有什么话想说?”

      “……”阳曦嘴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什么来,她轻轻接过奴仆送来的羊肉,双眉低垂,颔首道:

      “婚配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烧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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