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今世（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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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起来了。
山间的夜幕被明亮的阳光驱散，露出春天特有的润泽的土石和萌发着绿意的灌木树丛。新的云雾还蛰伏在山沟里，山里没有一丝烟云，一切都清新明朗无比。
冷修文站在半山腰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上，看着眼前鲜明的景物，深深吸了一清新的山间空气。这里，是村子后面那座叫凤凰大山的后山，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昨夜，他被那个金瞳的狐狸精一路裹挟而来。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转身问道，神色镇定不怕也不惧。
在他身后，那个金瞳而妖艳的男人，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不吭一声。听见他问，才回神道：
“我不是说了吗？叙旧。”
“我跟你，有旧可叙吗？”冷修文问。
“呵呵……，”狐狸精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反问道：“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冷修文：“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是面熟？”
“只是面熟。”
“那么，你第一次见到你身边那个人的时候呢？”琥珀色的瞳仁忽然闪出怪异的光芒。
冷修文一怔，忽然想起那次，从昏迷醒来，看见秦慕周那时——白衣的人臻黑的眼，心里如受大锤的撞击……。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不答反问。
虽然他不答，但那一瞬间神情的变化，如何逃得过眼前这个妖精。金瞳人脸色已变，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记得他呢？……已经轮回过，……应该是一样的啊？”
冷修文不耐烦地：“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瞳人自失地一笑：“没有，求证一样东西罢了。”想想又道，“你身边那个缺少魂魄的家伙，应该也记得你的吧？”
冷修文心又提了起来：“应该是吧。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们应该快到这里了。那死胡子果然是半瓶醋，这么一丁点路程，这么长时间还没到。”金瞳人淡淡地说。
不知为何，冷修文竟然十分相信他的话。于是定下心来，开始带着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金瞳的狐狸精：
不是很高的身体，在人类男子中只是中上的个子，只是显得特别灵活和轻盈，裹在一袭白色的古装长衫里，有翩然出尘的感觉；尖削的脸，脸上一双妖魅的琥珀色眼睛，当他直视着你的时候，像是一泓金色的深潭，让你直想沉浸进去；完美的挺直的鼻子，完美的红润的嘴。总之，这是个绝顶的美男子。
让他的美更登峰造极的，是他一头银色长发，随意散披着，直达腰际。山风拂过银发飘舞白衣如雪，整个人像是阳光下的冰雪一般耀眼……
“怎么，越看越熟悉？”那金瞳一闪。
冷修文摇摇头：“不，还是想不起来。”
金瞳人淡淡地：“你要想得起来才怪。”
“可是你说叙旧，我们应该认识？”冷修文试探地。
“我们认识，不过是你几生几世前的事情而已。”
冷修文心中震动，忙问：“你是说，你前世和我认识？”
“不是我的前世，是你的。”他看看冷修文困惑的眼睛，微笑道，“我是狐狸精，活了很久的狐狸精。你的前世跟我有一段缘分。”
看着冷修文有些怀疑的眼光，他笑着补充道：“我今年已经一千一百四十岁了。”
冷修文“咝”地倒吸一口气，瞠目看着这个传说中才有的美丽的“老”妖精。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平台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响动。两人连忙走到崖边往下面一看。
这个平台其实是半山腰一块凹进去的断崖，下面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里没有小路，全是乱石和灌木野草。现在，两个人正吃力地向上爬。
距离太远，还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冷修文已经听金瞳人哂道：“这死胡子，果然没什么本事。这么点路居然用爬的！”
说完，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便轻飘飘地向山下扑去了。冷修文瞪大眼看着。见他如一只巨大的白鹤一般，直翔到那二人那里，一手一个提起，瞬间折返。
他去得快也来得快，很快便飞到平台之上，一放手。两人扑通掉下来。
秦慕周被冷修文一把扶住，倒是没事。苦了那胡子，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死狐狸，你不会轻点么？”胡子摔得咧嘴。昨夜天黑没看清，现在天色大明，才看见他虽然满脸胡子但是眼光灵动身形矫健，年纪显然也不大。
“死胡子，半瓶醋，连御剑都不会，还出来混什么混？”狐狸精以牙还牙。
他不提还好，一提之下，胡子忍不住怒道：“谁不会了？要不是我的法物被那小子拿了，我能这么狼狈么？”
冷修文恍然大悟，连忙从兜里掏出他之前揣着的那柄小小的蓝色匕首。胡子一见，劈手就夺了过去。
原来，这胡子自小炼的法物本是那个金环，后来师傅将本门至宝传给了他，他觉得那环实在女人气，于是便改炼那匕首了。虽然炼起来不如金环那么得心应手，但威力却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一直以来都十分倚重。遇到强硬的对手才拿出来用，一向都所向披靡的。
不料这次，才一出手就被冷修文打下来，还拿了去！他又是惊骇又是心疼，直要追了来。可他在金环上下的功夫不如匕首，带他自己凌空飞行勉强可以，可是还有一个秦慕周啊！
于是一路追着“死狐狸”的妖气飞飞停停，勉强到得山下天已经大亮了。再加上御剑门铁律，白日不得御空飞行，便只有慢慢往上爬。
他这里又恼又怒，忽见那边冷修文拉了秦慕周，正替他揩抹脸上几处弄脏刮破了的地方，当下气不打一处来：
“喂！你小子，是什么人？怎么可以拿我的法物？”
冷修文还没有答言，狐狸精已经冷笑道：“自己学艺不精，还怪别人，想不到现在御剑门居然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一句话，堵得胡子又羞又恼。
冷修文也不理他，他心中牵挂的不是这个，让又累又汗的秦慕周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后，他转身对狐狸精说：“现在，我们都到了这里了。你既然把我们都引来，要说什么就说吧。”
狐狸精一怔，看了看他，半晌笑道：“果然是老样子，干脆明白，嘿嘿！只可惜记不得我了。”
顿了顿，他又笑道：“那么我们再次认识一下，我叫青弧！”
冷修文心中忽然一动，似乎，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也用那么一个明媚的微笑，说过：“我叫青弧！”
“你们都是来捉妖的，”青弧说，“我是妖，不过，不是你们要捉的那种妖！”
几个人面面相觑。
“你们要捉的，不过是扰乱人间，祸害生灵的那种妖怪，可我不是……。”
“胡说，”胡子忍不住跳起来，“你这个淫狐狸，祸害平凡女子难道还不是扰乱人间吗？”
青弧看他一眼，淡淡地：“不错，我是和那女子混在一块，但是，却不是扰乱人间。因为，那女子，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所有的眼睛都已经瞪大了，眼珠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是谢二混儿媳的老公？可他怎么是狐狸精？于是人人都一头雾水。
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青弧也忍不住一笑：“我肯定不是谢二混的儿子，我是说，那女子，几生几世以来都和我是夫妻。”
“可能吗？”秦慕周将信将疑。另两个人没有说话，可心里却都是一样想的。
青弧说，确实如此。原来这女子最初一世是狐，两人同门学艺结下情愫。可惜这女子学艺不精，被虎狼所害。他心中放不下那段感情，学成之后便暗地里查访，无论这女子转世到哪里，都去和她再续前缘。
他说得倒是极淡，但秦慕周和冷修文心中却已经震动——几生几世的寻访，就为了一续前缘，这情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坚！他二人也是前世情缘，不由得又感又佩。
一时喟然无语。
但那胡子却是个不解风情兼煞风景的家伙，只是冷哼一声：“这又算什么？天地间设了轮回，本来就是给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你这样纠缠不休，本来就是逆天而行！”
青弧全身一震，秦冷二人也惊讶地看着他，那胡子见此继续道：
“本来吗，这女子轮回便是一个新的开始，有新的生命新的际遇，要生生不同，这才不枉了又入人世一回。可你这样一搅，她这几世都逃不了你的影子，啧啧，可怜啊可怜！”
他话音未落，青弧脸色已变。
秦冷二人心中犹如锤击！
良久，青弧惨然笑道：“是了，是我执迷不悟。怪不得，每一世她都对我毫无印象，每一世我竭心尽力无论如何也唤不回她的记忆。每一世，都是和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不要说前缘，就连上一世的事情，也没有半点痕迹……。
其实，一直以来，我心中也有所疑惑，只是当局者迷，不敢也不愿相信。”
他说到这里，冷修文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追问自己记不记得他，记不记得秦慕周，秦慕周记不记得自己的原因。是因为他每次追随的这个女子，居然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就是缘尽吗？还是说，果然经过轮回，一切就果然不应该再继续。那么，为什么自己和他……。
冷修文这里胡思乱想，青弧也呆若木鸡。
忽然青弧转身对胡子长揖做礼：“谢谢阁下点醒！”
胡子不想他来这一下，倒有些手忙脚乱的尴尬：“啊哟，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青弧摇摇头，嘿嘿一笑：“五百年的痴迷啊……。罢了，罢了！”转身就要走。
胡子急道：“喂，喂，你干嘛去？”
青弧淡淡道：“本来就想跟你们解释这件事情，现在，事情已经说清。放心，自此我再不纠缠于她，你们可以回去了。”
“可是，你还有些事情没说清呢？”胡子急道。
“嘿嘿，那不过是前世的事情。如你所说，又何必再追究呢？”青弧心中正在怅然，哪里能顾及别人的想法。不待胡子答言，便要离开。
“等等！”冷修文急忙叫住。
“怎么？”青弧站住看着他，眼睛掩饰不住的落寞。
冷修文顾不得别的，连忙道：“你刚才说你前生认得我？”
青弧点点头。
“ 那么，请帮我一个忙吧？”
青弧微笑：“看在老友的面子上，你说！”
冷修文看看秦慕周，秦慕周一时又惊又喜又忧——原来以为一切只有等到那玉修复，不料，柳暗花明，说不定这里还有一村！
“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前生的事情吗？”话一出口，不知为何，冷修文忽然有一点心虚，不知道知道过去的一切，是福还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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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冷修文说完两人这一段时间的经历，青弧却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说话。
良久才勉强道：“听你的这话，你们竟是非知道这事的前因不可了？”
“是的。”冷修文说，“如果不知道我们的症结在哪里，找到弥补我‘罩’的方法，也找回他缺失的魂魄，那么我们二人，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你前世的事情，虽然我没有件件亲历，但后来却也曾追寻根源，毕竟前世我二人……，呃，……也算好友，大致的东西，我是知道的。只是”青弧说，看了秦慕周一眼，“你们二人这一世好不容易如此相谐，万一……。”他迟疑地说。
听到这里，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秦慕周站起来：“这个，青弧先生不用担心。就像刚才这位吴先生所说，今世便是一个新的际遇和开始，前生有些什么爱恨都已经过去，我们，只论今世。”
他看看冷修文，眼光明亮无比。冷修文心中一热，刚才的担心和余虑烟消云散。也接口道：“是，我们只论今世。”
青弧动容了，回思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是过去。而眼前这两人，却告诉自己他们在意的是现在。
我果真是错了！他想。
看看眼前阳光下并肩站立的两人，他心中感触万分，想想便回身找了个平一点的地方坐下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诉你们，不过，有言在先，这故事挺长的……。”
胡子连忙道：“没关系，我们听着。”一脸好奇兴奋的样子，见秦冷二人看着他，连忙补充道：“我不是就想知道我那东西怎么会听这小子的话吗？呵呵。”
他笑得傻傻的，引得三人忍不住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今世（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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