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复仇指南》逆行云

8、十里香

　　沈唤溪嗤笑一声，瞧这两个人喝得烂醉还不忘记摆官架子，索性跳下了马车，将二人手里的酒瓶子抢了过去，深嗅一口酒香。

　　“呦，十里香啊，这可是东泽出了名的好酒啊，传闻洒下一滴，酒香能飘十里。”

　　那两人如梦似醒，还以为沈唤溪在奉承他们，便夺回了酒瓶，豪饮一口。

　　“那当然，这十里香可不是你们西境那蛮荒之地能喝到的。”

　　沈唤溪忽的走到二人面前，露出一个从容自若的笑容。“可我还曾听闻，这十里香酿制过程繁琐，光是选粮这一道工序就得耗费整整一年。因此每年出窖的十里香寥寥无几，所以价格颇高，光是这一小坛就得四两银子吧。”说完凑近些嗅了嗅二人手里的酒香，啧啧称赞起来。

　　“算起来这四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家几月开销了，这可真是诗里说的金樽清酒斗十千啊。”

　　二位差使闻言，面露羞怯，顿口无言。这一壶美酒的确价值千金，但近日二人担了出京的差使。出来办事，总归是有些乡下官员借机巴结的，就连眼前这位牙尖嘴利的小女子家中也有打点一二，想到这里，二人觉得自己更在理一些，便挺起腰板回嘴。

　　“那还不是你们这些阿谀谄媚的人孝敬我们的，我们只不过是受着罢了。”

　　沈唤溪忽的一下转身，跳上马车，继而昂首挺立地看向二人。

　　“那小女斗胆问一句，二位差使大人自平京而来，是为了什么，又是代表谁而来？”

　　那两位镇定自若的回道：“自然是代表皇家，为选拔绣女而来。”

　　“哦，那照差使大人的意思，我们这些人孝敬的究竟是当今圣上还是两位大人啊？”

　　沈唤溪说完，微微弯腰等着他们的回答，待那两人反应过来也怒了，指着沈唤溪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

　　“当今圣上岂是你这等乡野女子能随意提起的。”

　　沈唤溪倒也不怕，也不觉得自己理亏，便刻意高声说起话来，引得驿站内外的人前来观看。

　　“我等五人，皆是当朝皇室钦点入京的绣女，虽然目前没有品级，没有头衔。但也是按照旨意择选出的绣女，再者，作为差使大人，二位的职责应是安全地护送我们上京，可今日你们却让这名绣女夜宿马车，若是这名绣女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可担得起责？”

　　这两名差使本就是打着让周越宁在这马车上宿一夜的坏主意，且他们的驿站周边人口混杂若是遇上什么人掳走，二名差使也可推脱说路途艰险，出了意外。

　　其实就连沈唤溪心里都清楚，即便今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并不会引起什么风波。因为她们终究只是籍籍无名之辈，是如同蝼蚁一般的渺小的存在，可以任人轻易地拿捏。

　　所以她特意这样一闹，就是要让这些话这件事被民间的人听进耳朵里，虽然她们算不上什么人物，但皇室选绣女却是举国上下都关注的大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逸闻趣事，她心想今晚的事情明日便能传遍整个阳宁镇，这两位差使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现下，仍在僵持之中，这事还不算完。沈唤溪自知惹毛了他们，是没有好果子吃，她话虽说得有些重，但言语之间也留有台阶，她从容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着。

　　那两位差使见附近涌来看热闹的人愈来愈多，自觉理亏，只好认怂：“明明是这名绣女自己记错了，我们二位只是吩咐她收拾一下马车内的行装，再添置之后赶路的干粮。我们怎么晓得这位绣女自己糊涂到要宿在这马车上一夜。”

　　说罢，还不忘挥着手中的佩刀让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都散开一些，沈唤溪借机回头朝四人示意，不急不慢地说道。

　　“那照大人这么说，是小女子误会大人了，既是误会，那我们也不扰大人品酒的雅兴了。”

　　说罢她作揖赔礼，趁着人多混乱领着大伙一路小跑回到驿站内。

　　待回到房间内，靡云便连忙将门窗锁好，沈唤溪则径直坐在桌子旁，倒上一满杯茶水，一饮而尽，说完还不忘轻拍桌面，大叫一声爽，仿佛她饮的不是苦涩的茶水而是那飘香十里的美酒。

　　靡云笑眯眯地揉揉她的头顶，小声地夸赞着她。季桐则坐到沈唤溪身旁也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茶水，细细地品了起来，似乎也是对那十里香垂涎已久。

　　沈唤溪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似叹息似埋怨地说道：“都怪那差使大人，害得我都没机会去瞧瞧这阳宁镇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她说完，徐织锦附和起来，还不忘揉揉肚子表示她真的饿了，于是大家都刻意避开刚刚发生的事情，天南海北胡扯了起来。

　　但是周越宁在放好自己的行囊后，立刻端正坐到沈唤溪身边。“你今日，本不必为我做这些。”

　　沈唤溪早料到周越宁会这样说，她又倒了满满一杯茶水，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回道：“谁是为了你啊，我只不过看不惯那两人仗势欺人又贪图钱财罢了。当初我爹娘可是打发了四两银子给他们，他们竟然只用来买一壶飘香十里，要知道四两银子可够我在落水的糖水铺子吃上一年了。”

　　众人听完都笑了起来，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周越宁也弯了眼，徐织锦见状便连忙接了话头去。

　　“岂止四两银子，那两人还未到西境府上，便传话向我家讨了赏银，算起来也有好几壶十里香吧。”

　　说罢还有模有样地掰起手指头算了起来，逗得大伙喜笑颜开。仿佛刚刚的事情，只如浮云掠过，蜻蜓点水，不留痕迹。

　　夜色正浓，月色温柔，本该是一夜好眠。可这驿站内，却有人因为饿意辗转反复，倒也不是沈唤溪一人起了馋意，其实她们五人除了周越宁都还没来得及填饱肚子。那不和谐的咕噜声起此彼伏，和饿意一起扰得大家都睡不着。终是沈唤溪最耐不住性子，她看着窗外寂静的黑夜，小声地抱怨着：“我饿了”

　　她本来只是对那幽幽虚空抱怨，黑夜里却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回应她。

　　“我也饿了”

　　沈唤溪侧身看去，季桐正朝她看过来。

　　“我也饿了，我正想着明早要多吃两份汤饼呐。”

　　徐织锦揉揉肚皮，也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沈唤溪作势便掀了被子，起身穿起衣裳，徐织锦也学着她的模样，一边穿衣还不忘问她。“溪姐姐，我们要去吃什么啊？”

　　沈唤溪故作神秘的指指窗外，她这一指倒是弄的靡云紧张起来，连忙牵起沈唤溪的手劝她。

　　“夜深了，我看街上那些铺子都关门了吧，咱们就别出去了，明天赶早去早市上吃一顿如何？”

　　沈唤溪摆摆手，对靡云的话表示不赞同。

　　“这你可就不懂了吧，这东泽城镇内皆是有夜市开放的，听说极其热闹。”

　　见季桐和靡云都不为所动，沈唤溪便接着说。“我还听说这夜市里啊，哪怕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也好吃得不行呢。”

　　说罢还朝三人眨了眨眼睛，季桐和靡云的馋意终被唤起，着实是抗拒不了沈唤溪那绘声绘色的描述，便也捡起一旁的衣服穿起来。

　　此时幽暗中却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阳春面我也会煮。”

　　四人皆是一愣，纷纷望向周越宁，不知她是何时醒过来的，又不懂她此话的意思，周越宁便淡淡地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若你们想吃阳春面，我可以煮给你们吃。”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倒也觉得是个不错办法，便齐齐点头，周越宁见状也起了身。待五人都换好衣裳，便猫着身子朝驿站的厨房走去。

　　周越宁白天时曾牵过马到了后院，便轻车熟路地带着五人摸到厨房。进到厨房内，五人也不敢点灯，幸而沈唤溪随身带着火折子，轻轻一吹，便有一丝幽暗的光亮起。

　　周越宁先是舀了一瓢水放在锅内，季桐则蹲在灶台边，帮周越宁盯着火。案台上正好有一挂面，待锅内的水热起来，周越宁便将面放了进去，又叫徐织锦取了五个海碗，放在一旁。周越宁将事前准备好的葱末虾仁放了进去，倒入鲜美的酱油，一勺肥美的猪油，撒上碎盐，舀上一勺面汤，汤头便做好了。待面煮得烂些，便将面捞入汤头内，一碗香气扑鼻的阳春面便做好了。

　　众人闻着这香味，皆是馋的不行，虽然这厨房内没有桌椅，倒不碍事。她们各自端着自己手中的阳春面大快朵颐起来。

　　沈唤溪一边吃着面，还不忘赞许周越宁的厨艺，她嘴甜得像滑了蜜，其余三人也随声附和道，周越宁虽然嘴上不说什么，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

　　此刻，窗外的月光恣意地照了进来，小屋柔光一片。不一会的工夫，一碗热乎乎的阳春面下肚，众人都觉得十分惬意。大快朵颐后，五人彼此帮衬着很快就将这厨房恢复原样了，待徐织锦将那五个海碗放回原处，众人便准备原路返回了。

　　可周越宁却从怀里摸出十枚铜板，放在刚刚那一挂面的摆放之处。四人不懂周越宁的意思，周越宁却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是面钱。”

　　就这样一句话便惹得众人捧腹大笑，尤其是沈唤溪，她觉得周越宁这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便打趣地说道。

　　“人家美酒一壶斗千金，要我说，你这碗阳春面可是值万钱啊，十个铜子怕是少了吧。”

　　周越宁一愣，脸上稍显羞涩，但很快恢复正常，她也不恼，只是笑笑回应。嬉笑间，季桐朝外瞧了一眼，说道。“廊上无人，可以走了。”

　　说完便推开了门，大伙便继续猫着身子朝小楼走去。

　　静谧的小院，只有硕大圆满的月亮盯着她们，徐织锦抬头一看，发觉今夜竟是满月之夜，不禁感叹道。

　　“今天已是十五啦，我记得离家那天好像是初十来着。”

　　似乎是提起了家，靡云牵着沈唤溪的手劲重了些，沈唤溪心想，她们离开家的确是有些时日了，也不由得轻叹一口气。众人不晓得一贯大大咧咧的沈唤溪也会有悲春伤秋的时候，便停下脚步，好奇的看着她，可沈唤溪却在一旁自顾自的嘟囔着。

　　“我好想吃赵叔的烧饼还有王娘子的糖水啊。”

　　浓郁的思乡情被一盘圆月勾起，又被一句玩笑话冲散了不少。大家便放肆地聊了起来，一路小声说笑。仿佛比起遥远天边的家乡，此刻陪伴在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待回到房间，将门窗锁好，室内外一片静谧，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偶有几个贪凉的将被子踢开，不小心惊扰到枕边的人，

　　但也没有谁恼，只是轻轻地将身旁人的被子盖好，再一同入眠，遂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