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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少卿与兔崽子(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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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某、林某、张某、陈某是一丘之貉。
他们在互相的指责陈词里一遍遍重复自己的恶行。
当你一次次挥起判官笔时,血冷,心更冷,想到喻子睿死在这一群卑鄙小人的手里,这世界都变得可憎——或者说,世界从没亮过,它一直像你拿起判官笔那样混沌。
永明十六年七月,你找到最后一个人:
京城混混丘某。
当时,丘某在糟/蹋一个良家幼女。
你痛殴他一顿,打到濒死时,丘某又透露一个真相:
没错,他受吴某指使抓住了喻子睿,并折磨得不成人形。
但也是他,偷偷放走喻子睿。
“你放走的他?”
“没错,他当时伤成那样,我不放他也出不去。”
“为什么?”你不信丘某有这善心。
“有人给我钱。”
丘某并非出自善心,而是一个叫田新立的人的暗中命令——田新立似乎想带走喻子睿。没想到,喻子睿沿河跑却上了钱富的船,逃脱了追踪。田新立找不到人,还大骂了丘某一顿。
……
你一口气自爆到这里,胸口憋闷,停下来缓口气。
在场的人都惊了。
都以为你要撇清嫌疑,没想到你爽快承认,将背后的案情掀出来。杨韶中途数次想阻止你说,也没能办到。
杨韶趁机赶紧说:“判官笔案都已经交代完毕,这都半夜了,先到这里吧。”
老尚书起身:“皇上不如先安寝,明日再说。”
厉鉴也说:“请皇上早点休息。”
众所周知,皇帝是傀儡,都是丞相和国舅爷说了算。
这两人没在,老尚书和厉鉴就是代言人。
皇帝勃然大怒:“听到一半让朕怎么睡得着!再说,现在正说到军中贪污!比判官笔案严重一百倍一千倍,不让朕听个明白,你们居心何在!”
众人被震住了,纷纷称是。
这里是宁安郡不是京城,大家认皇帝不认重臣啊。
老尚书和厉鉴一看,识相地沉默了。
这一边少年已经听傻了,看着你,像不认识你。你知道他无法相信,在他眼里你高洁无双、不染一尘,怎么可能浸一身鲜血。你就喜欢这样天真的他,他像你无法回去的从前。
皇帝果断:“平爱卿你继续说!”
田新立。
南疆口音。
根据混混丘某的线索,你找到田某相好过的画舫女子雪娘。
雪娘只说不认识。
在你委婉提及一个书生被砍,想让她回忆回忆。
雪娘忽然泣不成声:“那个是不是钱公子?”
“谁?”
“钱富公子。”
她说的钱富,自然指喻子睿,你才知道她俩认识,你也顿时领悟雪娘与喻子睿的关系。
雪娘,是喻子睿的活路。
喻子睿多年逃亡,练就一身混迹人群泯然不见的本领,还善留活路,结识三教九流以备不时之需。
雪娘被你撬开话题。
科考前,喻子睿跟雪娘打探吴某的为人,大概已产生质疑。
吴某爱在画舫宴客,雪娘常年在画舫弹唱待客,自然听了也见了不少事,一一说了。
她又顺嘴说了田新立的一次嘴瓢。
田新立,是南疆的一个大将领,此番进京议事。
彼时先帝在位,生病不上朝。
田新立无聊画舫消遣,结识了雪娘,沉溺温柔乡,天天画船里你侬我侬。
雪娘惯于撒娇,某日问:「有什么事非得皇上过目啊?」
田新立:「质子的事。」
你刚讲到这里。
举座皆惊。
皇帝一拍椅子大喝一声:“什么?”
跟皇帝有关,谁也不敢让你中途停下,一起瞪大眼听你说。
质子(今皇帝)七岁送去南和国,诸皇子先后死去,他竟成了仅存血脉。先帝病了几场,大限将至,然朝中纷乱,没人能主。
而南和仗着手中有质子,发起过数次战争。
甚至夺走了石横城。
雪娘送往迎来,听过不少事:「听说因为此事,还斩了一个将军呢,哎呀真可怕。」
「哈哈哈,也对,也不对!」
「这怎么说?」
「这将军啊只是替死鬼,石横城,其实是送出去的,质子一辈子别。」田新立美人在怀直觉失言,「唉,说了你也不懂!」
「奴家怎么能懂男人的事呢,田将军,来一杯。」雪娘知趣再未提这事儿。
喻子睿听了雪娘的描述,十分惊讶。
让雪娘有机会再打听。
不过,田新立此后仅来找过雪娘一次,是来寻物的,非常焦急,说丢了一个重要的袋子。好几日没来,雪娘自然没见过,他就离开了。
你把整条线串联起来:
吴某等人抓了喻子睿。
而田新立,与这几个人没有关系,却偷偷塞钱让丘某放了喻子睿。可在喻子睿真正逃脱后又破口大骂。
显然他另有所图。
联想田新立丢了重要的东西,你立刻想到什么。
你问雪娘:“钱富公子有没给过你什么东西?”
雪娘:“没有!”
你看出她在撒谎,凝视片刻,慢慢说:“他死了,他就是那天河边被打的书生。”
雪娘大泣,许久问道:“公子贵姓?”
“姓喻。”
“很少见的姓氏呢。”雪娘慢慢擦干眼泪,从箱子最深处取出了一封信,交给你:“他说,假如他没来取,会有一个喻姓小孩来取,我等了两年也没什么孩子来。可能,孩子已经长大了吧。”
你打开信件,一切已明了。
你收好信:“他有没有许诺你什么?”
雪娘木然:“他说我与他一样,都很苦,总有一天会赎我出去。”
喻子睿留给你的不是信,而是两页公文,一张泛旧一张很新。
都有手印,签名是田新立。
众人览阅。
“这就是普通的公文,有什么奇怪的吗?”
“手印。”你回答。
都是田新立,可指纹有轻微的不同。一人倒吸凉气:“几乎一样,就一点点不同而已,这怎么能看出来?”
你看到公文就猜田新立有问题。
你直奔南疆。
不查不知道,田新立就是冒牌货!
此事要从石横城说起,石横是兵家必争之地。石横城丢了后,守城将领逃回,按军法被处死。上头调遣将领“田新立”来接任。就是在交接的关口,真假田新立被换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山高皇帝远。
这事绝对有同谋,但你顾不上细查。
因为你遇上了叶疏亭。
此后的事,就像之前给少年说的那样,好不容易救出质子,叶疏亭却死了。哀兵必胜,你们内外联合血战三日,最终夺回了石横城。
只说这三天。
并不是所有人都同仇敌忾,田新立就很不积极。
对于质子被救出了,田新立很震惊,表面恭恭敬敬,非要护送质子回京。
质子心中悲痛自然不愿。
你也防着他,提醒质子千万不要跟这人走。
田新立一计不成,就敷衍,不增援兵。还是其部下愤慨于少年将军被挂城头,主动跑来。
这些不说。
只说第一天,你叮嘱完质子就孤身入城了。
当时城内外一片混乱。
你幼时流放南疆,又流亡几年,能说些南和口音,乔装打扮,你混进去了。夜色下,你靠近城头,看见叶疏亭的尸体在摇晃。你只是看着,然后混进了士兵中。
如此,第三天。
兵临城下,战事越发焦灼。
你等待时机,终于等到了南和将领出面训话:“都别怕!肯定能守住!你们怕是不知道,那边的将领就是咱们的人!跟着我的人都知道,石横城就是不费一兵一卒得来的!只要守住城,就可以!”
……
你血刃田新立时毫不犹豫。
他没动过喻子睿,但他拱手了一座城,让现在横尸遍野。
质子却厚葬了他。
质子很悲痛,对众将士说:“田将军身先士卒,不幸牺牲,此仇不共戴天!”抵达京城后,质子又给田家赠了田产布帛,以功臣相待,仿佛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庸人。
世人的记忆都很短暂,南疆悄然换了一批崭新将领,再无人提起旧事。
质子后来当了皇帝。
判官笔消失,三年后科考你成了少卿。
……
鸦雀无声中。
你目视着杨韶。
“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判官笔?”
“这……”杨韶一慌。
“你明明之前一无所知,睡一觉就猜到我是判官笔,为什么?”
杨韶冷汗直流。
“世人都说判官笔复仇完了,我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白芒让我知道,我遗漏了一个人:那个人知道所有真相,唯独不知道判官笔是谁!”你豁然转身,直视厉鉴,“御史大人,这十几年来你一直如鲠在喉、惶惶不安吧!”
厉鉴大步走到你跟前:“你说什么!”
你冷笑:“呵!”
你掷出证据扔到老尚书的桌子上。
老尚书看了几行,震惊:“厉鉴,你指使吴某陷害叶疏亭,还参与了逼供喻子睿?”
厉鉴怒斥:“胡说八道!”
老尚书是丞相一派,看热闹不嫌事大:“有话好好说,先听喻宁怎么说!”
厉鉴愤怒:“有什么好听的!”
你当即揭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