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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沈离凌的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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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鼻尖相触,呼吸交错间早已乱了分寸。赫炎眸中的夜色浓的渗人,瞳孔一点却明亮如星,清晰地映着他强掩羞色的脸。
“想要什么。。。?” 星光闪动,浓郁的夜色像要随之溢出,如一泓拉人欲坠的深潭,“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随着暧昧的低语,那星光落在了他的唇间,意图明显的流连忘返。
沈离凌被那幽潭的柔光恍惚了心神,记忆中的湿热缠绵温存犹在,让他竟下意识地也看向了赫炎的唇。
这一看,春雷乍响,星光震颤,掀起潭水万丈,遮蔽了沈离凌的视线,也掠去了他的呼吸。顷刻间,潺潺水流被狂涛热浪的激烈裹挟,被迫汹涌间染上一片春色。
不知过了多久,波涛餍足渐归幽潭,深潺缓舐间唇舌似器,奏着源远流长,永不休止的缠绵韵律。
赫炎在这韵味中游刃有余,捕食着沈离凌丢盔弃甲的孱弱气息。手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斗志昂然地喧兵夺主。
缓慢悠长的韵律让沈离凌得以在身颤残喘的缝隙中找回些清明,脑海中便立刻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沈离凌,你身为沈家之子,身为国相,身为男人,不可沉溺于此。。。!
只是这次,他发现这总是能及时规训住他的厉声,不仅姗姗来迟,还气势微弱。
只是迷醉过后的警训更显讥讽,刺地他躲闪退怯,正搅的炙热的空气便撕出些缝隙,却即刻又被固执的热烈重新填满。
沈离凌随波喘息,身沉似倦间心底生出一个清晰的声音。
因为。。。并不是真心反抗啊。。。
他心中一震,脑中轰然作响。
响声回荡,清波涟漪,他似乎触到了自己的心,旋即便异常平静地接受了。
是啊,他并没有真心反抗。。。
从何时开始的呢。。。
可是。。。反抗又怎样?赫炎还不是会再次纠缠上来。他所做的,不过是些类于故作矜贵、欲拒还迎的无用之功。他所坚守的,也不过是纠缠不清、踟蹰往复的原地踏步。
只是想起赫炎对何深那无来由的敌意,竟险些害得君将生隙,沈离凌心中下沉,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逃避了。
如今天下难以久安,赫鸾内外忧患尚在,赫炎为王,有万事须顾,怎可费于此等私情?而他身为重臣,又怎可以自己一身,影响君王之心?
凝神静思间,承载志向的明月渐渐在心底升起,驱散迷雾,照亮了他的前路漫漫。
既为人臣,就应为君分忧。既自诩君子,就应秉性行事,坦视本心。他不想误了君王,也不愿毁了志向,更无法漠视本心。
要将这三者兼顾得当,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身为国相,却必须习惯这种权衡利害、取舍妥协的无奈。
也许此时。。。正是一个可以了断的好时机。。。
思至失神,唇畔忽痛,他蓦地睁眼,罪魁祸首正抵着他的额笑地欢愉。
“谁让你走神的。。。?” 赫炎嗔怪的嗓音暗哑着一种春草盎然的气息,混在含春带笑的目光中,烫地他不由地滞了呼吸斜开眼去。
春意灼灼的视线依然紧追着他,沈离凌敛神垂眸,这才惊觉自己已是官衣凌乱、腰封难寻,羞窘间身上之热更觉难耐。
想起方才决心,他咬了咬牙,执意抓住那只还在煽风点火的大手,看向赫炎。
抓手的力度透着男人坚决时不容怀疑的冷硬,瞬间便打破了赫炎眉宇间沉醉满足时的柔情缱绻。
赫炎眉峰冷起,停下动作,也凝住了他。
四目再次相对。赫炎的眼中还有着被欲望和欢愉蒸腾的雾霭,对上沈离凌澄如清泉的澈眸,又化做暮云,透出一抹绝不该出现在君王眼中的凄色。
一种混杂着委屈和哀怨的凄色。
被那样的眼色困着,沈离凌忍不住又垂下了目光。
他没有看到赫炎眼中云气散尽后的寒意。也不知道那种耐心殆尽的冷寒中藏着君王怎样积少成多的难耐暴虐。
他只是长吸了口气,抿住几近麻木的双唇,缓了片刻才重新看向赫炎。
此时的他沉着,冷静,带着似乎毫未动情的清冽。
赫炎脸上那潮涌的春情瞬间便止住了,死死盯着他的眼,深潭似的眸中闪着幽不见底的光。
两人依然是同枕而卧的亲密距离,看向对方时却都有种相隔千山万水的云雾缭绕。
他们久久对视,似乎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透什么。
沈离凌先动摇了目光,赫炎的幽视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仔细看时又觉藏着一种受了伤的乞盼。
那乞盼让他的心再度柔软,动了动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这一生,还未对一人言过一个情字。此时不过是一点情的浮光掠影,便已让他羞涩难胜。
退缩的怯意和赫炎那似已察觉出什么的灼热眼神,一起炙烤着他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冷静。
让他又开始有些不稳,到底是原地踏步,还是。。。前进一步?
踟蹰之间,忽地想起清晨时和何叶辰的一段对话。
那是何深刚刚离府之时,他对着何叶辰道,“何深造访,不如只上报正厅上的还箭之言。他府中闲游、出语不敬,实在无伤大雅,陛下也无须知道。如今天下不定,必有战事,若君将不和,于赫鸾战力必然有害。你在边关几年,想必也知道后方不济,对于前线将士有多么不利。”
何叶辰一贯沉稳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似被戳中旧伤。
他看在眼中,叹道,“你忠于陛下,更该知道如何做才能真正为陛下谋福。你我皆为人臣,所做之事,要顾君顾国,更要顾日后起战,赫鸾不败。”
何叶辰看向他,眸光闪动,许久,拱手深揖,有种虔诚而澎湃的敬意,“大人之意,小人深悟,定会铭记于心。”
他点点头,正欲离去,又被叫住。
“大人。” 何叶辰缓声道,“可否也能听小人一谏?”
他看向何叶辰,示意他说下去。
“人生苦短,当醉则醉。”
沈离凌微微一怔,看着何叶辰恭敬一揖后飘远了眼神,陷入追忆。
“这是小人在边关时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倒不是因为边关将士贪图享乐,而是因为他们没法知道,眼下手中的一碗酒,会不会饮到半碗,就因突袭的敌人不得不放下,此后再也饮不到下半碗了。”
他顿了一下,又看向他,道,“大人可曾见过漫天黄沙下,策马回营的军队中,数匹战马背上无人的空寂。。。?”
何叶辰那苍凉的低语,让沈离凌在晨时明媚的阳光中,闻到了混杂着尘土和铁血味道的酒气。寒冽而热烈的酒气,亦如边关将士们速燃的生命。
“大人既知来日必有战事,也定知战乱之下,人皆浮萍,君国安危,亦难自控。小人之言,虽是僭越,却只是希望大人。。。能因人生苦短,可以当醉则醉,珍惜眼前人。”
沈离凌似有所悟,却还不能完全确认何叶辰的用意,直至何叶辰鼓足勇气说出最后一句,“陛下他。。。一直都很寂寞。”
心中涟漪叠起,他却只是点了点头,默然离去。
此刻,何叶辰言中的悲凉和自己在政要处心脏攥紧时的恐惧一起袭来,让他不禁柔和了眼色,再无退怯地望向赫炎。
他这才发觉,赫炎那原本俊美的脸上早已没了平素傲然自得的风采,有的只是一层备受煎熬的倦色。他心间抽痛,看向赫炎额头上因压抑着什么而渗出的细汗,又看向他拧着痛苦和哀怨的眉心,缓缓伸出了手。
细长的指尖抚慰似的划过那眉心,被碰触的人立刻僵硬起来,睁大的瞳孔中闪出骇人的幽光。
沈离凌在那幽光下陡然回神,急欲收手,却被抓住了手腕。下意识挣脱,又被那幽光中的执拗化去了气力。
他垂下了眼,默了片刻,肃然道,“。。。陛下想要的,臣不能给。”
空气瞬间凝固,沈离凌看不到赫炎的神色,却能感受到手腕上愈加剧烈的痛感。
“但臣愿意与陛下做个交易。。。” 他鼓足勇气,看向赫炎,“臣想用臣能给的,换取臣不给的自由。”
此话甚是绕口,沈离凌不等赫炎反应便已主动解释,“臣能给的,陛下若求,臣必时时应之。臣不能给的。。。陛下则不可再求。”
手上的痛感渐失,赫炎直直地盯视着他,幽暗的眸色暗流涌动,却看不出喜怒。半晌,才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逼视的目光依旧灼人。
沈离凌知道赫炎是要看交易的筹码。他既已想清,便不再扭捏。轻轻撑起身子,垂眸敛色,缓慢脱下官服。又用双手卸下玉冠,任凭墨丝倾泻,黑缎般铺散于身,然后从容地将官服叠好,玉冠摆于其上,一同轻放在榻侧。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神态冷静沉着,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端庄、圣洁的清气。
赫炎在这清气中依然嗅出了诱人的香甜,他紧紧盯着,深深嗅着,恨不得吞下这场庄严仪式下撩起的所有妖娆气息。
却未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他在等,等着看清沈离凌主动献出的祭品,到底值不值他这份悠远苦楚的耐心。
等待的过程实在煎熬,伴随着忽高忽低的猜测,千转百回的心思,以及欲望沉浮时凌迟般的折磨。
就算被困于将成败局的激战中,他也未曾这般惶然焦躁过。
最后,他盯着那细长柔韧的腰身在白色丝缎包裹下泛出的优美弧光痴然失神,视线忽然在弧光入怀的温软中熏上了湿热的雾气。
看着主动躺进怀中的男人,赫炎恍若梦中。借着那长睫煽动下羞于直面的柔色,他知道自己已再难保持什么君王气度了。
他伸出手,却被另一双手给封住了翻涌的气血。
那是一双细白修长、温润如玉却又绝然坚定、反常顺从的手。
一双让他的欲望既想哭又想笑的手。
“这。。。就是你能给的?” 赫炎哑着嗓子艰难出声。
沈离凌不敢看他,只是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赫炎很想大笑,可涌到嘴边的笑意又苦涩地让他发不出声。
原来他能给,依旧只是这些。
赫炎沉默着,暴虐的欲望和最后的清明在恶狠狠地激烈博弈。
许久,他看着沈离凌那几欲咬破的嫣红的唇,看着他不堪羞忍的绯红的脸,忽地心软了。
明明那么高洁自傲的人,却愿为他手染污浊。
他不想给的,无非是他最后的底线,是他不能舍弃的尊严和臣责。而能给的,却是他从不曾放弃的原则和界限。
怎么看,他都是主动靠近了一步。
更何况,还有那份“时时应之”的主动示好。这心意。。。总比没有的强啊。
赫炎苦涩地笑着,心底却已被那份小小的可爱的心意熨烫的服服帖帖。
无妨,他有信心,再来几次这样情难自禁的缠绵,沈离凌便定会将整个人都输给他!
思及此,赫炎的眸色猛地暗了下去,一把握住沈离凌的手,咬着他红似滴血的耳垂道,“我接受这交易,但。。。要改一改。”
沈离凌身子微颤,终于放过了自己的下唇,问道,“改。。。?”
“你不愿给的,我不强求。但那之外的。。。我都要!”
沈离凌被他话中的霸道压地喘不过气,却不解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直到赫炎用另一只手伸向他的里衣,他明白了。
顿住片刻,他长叹口气,终归还是顺从地闭上了眼,投降道,“好。”